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照片
在我刚去写字楼的那段时间里，陌生人互相关心的事情无非几句话：多大了、有对象没、哪的人、以前做什么工作的诸如此类的闲聊。同一个地方的远不如同一所学校的师兄弟来的亲近，跟我当时一起入职的有我的大专同学，小史。我在BJ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把我带进了榨果汁的服务员行业，我俩一起辞职后无所事事的三个月期间，是他一直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面试时顺带了我，让我也成功入了职，他身上自信、果敢、幽默的品格让我很受用。做了几天的工作他认为不太适合就辞职了，我成了孤家寡人。就在那几天他的业绩很好，有运气也有他超强的适应能力，在工作中发挥的作用。所以在每次的总监管理会议上，主管们对于他的离职很可惜，对于我死皮赖脸的呆在这很无奈。
同事们都喜欢在一起看证件照，很多人的证件照都很好看，我当时已经入职几个月了，业绩也好了很多，始终保持在部门前三的水平，所以跟主管大哥的关系很好，业务水平的提升也能让我在职场上有说话的余地。我看大家的兴致很高，也就拿出了我18岁时照的身份证，毕竟在BJ呆了一段时间，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坐在办公室的几个月让我体型明显丰满了很多，变得白白胖胖。主管大哥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特别惊讶的笑着大声说：你是从非洲来的么？照片上的我皮包骨、黝黑、眼眶凸起，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我是一个难民无疑，当然更多的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而后主管大哥又问了我一句，给你照相的人是不是骂了你两句，你的眼神凶狠狠的像要吃了他一样。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犯罪嫌疑人。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从小到大只照过小升初的证件照，其他的照片几乎没有拍过。9岁那年我、我姐姐、小叔家的堂妹、我奶奶我们一起去我小姑姑家玩，小姑姑他们就住在所教的小学里，我、表哥、姐姐、堂妹、我奶奶，我们几个坐在幼儿园的转椅上，小姑姑给我们拍了一张照，大家都是眉开眼笑的模样，只有我双手紧紧握着转椅的把手，身体后倾，尽量躲在我姐姐的身后，露出来一个小脑袋，皱着眉头，紧张到双脚都无处安放。我小姑姑还说：你看你这个小傻子，照相都不好好照。
当时相机是个稀罕玩意儿，正好我舅舅家就有一个。那年的春节是记忆中我家、舅舅家、小姨家三家最和睦温馨的一次，女人们在屋里忙活着做饭，小孩儿们嬉笑打闹看动画片，父亲和姨夫打台球，舅舅拿着相机捕捉大家的瞬间，姥姥、姥爷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照片洗出来之后，印象中最无法抹除的一张照片是：我姨夫在摆台球，我父亲把球杆撑在地上半倚靠着球杆，看着我姨夫笨重的模样露出微笑。我每次都想着，如果我父亲能经常对我露出如此的笑容该有多好，那么我们家应该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喜气洋洋吧。
在我幼小的观念里面相机很值钱，并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拍照片很贵，能省就省。让我深刻认识到我的家庭缺少照片是在我上高中那年，高一大家都忙着玩，而我也顺带着玩起了早恋，首先早恋确实不好我也不鼓励，那时候的我更多的认知层面是我可以跟这位女朋友拉近距离，双方可以多说说话，其他的想法一概没有，我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男生女生不同的观念。
有一次课间聊天，当时应该是照完集体照片之后，她说今年他们家还没照全家福呢，我问她，你们还照全家福呢？她特别习以为常的对我说：每年都会照，春节的时候、家里老人过生日时候、平时家里人比较齐的时候都会照全家福。她说她家的全家福已经很多了。
我当时很沉默，除了沉默更多的是悲伤，我不明白为何这么平常的事情在我家从来就没有人提议过，更别说有一张全家福挂在客厅上了。
那次春节期间的照片我舅舅发给了三家让大家各自留好，回到家我父亲把照片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跟扔他的维修工具一样。嗤之以鼻的说道：你舅舅他们家就喜欢弄这些不实用的东西，总是大手大脚的过日子，咱们家的家风就是勤俭节约。
我承认当时的话对我确实有影响，让我觉得照片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可对面的这位女孩说出他们家全家福照片幸福表情的时候，我终于对家的概念有一丝了解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在不经意间问我不同的朋友，问他们家有全家福吗？无一例外的都有，直到现在我能记忆出来的唯一一张儿时的照片是我小姑姑那次给我们照的那张，我矮小、怯懦的把脑袋缩在脖子里，躲在我姐姐身后享受着我内心的孤独。
每个人都有几张自拍吧应该，我的手机里面除了风景别无其他，人物像只有两种情况发生，其一、我跟别人的合影，其二、我脸上长了湿疹为了方便比对病情我拍的大头照。
前几年回家，在父母卧室的衣柜上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张我母亲的照片，她身穿枣红的旗袍，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略带浑浊的眼神，眯起眼带动上翘的眼角，布满沧桑的脸上朴朴素素，常年被阳光照晒的红黑色皮肤也能透出光亮。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花两块钱买个相框裱起来。
我幻想着母亲坐在椅子上，父亲站在他身后两人平视前方，在按下快门的瞬间，闪耀的灯光把两人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两人依旧满脸笑容。
我去BJ的第一年，经常去天安门看降国旗，可能是因为天安门广场特别大，游览起来特别舒心的原因吧。连续几次看降国旗让我很悲伤，我每次都远远地站着，肃穆的行注目礼，在国歌响起的瞬间，我心情低沉、激动。
可我的视线所到之处除了灰暗天空下的闪光灯一个接着一个之外，就是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