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难重症中医临证思辨录:全国名老中医张玉龙百例典型验案全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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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结核性脑膜炎

(伏暑 湿重于热,痰瘀阻络)

【诊治实录】

李某,女,13岁,四川省巴中市人,学生。

患者因发热、头痛、呕吐伴复视半月,于1983年10月28日来诊。

半月前因发热、头痛、呕吐在某西医院住院治疗,诊断为结核性脑膜炎、肺结核。经用抗结核药利福平、乙胺丁醇及异烟肼、地塞米松静脉滴注等综合治疗后,头痛、呕吐减轻,但发热不退,每于午后始作,次日凌晨方退。用激素及解热剂,体温可暂时下降,旋即复热如故,如是已历半月。近3日更觉头昏目眩,复视加重,右眼内斜,不能外展。遂来我处求治。

刻诊:头痛发热,体温39.5℃,面赤如妆,右目偏视,口苦纳差,胸腹灼热,时作干呕,便溏不爽,舌红苔白腻,脉弦细数。证为湿热蕴阻少阳,热盛动风,风牵偏视。予蒿芩清胆汤加减:

青蒿10g,黄芩10g,羚羊角(研末)3g,茯苓10g,法半夏6g,枳壳6g,陈皮6g,白薇6g,青黛(包煎)3g,滑石(包煎)10g,竹茹10g,甘草6g。水煎服,每日1剂。

西药继续服用利福平、异烟肼,地塞米松逐日减量,直至停用。

二诊(11月1日):服中药次日热减,前方已服3剂。神疲怠倦,胸闷纳差,午后低热(38℃),大便黏滞不爽,舌红苔薄白,脉弦细。此为湿遏热伏,三焦气机未畅。仍予前方增损。处方:

青蒿10g,黄芩10g,白薇6g,茯苓10g,法半夏6g,陈皮6g,白豆蔻10g,竹茹10g,青黛(包煎)3g,滑石(包煎)10g,淡竹叶10g,甘草6g。水煎服,3剂。

三诊(11月5日):激素已停,夜间仍有低热,头昏,目眩,右目偏视未减,舌质红绛,苔薄黄,脉弦细数。证为热入营阴,肝风鸱张,风牵偏视。予清营汤加减:

犀角(锉末服)2g,羚羊角(锉末服)2g,生地20g,银花20g,连翘20g,麦冬15g,玄参10g,丹参15g,黄连10g,竹叶心6g,白薇6g,钩藤15g。水煎服,3剂。

另予牛黄清心丸,每次服1粒,每日2次。

四诊(11月10日):夜间低热(37.8℃),右眼内斜如前,头眩复视更甚。邪热久羁,病久入络,治宜兼行络脉搜剔。处方:

生地20g,银花20g,连翘20g,麦冬15g,黄连10g,犀角(锉末服)2g,羚羊角(锉末服)2g,丹参15g,玄参10g,竹叶心6g,全蝎10g,地龙15g。水煎服,3剂。

五诊(11月15日):夜间未见低热,头眩复视减轻,能独自行走。病已好转,效不更法。嘱前方再服3剂。

六诊(11月20日):右眼渐能外旋,复视、眩晕显著好转,胃纳亦佳,二便自调,舌红苔薄黄,脉弦细。宜以养阴润肺、舒筋通络为法,予月华丸加减,作丸缓图。处方:

沙参60g,麦冬60g,天冬60g,生地100g,熟地100g,川贝60g,山药100g,茯苓60g,百部60g,阿胶珠60g,獭肝100g,三七40g,桑叶60g,菊花60g,胡黄连40g,全蝎60g,蜈蚣5条,地龙60g。研末混匀,炼蜜为丸,每丸10g(含原生药5g)。每服1丸,每日3次。

服丸剂期间未再发热,目斜复视日渐减轻。3月后复查胸片显示:肺部结节阴影缩小,病灶局限,为肺结核好转期。尔后,再按上方做蜜丸1剂,续服抗痨西药。半年后复查,病情稳定,全身情况良好,肺部未见活动病灶,停服中药。随访3年,已在某校就读高中,本病未再复发。

【临证思辨】

本例患者主症为高热、头痛、呕吐,伴复视目眩。曾在某西医院行腰穿及各项理化检查、痰菌培养,诊断为结核性脑膜炎、肺结核、右眼麻痹性斜视(外展神经麻痹)。常规使用抗结核药、肾上腺皮质激素、脱水剂、支持疗法等综合治疗,历时半月,高热不退,头痛不已,呕吐未止,复视目眩,病情危重,拟转上级医院治疗。患者家人亟盼中医能救,求治于我。细问发热始末及治疗经过,临证审视,病极重笃。头痛发热,入夜更甚,天明得汗则减,右目偏视,时作干呕,胸腹灼热,舌红苔白腻。此病中医谓之伏暑,缘素体阴虚,夏日感受暑湿之邪,及至深秋,金气当令始发,病势危重,缠绵难已。正如清·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所云:“长夏受暑,过夏而发者,名曰伏暑。霜未降而发者少轻,霜既降而发者则重,冬日发者尤重。”时过霜降,深秋大凉,初冬微寒,金气相逼,暑热之邪外泄。暑兼湿热,湿热胶结,客于少阳,故见上述诸症。用蒿芩清胆汤利湿和胃化痰:方中蒿、芩清泄少阳之热,以利枢机;含温胆汤和胃化湿,分消三焦之邪;赤苓、碧玉散清热利湿,导胆热下行;羚羊角、白薇,清热凉血,平肝息风,治筋急目眩。故服之热势挫,头痛差,呕吐已。三、四诊时,右眼偏视如前,目眩复视未减,舌质红绛,白苔已去,脉弦细数。证系热灼营阴,肝风内动而致筋脉拘急。用清营汤加减,透营转气、清泄营热,兼以虫类诸药入络搜剔久羁之邪,以舒筋挛。治疗20余天,病情日渐好转,故仍予前方调治。11月20日再诊时,右眼已能外旋,复视目眩渐轻,行动自如。至此,方用月华丸加减治肺痨以除痼疾。《金匮要略》云:“夫病痼疾,加以卒疾。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疾也。”是方为润肺滋阴、杀虫祛瘀之月华丸,加入息风解痉之全蝎、蜈蚣、地龙等味,炼蜜为丸,缓缓图之。3个月后,本病临床治愈,肺结核及右眼麻痹性斜视亦获好转。

本例实为中西医结合治疗的案例总结,在其治疗过程中,中医、西医都发挥了各自的优势。西医的治疗,主要是抗结核药物的使用,疗效确实,加之各种有效的支持疗法,对稳定生命体征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而中医通过辨证施治,在迅速消除结核中毒症状、增强机体抗病能力、改善人体内环境及系统器官功能方面效果显著,具有西医所不能替代的作用。

回忆30年前我在南江某医院工作时,曾收治一结核性脑膜炎患者,亦是高热、头痛、呕吐两月多,虽规范使用抗痨西药及肾上腺皮质激素,但午后发热不减,寒热如疟,舌红苔白如积粉,一停激素,发热愈炽。中医辨证属湿热蕴阻,邪伏膜原,表气不通,里气不达。用达原饮加减开达膜原,清热化浊,服之高热即退,渐停激素,未再发热。如果仅据西医诊断之病而套用中药之方,其治焉能取效。故中医治病,必须以中医的基本理论为指导,谨察病之所在,正确辨证施治,方可愈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