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榨汁机

我前文讲过，我姐夫性情的转变是在他们两口子开了饭馆之后发生的。

当年我得知他们开饭馆后，我高兴的一大部分原因是，我父母如果来城里就能吃自己女儿、女婿招待的一顿饭了，不会为了省下一两块钱凑合着吃两口面条了。所以直到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因为姐姐嫁到了别人家就把具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按照两家人看待。这并非是我心智不成熟，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已经算是比较成熟了。

我当时在BJ上班，得知他们开了饭馆后就想着是不是应该准备个礼物送过去，开业大吉嘛。我翻出来一个以前买了就没有用过的榨汁机，在我回家的时候给他们带了过去。

带过去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很忐忑，如果让我父亲知道了我送他们一个榨汁机，他指不定又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我。你看，我都已经24岁了，还时刻生活在这种恐惧里面。我做的任何一件事情无论对错，首先想到的必然是我父亲的态度和我母亲失望的愁容。

我给了他们榨汁机作为开业礼物，当然他们心里也清楚。我送钱他们肯定不收，拿一个这个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而且他们如果增添了什么水吧业务也能用的上。

后来我父亲还是知道了此事，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你留着自己用就行了，送他们一个榨汁机干嘛？还有你之前给两个孩子的钱，我都不想说你。现在你还没结婚，你生活也不是大富大贵，你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接济他们？

我听了特别生气，我自己连一个做主的权利都没有？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吗？兄弟之间有必要为了几百块钱的东西争得面红耳赤，打的不开可交吗？你们兄弟四人的恩怨非要以同样的剧本落在我们姐弟头上你才乐意？

生气归生气，还是表达了我的沉默。我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等你们再过30、40年走了，我想找个亲人说说话，找来找去也就是这么一个。你就不能为了我考虑考虑？

当时看我父亲的表情已经显露出他根本不屑于亲情之间的尔虞我诈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作。我也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

我知道他当时想的肯定是我爷爷在全家困难时期，还拿出仅存的100块钱去接济别人，他认为我爷爷是傻，我更是。

虽然现在我对待我姐姐他们两口子的态度是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们唯一一次见面的场景，在几十年后父母去世的葬礼上两个人碰个头见个面，其余时间避开所有可以见面的机会，在她对自己充满着无比的自以为是和我对她已然形成路人的相互猜忌中过完一生，是对我们亲情的完美落幕。如果我提前结束了生命，她能过来参加我的葬礼，我们又会完美错过。

这种结果跟我父母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在对他们的一次次失望中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

人呐，总是这样，在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面前把自己的本性展露无疑。总喜欢做别人的主人，总喜欢把自己自认为成功的理念强加给别人。而更多时候那些人还很愿意接受这些不明所以的道理的灌输，那些道理说白了跟你有屁的关系？你听完之后除了徒增烦恼之外，剩下的就是浪费时间。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以任何形式给任何人送过任何礼物。我真的不懂礼物这个东西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关联。相反我父母替我送出去的份子钱很多。

我父亲一直强调咱们家不是什么大家庭，兄弟姐妹又少，你能多跟他们走动走动就走动走动。我母亲每次都打听我的哪位同学又结婚了，给他们送过去一份份子钱，这样等我结婚的时候才不至于没有人来祝贺我结婚，显得很尴尬和让别人瞧不起。

有一次父亲对我说：咱们的一个邻居，他家儿子结婚向你妈借了4000块钱，半年多了还没还，你要是现在就结婚，我也有正当的由头理直气壮的跟他们把钱要回来。

我父亲在对待我结婚的这件事情上，从来都不是花式逼婚。只要我能结婚，无论对方是谁，我能顺利结婚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我在BJ呆的时间也不算短，每次有人过生日时，与其要好的朋友都会送上礼物表示祝福。我到现在这种观念都无法改变，两个人关系好还互送什么礼物，倒腾来倒腾去的还不够折腾的时间。礼物在我看来完全是浪费时间的象征，而且还会吃力不讨好，根本就不如一段饭来的实在。

我们家几乎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家庭聚餐，就连春节期间吃的饭也是这样的：大年三十晚上一人一盘饺子，大年初一早上一盘饺子，中午连带晚上蒸一锅米饭，炖一锅乱炖的菜。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

记得有一次，出于什么原因忘记了，家里买了点排骨，炒了两个肉菜。吃饭之前，父亲指着桌子上的几个菜说：这要是下饭馆，一个排骨不得30多，两个菜每个不得20块钱，咱们这一顿饭也算是花费巨大了。那顿饭我吃的全身不舒服，根本就无法咀嚼就咽了下去。

可能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句玩笑话，但听在我的耳朵里，这段饭如同断头台前的最后一份饭。

我前文讲过，我们吃饭围坐在一个低矮的小饭桌上，大家坐在板凳上吃。很多时候板凳总会少一个，即使那个缺失的板凳就在我们饭桌的5米远，我父亲宁愿蹲着吃完这顿饭，也绝对不去拿板凳过来坐。我拿过几次板凳，后来我就习惯了，我习惯了他蹲着吃饭的姿态，更习惯了他蹲在我面前，我自己无法下咽的自责。

我不懂为何一个板凳就让我如此失落，他宁愿蹲着吃饭表达他的抗议，也不远走两步拿过那条板凳吗？我就如同那条在他眼皮底下却从来都忽视掉的板凳。

虽然我父母每天都省吃俭用，但对我姥姥、姥爷很好，经常买些东西送过去。每次看我母亲买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我都说你们自己也能吃上一点，可每次我母亲都说：他们岁数大了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能吃一点算一点。

每次到了生日、情人节、母亲节、父亲节、八月十五这些节日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恐慌，不送礼物不合适，送了礼物更不合适。我根本不知道该给谁送些什么东西。

在我姐姐去天津上班后的第一年，由于业绩突出公司奖励她们几个人去韩国工作交流几个月，那个时节能出国必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在出发前的几天，我母亲领着我姐姐在亲戚家挨家挨户的道喜。我舅舅知道后，还没等去他们家，拿着500块钱就来了我家。他特别高兴，就跟他能出国一样高兴。那个时候我刚上初中，500块钱是我4个月的伙食费。

第二年我姐姐去上班之前，我表姐给我姐姐发了一条短信，问我姐姐春节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她带给礼物。那段时间两家人的关系又僵住了，我姐姐看完短信认为我表姐小小年纪就开始学坏了，还学会要礼物了，这跟直接要钱有什么区别。

我对我母亲说：你以为她有多少心眼？她也就是想跟自己的表姐要点礼物，随便买点东西都能当礼物。

我可以很肯定我表姐就是单纯的想要一件礼物而已，那件礼物或许是天津的麻花、一个洋娃娃、一套文具、一本书，一个发卡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行。在我姐姐看来这就是变相的来要钱的。

在对待同一件事情上，不同的观念会造成不同的分歧。哪怕这件事情本身并不能用好坏来区分。而促使这件事成为好事和坏事的唯一评判标准就是以不同观念做这件事的当事人。

每当过节的时候，我女朋友总是特别失望且气愤的骂我，你什么都懂，就是什么都不给我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