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那毕竟也是人命啊

冷月如钩，薄烟如幕。

顾青鸾双手合十地跪在院中，祈求上天给她爹娘一个无忧无虑的好去处，让他们下辈子不再受刀光剑影的杀戮，可以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女儿若有来生，依然愿做你们的女儿。”

顾青鸾知道母亲临终之言，是为了让她了无牵挂地活下去。即便她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的养育之恩，顾青鸾也是不能忘的。十六年的辛劳与疼爱，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转身就忘恩断义。

顾青鸾虔诚地对着天地缓缓俯身三拜。

上天似乎也很快/感知到了她的孝心，薄雾断然之间消散，月色也随之银亮了起来。

“姑娘，外头地凉，你这么跪着，身子会吃不消的。快起来，随我进祠堂里去。”那妇人一片善心，过去搀扶她起身。

顾青鸾感激地应了应声，抬起袖口速速把脸颊上的泪痕抹去。

一道白影掠过天际，从墙角的暗处悄然落下。

顾青鸾一个侧身，惊觉道：“谁？”

院落里突然静得没了一丝声响，就连风声也骤然停止了一般。

顾青鸾警觉地拉住了那妇人的胳膊。

龙星立在暗影里，凝着眼前的女子，那一刻，他空寂虚无的心，随之跳了一下。

而他的所有记忆，也被一下子唤醒了。

他手指动了动，原本趴伏在暗影里的猫，立刻跳起身，喵了一声。

顾青鸾拉着龙四娘，看见一只毛色炸开的大尾猫，从暗处溜了出来，然后又嗖地跑进了花坛里，花枝颤动地躲藏了起来。

那妇人跟着虚惊一场道：“原来是只猫啊~这祠堂里，因摆着些祭品，夜里头，总有些野猫窜来窜去的。”

顾青鸾又瞟了一眼那暗处，方才那道隐约一晃而过的白影，勾起了她对禁地里那头野兽的记忆。“是我太过紧张了，吓着你了。还不知道，姨娘怎么称呼？”

“好姑娘，你的这声‘姨娘’，叫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本家姓龙，我在家排行最小，长姐们都唤我四娘。”

顾青鸾见她说起家人时眉心舒展、声色柔和，想必她年轻时也曾是如花似玉一般的模样。

“龙姨娘~”

龙四娘对她摇了摇头，“我爹说：龙寓意天子，不宜对外称呼。何况我一个布衣草民，又是个下等人的身份，别犯了某些人的忌讳，你还是称呼我姨娘吧。”

顾青鸾从小在茶园长大，在家中从不摆弄什么尊卑身份，但龙四娘如此说，她也会遵从她的意见。

“姨娘，小女顾青鸾。”

两人相互知晓了名姓，不觉亲近了许多，互相搀挽着进了祠堂。

顾青鸾跟随龙四娘在祠堂里打扫了几日。

“姨娘，我听夫人说府上震动时死伤了好些人，是否真有此事？”

龙四娘一早去领月钱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下顾青鸾被罚入祠堂的缘由，这才知道她就是那个被夫人丢去了禁地，又活着出来的丫头。

龙四娘一边仔细地擦拭祭祀的神台，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死伤了人，我倒没听说，只是，夫人院子里的几个下人被主家老爷狠狠地罚了一通板子，几个没挨住的，断送了性命。”

“你是说，老爷命下人，把他们打死了……”顾青鸾想起九方宥温和的脸庞，没想到他竟也有这么残忍的一面。

“九方家的禁地，从先祖至今，严令不许任何人随意闯入。主家老爷这回只是小惩大诫。再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进府前都是签了生死状的。”

“可那毕竟也是人命啊！”

龙四娘看她真心为死去的人鸣不平，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纯良的孩子，可一想这世道的艰难，又不禁叹息道：“你这孩子呀，旁人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又何苦为他们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