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白身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秋月白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床上，嗯？等等，她的房间不是季北里睡的么？她怎么在这里？季北里人呢？她赶紧检查一遍衣服都还完整地穿着，还好还好。
“奶奶！”她蹦蹦跳跳地跑下楼去，季北里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奶奶系着蓝底白花的碎花围裙从厨房正端着粥出来。
“白，快去洗脸刷牙，来吃饭了。人家北里早就起来了。”奶奶笑眯眯地望着季北里，把粥放在桌上，又给季北里舀了一晚。
雨真的连着下了好几天，院里的花都被风雨从枝干上剥落下来了。奶奶正坐在阁楼的窗前一页一页翻着书，奶奶年轻的时候很美，身材娇小，即使现在将近70岁了，也依然看得出她年轻时候的风韵。
“季北里！谁让你动我们家相册的？！让你写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她一把抢过季北里手里的相册藏到身后，拿笔敲他的脑袋！
“这道题，这么简单的化学分子式，你怎么都没推出来。再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要态度端正才能考个好大学啊......”她一边教育他一边给他演示推理过程。
季北里无奈地忘了一眼奶奶，奶奶也立刻温柔地笑起来了：“我们小白当个老师还挺像模像样呢。”
“那可不是，我奶奶教了一辈子书，我可不能给奶奶丢脸。嘿嘿。”被奶奶一说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咬着笔头偷偷笑了起来。季北里也在笑，他的笑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嘴角只有一点微微地上扬，眼睛弯弯的像是要溢出星光来，让人看得有些呆了。但是秋月白立马反应过来，用眼瞪他，又用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笑什么笑，这道题怎么做你到底看会了没有？”
“哎哟，会了会了。”他瞬间收回笑意，摸了摸脑门。
奶奶看着他们俩笑了笑，低头看书去了，不再说话。
“她睡着了？”奶奶拿了一条针织毯子披在秋月白身上。
“北里，你不是想看小白的相册嘛，你过来。”奶奶把季北里拉到窗前的茶几边坐下。
“你看，这第一张，瘪着个小嘴儿哟，是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拍的。那天她一直哭着不肯进去，怎么劝她都没用。我知道她是怕我把她扔进幼儿园就不要她了。哎......”奶奶说到这里鼻子有些酸涩。
奶奶一张一张地给季北里讲着这些照片的事儿，“这是她8岁了，这是她参加儿童节表演的时候，这是她上初一了，这是她参加演讲比赛的时候，这是她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
“奶奶，怎么没有小月亮5岁前的照片呢？还有她的父母呢？”季北里总觉得照片上的小女孩他好像早就在哪里见过，有可能是小孩儿都长得差不多吧。
“小白是个苦命的孩子，她跟这里所有的小孩子都不一样。她不是我的亲孙女儿，她是我捡回来的。”奶奶站起来，想要透过窗户去望那片海，视线早已模糊。
“那一年，是99年吧。我照例去烈士陵园为我亡故的先生扫墓，回来的火车上遇到了她。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就是她。”15年前的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1999年，秋风华为丈夫扫完墓后又赶上回南安的火车。秋风华的丈夫是人民解放军，是一名边防战士，在1969年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遗体被安葬在烈士陵园。每年清明，秋风华就会风尘仆仆不远万里地来为亡故的丈夫扫墓。
丈夫转眼间已经去世整整30年了，早些年在去和回的火车上，秋风华总哭，哭自己命苦，哭刚刚新婚丈夫就被拉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哭没能为丈夫生下一男半女留个后，哭命运不公。时间久了，悲伤早就被疗愈了，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把丈夫的那些时间也帮他活了才算值得。秋风华一边想着，一边望着车窗外。
等秋风华再回过神来，身边来了新的乘客，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领着两个四五岁的女娃。秋风华是小学老师，喜欢孩子，从包里拿出两个苹果递给她们，女孩儿们怯生生的，不伸手接也不说话。
“拿着吧，谢谢您哈。”男人开口了，女孩们才接住。
秋风华仔细地打量两个女孩儿，长得一点也不像，她们俩跟男人也不像，可能是像妈妈吧，遗传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小一点的女娃皮肤白白的，另一个有些黝黑，但是都很瘦，估计是跟着父亲在外面生活不易吧，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过了一会儿，小一点的那个小女孩趴在火车的置物板上，她把头枕在小胳膊上，估计是想睡觉。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小女孩开始哼哼唧唧的，小脸通红，看上去好像是感冒发烧了。秋风华推了推睡得正鼾的男人说：“这个小妹妹好像是感冒发烧了，你带药了吗？”
