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要好好待它
闻玉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着。
“你也觉得修言的生母心狠吧……”
青兰拭去眼角的泪水,冷静下来,“说来这也是老爷年轻时造的孽。”
她顿了片刻,继续道:“老爷的结发妻子原是江南望族顾氏的嫡女,闺名顾云昭,温柔聪慧,文思敏捷,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美人。”
“老爷也是被她的才名所吸引,那时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见到顾云昭的第二日便要求娶她。”
“当年大将军府已在朝中颇有威望,门第要高出江南顾氏许多,这样的亲事顾氏一族没有不愿的,然而顾云昭却不肯。”
“她说她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如意郎君,宁死不嫁入大将军府。”
“老爷年轻时秉性暴烈,从来没有女人敢拒绝他,一怒之下便将顾云昭抢入府中,以她父母情郎的性命相挟,逼迫她嫁进来。”
“后来顾云昭便嫁了,与老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这样过了七年,还生下了眀玄和明黄。”
“老爷待她极好,那时府上也没有我们,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得了顾云昭的心,能和她白头偕老下去。”
“但是就在这第七年,顾云昭突然疯了。”
“她的父亲年事已高,寿终正寝,母亲也因旧疾去世,姊妹兄弟都成了家,顾云昭像突然没了顾忌似的,与老爷割发决裂,恩断义绝。”
“甚至……甚至亲手闷杀了自己的孩子,不久后便吞金自尽。”
“后来,我听人说,她那个儿时的情郎,在她死后不久……也病死了。”
青兰说完,久久地沉默。
闻玉已经傻在原地,连大气都忘了喘。
许久,她才小心出声,“那……眀玄他,他怎么样?”
生母杀了亲弟弟后自尽,换做是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或许她会当场疯掉。
“唉……”青兰起身整了整帕子,道:“那件事情之后,眀玄被老爷送到一个庄子上静养了几年,也就是回来的路上,他与明黄一起养的那条狗不小心丢了。”
“后来听人说云想楼有个丫头的狗,名字与他们兄弟俩养的一模一样,眀玄便巴巴地跑去守了一个月,还被人谣传成了强抢民女。”
“清楚的人才知道这里头多么荒谬。”
青兰说完,拉着闻玉出了屋子。
闻玉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里头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青兰拍了拍她,“也是因了这件错事,老爷从此对眀玄管教甚严,轻易不许他出去拈花惹草,以致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连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许有一个丫鬟。”
“生怕他出去招惹正经人家的姑娘,步自己的后尘。”
“其实我和你几个姨娘心里都明白,老爷之所以娶我们,就是为了多几个人陪陪眀玄,他和明黄从小不受生母疼爱,是一对苦命的孩子。”
“待到稍大些,京中人皆畏于大司马府的权势,真心多于算计,他没几个交心的人,表面上风光纨绔,私底下却只能养一屋子的狗解闷。”
“现在总算好了。”
青兰拉着闻玉的手道:“有你陪着他,我们放心许多。”
闻玉怔怔地点头,“我都知道了。”
见她傻傻的,青兰露出些许无奈,“瞧我,一下和你说得太多,吓着你了。”
“我缓一缓就好。”闻玉挠了一下头。
普天之下,世情百态,她果然还是见得太少了。
若是不求姻缘,朴陀寺也没什么好逛的,青兰便带着闻玉乘车回去,路上的牛毛雨越下越密,闻玉趴在窗上,在颠簸的雾雨里昏昏欲睡。
她做了一个混沌的梦,眀玄在她梦里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少年,独自养着一屋子百来条的狗,沉闷地投着食物。
闻玉蹲在他跟前,想摸一摸他。
小明玄却一直低头抱着狗,不发一言。
她陪他坐了许久,两个人都互不说话,后来她起身要走,小明玄却忽然叫住她,“你也是一个人,我可以让它陪着你。”
他把自己怀里那条狗抱给闻玉。
闻玉接过来摸了摸。
小明玄又道:“它叫阿柴,你要好好待它。”
阿柴!
闻玉猛地一惊,从车窗上醒转过来,面前是大片烟雨迷雾,不知到了何方地界。
“夫人,前方有人拦路,还请稍坐片刻。”
马车外传来武卫朦胧的声音。
“你醒了。”青兰姨娘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前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先坐坐,待会儿就能回去了。”
闻玉正想放下帘子挡雨,雾里远远地传来一阵震动。
是马蹄子混着刀剑的声音,听着脚步,约莫有上百来人。
她皱起眉头,下一刻便听见惊呼,“夫人!青兰夫人……救救我们!”
“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喊?”
青兰松开闻玉,探出马车外查看,湿漉漉的石子山路上,一群惊慌的少女挤在一处,恳切地望着马车。
“出了什么事?”
她问车夫。
“前面来了许多黑风寨的强盗,路被堵死了。”车夫道:“咱们的人一时应付不过来,夫人还请在车上躲一躲。”
青兰又看向地上的少女,似乎都是些世家贵女,被强盗逼到了这里。
她们府上的护卫战力自然不敌大司马府,早被那一百多个山贼杀光了,还有好些人被掳走,只有一部分脑子灵光的人冲青兰的马车跑了过来。
“夫人,我们的人都被强盗杀光了,求夫人救救我们!”
“求夫人救命!”
少女们哭着跪了一地,青兰不忍心,便招了招手,“孩子们,都过来吧,先到我这里躲躲。”
马车里呼啦涌上来一堆人,晃了两下。
裴小香也在其中,她攀上青兰的马车,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闻玉。
她犹豫一瞬,第一个挤到闻玉身旁坐下,只要闻玉没事她肯定也不会有事,如此想着,才从惊吓中稍稍缓过神。
青兰并不认识裴小香,没有注意。
闻玉困得不想说话,抱着烧饼稍稍侧身,专心看外面的人打架。
毕竟以前都是她抢别人,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别人打劫,感觉怪新鲜的。
“外头都是些什么人,我好害怕。”
“府上的家丁都死了,可怎么办啊……”
听着外面喊杀喊打的声音,挤在马车上的少女们止不住地发抖,有的甚至哭了起来,“早知道不该出来,今日一点儿也不大吉。”
“我也是,不应该出来……”
“我想我哥哥,爹爹,要是他们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