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攻略开始

原来人在很惊讶的时候即便打从心底想要大叫，也是叫不出来的。

于是伊思开只能长大了嘴，双目怒瞪，瞳孔缩成针般的模样，像个滑稽的默剧演员。

长发男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空余的肩膀上，像是想按住正欲发难的伊思开。

“嘘——”

待伊思开冷静分毫后，长发男又是抽回一只手，在嘴前比出一个嘘的动作。

说话的空档间，几秒时间流逝，伊思开意料中的死亡立方体居然是并没有出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缓和了些也不再惶恐，长发男看他已是完全镇定后，也对他的表现挑了挑眉以示赞许。

“是的，你也发现了吧，只有异性相碰才会触发。”

他咧了咧薄薄的嘴唇，浅浅上扬着嘴角在笑，语气带着傲气，好像一切只是在考验着伊思开的能耐和算计能力，就连此时的回复，也是一种考核的结论而已。

但他那双狭长鹰目的注视，多少还是让伊思开有点不自在。他连忙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长发男仍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身上，便粗暴地甩手将其弹开。

“就为了测试这个，你想害死我吗？！”伊思开大叫，对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粗鲁陌生人，并不需要保持什么常规的礼仪。

索芙旋即在伊思开身后出现，大意是想上前协助，却发现长发男也是不依不饶，顺势比了比他身后的几个人。

“怎么……？是想说你人比我多吗？”伊思开警惕地问，始终是猜不透这莫名出现的怪人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哦哦，不是的……”长发男阴险地打趣道，虽然表面上他一口否定，但是显然，给予伊思开下马威，确实是他方才行为的其中一个用意。就像毒蛇仅仅是在原地吐着蛇信子，普通人也不会想要靠近。

他就是自带这么变幻莫测，又危险的气场。

“我们内部测试过了，警报响起后，同性触碰是不会触发的。”长发男淡淡地道。

伊思开心里先是不解，然后又是一惊。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是不可能有人愿意为了这缥缈的目的拿命去拼的吧？

这个人在开玩笑吗。

但是当伊思开为了求证而盯着对方那双鹰般锋利的刺刀眼眸，那好像对世事都无所畏惧的目光下又不像是在扯谎。

事实上，就长发男刚才对伊思开的触碰结果来看，也确实没有触发立方体。

一个回合的对话下来，不知怎么的，伊思开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十分的危险而且高深莫测。

他那淡定中带着的戏谑，仿佛目中无人的王者。

这一场杀戮游戏中已经表露出来的生与死的厮杀，对于他来说好像真如平素的游戏般轻松写意，也许这家伙是司空见惯，经常沐血。

伊思开心里打量了一下，便打算再作一步试探，询问道：

“大家来到这里，应该都是互不认识的，你凭什么让身后的几位大哥大姐相信你，然后冒着生命危险去实验？这根本不可能……”

这里，伊思开故意隐瞒了他和索芙认识的事实，然而不等他的质疑说完，那长发男背后一直低着头，如信众般的人群中便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几道大意相似的抗议：

“我们是为了神明的大义！为了主而聚集在一起的信徒！我们愿为甘博尔先生奉献！”

伊思开一愣，看着眼前那因为背对着信徒而放心带着邪恶笑意的长发男。

他眨眼的功夫便明白了，这家伙居然在这几十分钟内就通过话术把那些愚钝的群众给洗脑透彻。伊思开于是想叫索芙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却看见她眼神迷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看来索芙结合方才信徒暴露的名称，对眼前男子的身份有些印象。

“这是神明的选别游戏！你也看到了，这不是人类可以抵达的科技！这一切甘先生都预料到了，并且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甘先生的预言就是神的旨意！”

被称作甘博尔的长发男身后的一个男子骄傲自豪地震声道。

“啊啊……按照一般的悬疑作品剧情进展，我作为熟读多年的爱好者，当然也知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虽然大致说的不错，但是亲口说出来，多少还是有点儿不现实啊……”伊思开在心里暗自嘀咕，脸上只写满了苦涩与不解。

“不错，这就是神明的选拔，只有追随我的人，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眼见伊思开沉默，长发男径直接上了话茬，甚至向伊思开伸出手，接着带着笑意道：

“你很特别，我观察你们也有一会儿了。你与我甚至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里来观赏动物百态，不是吗？”

“动物……？你说他们？眼前这形形色色的人？”伊思开本来还觉得对方不知所云，霎时间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将那着装各异的人们比喻成了动物，对于敬畏生命的医生伊思开来说，这简直是令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对，这就是硕大的动物园，不是吗？生物为了性命而本能地拼命挣扎的样子，多美呀。”长发男甘博尔陶醉在了自己的演说之中，背后信徒开始说着听不懂的咏唱词。

“怎么样，加入，还是不呢？”