“啊？哪儿那么多事儿啊，没事，小孩子经常感冒发烧，一会儿自然就好了”男人被吵醒很不高兴，骂骂咧咧地准备继续睡觉。
“先生，您看看您女儿看起来很难受啊，在这样下去不行的。烧久了当心烧出脑膜炎。”秋风华再次提醒，趴在桌板上的女娃已经有些晕的不省人事了。
男人一听这么严重，神色就有些慌张了，“那怎么办啊？我没有带药出门啊？早知道就不带这么个小麻烦出门了。”
正在这时，大一点的女孩儿说她要上厕所。男人见状马上说：“大姐，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女儿，我先带大的去上个厕所，顺便问问列车员有没有感冒药卖。谢谢你啊！”
秋风华还没来得及应答，男人就抱着大一点的女孩儿向卫生间跑去。她抚摸着小女孩的脸蛋儿，确实很烫，希望车上有卖退烧药吧。
时间又过了很久，火车已经停靠一个新的站点了，男人还没回来。秋风华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该不会是扔下女儿跑路了吧？她赶紧叫来列车员进行广播，寻找那个男人。但是车上早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应该是在刚刚的站点随着人流下车了。
秋风华只能先找列车员讨了点药缓解一下症状，幸亏的是下一站就是南安了，到了南安，就可以先找医院给她看看。
南安站到了，这时候小女孩晕晕乎乎的，秋风华决定先带女孩看医生，然后就到公安局去备案，请警察帮忙寻找孩子的父母。幸好只是普通感冒发烧，挂了两瓶水就退烧了。
“你好，有人在火车上留下了一个小孩儿。”秋风华来到警察局报案，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啊？”一名警察蹲下来握着小女孩的手问她，他觉得4、5岁的的孩子应该能记住一些关键信息了。
女孩摇摇头。
“那你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还是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依然摇头。
“你还记不记得什么熟悉的人的名字啊？或者熟悉的地方？”
小女孩抬头望了秋风华，小手指着她，说：“我认识她，她给我苹果吃了。”
秋风华很无奈，蹲下来慢慢引导小女孩说：“爸爸带着你和姐姐坐火车了对吗？你们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他不是我爸爸，我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那个姐姐......呜呜呜”小女孩一下子大声哭了起来，用小手臂抹眼泪。
“那你为什么跟着他走呢？他有没有告诉你你们要去哪里？”秋风华有些着急了。
“他...他说...我们马上要有新家了，有新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买了好多玩具和...和漂亮衣服...在等我们...啊...呜呜呜呜”小女孩扑在秋风华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警察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一起儿童拐卖案件，秋风华也明白了。她把小女孩儿抱在怀里，安慰着，小女孩哭着哭着很快就又睡着了。
90年代的侦破手段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拐卖妇女儿童可以说也是巅峰时期。偏远农村没钱娶媳妇儿的都会选择买一个媳妇儿或者直接买一个孩子传宗接代，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这些黑色产业链冒头，也不断的有人为了赚轻松钱铤而走险。
警察局非常重视秋风华的报案，连着排查走访了3个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而这3个月，小女孩都留在警察局有专人照顾，秋风华不放心，一到周末不上课就来警察局看她。
这一天，秋风华再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在警察局了。警察非常遗憾地告诉她，案件还没能侦破，孩子已经被送进南安市儿童福利院了。
秋风华赶紧来到福利院，女孩一看到她就大喊“妈妈”“妈妈”，惹得院长倒是误会了。秋风华觉得这个孩子跟自己有缘，不想让她再继续受苦，就联系了各个单位咨询是否可以办理领养手续。那个年代领养程序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很快就办好了。
上户口的时候要给女孩取个名字，秋风华看了一眼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女娃，说：“就叫秋月白，皮肤白白的，眼睛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
又低下头笑着对女孩儿说：“以后你就叫秋月白咯，小白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