第3章 不知不觉的习惯
林少康生母和瑞王爷福晋沾亲,他家四格格是个假小子,从小两个孩子就混在一起,彼时的督军刚脱离土匪称号不久,才当了东北保安队长,巴不得两家拉上关系。后来大清倒台,保安队长青云直上成了督军,眼界也更高了,四格格同林少康的表哥林长健订了亲,结果督军发现自己儿子没出息,四格格也是个风流人,两个依旧纠扯不清,后来那碍眼的未婚夫死了,梁师晓最怕的就是两人再到一块儿......大丈夫处世天地间,行的端走得正,留下个勾引朋友妻的罪名,以后如何见人,梁师晓早就看不惯他不挑嘴的毛病,得着空儿就敲打他几下,好在少爷还肯听。
看来这个姨太太选的正是时候,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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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给长子相中了牛总理的独生女儿,但是对方是新派女性,行事大胆泼辣,也不是什么省油灯,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大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三姨太生的二少爷在八大胡同混久了,得了一身杨梅疮,发现时已经晚期,洋大夫的西药、三姨太的吃斋念佛都没能留住。三姨太只有这一个儿子,受了这场打击头发全白,心如死灰。
督军一想不行,暗示底下人给大少爷找个小家碧玉放在身边,也让大儿子收收心,找的正是奉天警备司令杨传霖、秋家三姐的男人。
秋家......想到秋老板的风评,梁师晓不禁莞尔,林少康问他为什么偷着乐,他便给他讲,外头管秋老板叫秋老倌,暗指他是个瘦马贩子,且调教的是自己亲闺女,无本万利。
见林少康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少爷,他想,千万不可为女人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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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林少康还在运气,瘦马贩子.....拿小爷我当什么了!一想到和老杨成了连襟,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也许因为身体虚,也许因为宅子暖气管烘得太热,秋怡白天去阳台上透透气的工夫就着了凉,到了晚上就头疼鼻塞没胃口,绣儿见小姐中午饭一口未动,急了,后来想出小时候家里吃过的荠菜,又开胃又爽口,便让厨房切了些火腿一起炖了,配上稠稠的白米粥端上来。
秋怡感激她好心,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换了衣服,坐在窗前的小桌子边,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走廊传来皮靴响,她脑袋还是胀的,反应慢,那人已经到了身边,“才吃饭?”
她放下筷子,接过他手里的昵子礼帽,又为他脱下外头长衫,林少康看了一眼菜色,面露鄙夷,“这什么?这玩意你也吃?”
她把衣服挂好,给他端了杯茶,“少爷,我有点不舒服,您今儿还是别处歇吧。”
林少康本来心里有股邪火想出,听了这话如被泼了盆凉水,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爷一到家你就不舒服?”
她见他沉下脸,连忙解释,“我伤风了,怕传染您。”
“爷体子好着呢,传染个屁!”他毫不在意地把她搂到怀里,仔细端详,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神气,鼻尖也发红,是有点像生病的样子,“吃完了吗?吃完了洗澡去。”
这一夜过得艰难,他是不满意的,奈何她实在折腾不动,只能草草结束,又后悔不如呆在夜总会,早早回来却碰上个病秧子,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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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那股邪气还在胸口堵着,秋怡全然不知,晚上她出了一身汗,感冒好了七八成,只是身子又疼又酸,知道男人晚上喝了大酒,早上便要泡个澡,放好洗澡水寻思在沙发上靠一会儿,刚坐下就听见洗手间当啷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然后便是一声怒吼:“牙膏怎么没挤?”
她立刻跳起来,不知道他因何发这么大的火,一边捡起地上的刷牙缸,一边用水冲洗干净,然后往牙刷上挤牙膏,长长的一条。
林少康还在一边阴阳怪气,“你这样的女学生,我要多少有多少,别让你爸白舍一张老脸。”
她的手在半道停了一下,脸上热辣辣的疼,她竭力忍住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您要搓背吗?”她整理好心情,转身面对着他,脸上甚至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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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神清气爽,两人默默地坐在餐桌边,她深吸一口气,像平常一样给他往面包片上涂黄油,然后若无其事地递过去。
女人,就跟他养的狗一样,挨了打骂还要乖乖凑过来,他一边吃,一边想着昨晚上哪里不满意,今天晚上应当怎样找补。
她漫不经心地咬着面包,目光落在花瓶里新换的粉色玫瑰上,那花瓣还带着露水。
往好处想这种日子也不算难过,只要没有他,她把视线绕过面前这个男人,白色的餐桌椅,精致的提花亚麻桌巾,牛奶在英国瓷杯里冒着香甜的白气,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大片粉的红的玫瑰花,和头顶处澄澈如洗的蓝天。
林少康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瞟她一眼,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股劲儿,姿态卑微,眼神却不卑微,不象她爹能养出来的女儿。
他从前和商界人物甚少接触,昨天听梁公提起秋老板,才知道便宜丈人风评如此不堪,便觉没面子,连带着秋怡在他心里都掉了价,回到家见她居然吃野菜,益发恼火。
可把人抱在怀里又感觉不错,身子软绵绵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叉起一片火腿,一边用贪婪的眼神盯着袖口伸出的一段奶油般的手臂,突然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这优美的臂膊,元宝一样可爱的耳珠,同样白皙娇嫩的颈项,都是光秃秃的,自从她进了门,他还什么首饰都没送过她。
也来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她从来没提过让他带自己逛街,从来没有让他给自己买过东西,别的女人,上床第二天就缠着要这要那。
秋怡不是没想过,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要,再说父亲得的实惠已经够多了,虽说都是大哥的,没她的份。
姐姐们私下里要她留个心眼,趁现在多为自己打算,可是该怎么做呢?直接向他开口要?对他说早晚你会对我腻的,你得给我一笔钱......实在张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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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他直接了当地问她,以一种略带挑衅的语气,“你爹让你当我小老婆,你生不生他的气?”
她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平静:“他是送我来享福的。”
这回答很完美,却并不让他满意,他在房间里烦燥地来回踱着步,秋怡以为是因为外面下着大雨出不去,他心烦,便自顾自地看书。
“你看的什么?”没等她回答书就被抽走了。
“蝴蝶梦,好看吗?”
“挺好的。”“我看看。”
他回到自己卧室往床上一靠,翻了几页便皱起眉,“这写的什么玩意儿!”顺手往旁边一扔。
这小妞可真是个呆子,把书拿走了也不知道过来陪他,林少康气哼哼地拉开床头抽屉去掏香烟,摸到一张照片。
是秋怡的照片,之前杨传霖送来的。
“嗯,还过得去。”当时他打量了一番那清汤挂面的女学生,心想换换口味也不赖,没想到是这么呆!他把照片往书里一夹,塞进抽屉。
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到她房间去看看这小妞在做什么,发现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丛玫瑰花沉思。
她是真的安静,仿佛在用思想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墙,让自己逃避在里面,把他隔在外头......这会儿他忽然有种渴望,想把她的人从里面捉出来,看看惊慌失措的她,痛哭求饶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可他该怎样做?
“我有起床气。”最后,还是他自己先靠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低下头,下巴正好抵住毛茸茸的头顶。
她明白这是在婉转地向她表示歉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平时不总这样。”他用下巴蹭蹭小脑袋,这事就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