“这就想招募我了？喂喂，我可搞不清楚追随你与通关的联系。”伊思开心里想着，却是不敢直接说出口，生怕发生什么肢体冲突。但这家伙可别想把自己和那些面对危难就耳根子一软的愚民们混为一谈。

想来想去，伊思开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和长发男硬碰硬的，但他又实在无法容忍长发男将一般人形容为“动物园”的说法，这挑战到了伊思开的价值观底线。

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大概是骨子里和伊思开最不相称的人了。

“不好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行动，承蒙厚爱。”

然而伊思开后面的一半话语还没说完，玉茧顶端就发出了一阵异样声响，兀自把伊思开在内的所有玩家的思绪、行动，全部打断。

众人纷纷寻声抬头，向那光洁而又空无一物的穹顶看去。

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急促紧张的蜂鸣，而是三声明显迟缓的“嘟嘟嘟”声。

从急促到缓慢，再类比黑幕管理员说的“游戏开启”字眼，仿佛被闪电击中般，万千思绪凝聚在伊思开心头，他仅仅是诧异了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好像瞬间就搞明白了这迟缓警报的含义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长发男却是比他还要敏锐，对于此前伊思开没有说完的回复，他倒是毫不在乎般忽略了，好像向伊思开抛橄榄枝也只是信口开河一般，飘忽不定。

“小南，你现在可以碰小红了，放心大胆地触碰，其余同志们，请看，这就是神对于我们的宽恕！现在，暂时已经不会再产生夺命立方体了！”

甘博尔高举双手，发表着豪言壮语，转头对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信众说着，语句中时刻蕴含煽动性的感情色彩。

伊思开见状也是暗吃一惊。因为按照他大致的推测，这三声迟缓的“嘟嘟嘟”声，怕是解除触发死亡立方体的“轮次切换”报时，但自己仍不能确定，也不敢如此果断地轻举妄动。而眼前这诡计多端、阴晴不定的长发男居然和自己想法撞到一起，还敢果断地立马实行。

尽管准确来说，是让别人实行。

一瞬间，伊思开全身寒毛倒竖，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仅仅认识数分钟的长发男子实在太过危险的念头，就连全身的生物本能都在抗拒接近他。

于是，几乎是在长发男下命令的同时，伊思开就转身拉起了索芙打算跑路。对于伊思开敢触碰到自己，聪慧的索芙竟也是没有太多惊讶，仿佛她也审时度势了解到了什么。

同一个时刻，长发男话音刚落，身后那被唤作小南的男子几乎是毫无考虑，就触碰了被唤作小红的女子。

这一瞬的逃离与触碰，默契地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的相同时间之内，以至于长发男再次回过头时，伊思开和索芙已经全速撤离得有一段距离。

甘博尔不急不躁，仅仅是浅笑着目送那远去的男女背影。

自然，一切也是正如伊思开和长发男推测那样，现在的男女触碰并不能触发死亡立方体机关。

所以在二人接触，逃离那危险的地带，跋涉了一段路程后。伊思开在察觉到大致安全的前提下，终是有些害羞，迅速而又轻巧地放开了索芙娇嫩的手。

“嘻嘻，那倒不用放的这么快，小时候不是抓的老勤快了嘛？”索芙满脸桃花，却还逞能地捉弄着伊思开。

“我只是怕警报又突然响起好不好，那又会引发夺命立方体了。”伊思开心虚地回报了一个白眼，心里其实早已七上八下。

经过二人一路狂奔，他们来到了一个人数聚集偏少、也离长发男足够远的地方，虽然玉茧空间内隐约地好像不甚耗费体力，但脚下的步子也是放慢了下来。

长发男自然是没有追过来，他的性格和气质，都不像是会做这种狼狈行为的人。

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在稍作冷静后，伊思开明白了，这涉及到生死的游戏，已是不容得自己再糊弄，必须厘清现在能得到的所有情报，从而迅速离开这个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上，都越发危险的地方。

于是通过和索芙交流，他们获得了以下猜想：

①他们的确被神秘力量带到了这个玉茧里，而不是什么梦境。

②玉茧里除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余什么的东西也没有。

③急促警报响起的时候，若异性相触，会在两人中间的固定位置触发一个夺命立方体。

④立方体边长约1.5米，大致是可以攀爬上去的高度，而且触碰后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是伊思开看到有大胆的途人尝试后得出的结论）。

⑤与急促警报相对的，还有一种迟缓警报。迟缓声响起代表一个“制造立方体”的小节结束，此后即便是异性再相碰，也不会再触发立方体。

⑥目前最危险，对游戏理解最透彻且最有私人目的性的玩家，就是那个叫长发男，需要警戒。

……

在心里默默整理着这满满当当的注意事项，伊思开发自内心地感慨，并且叹了口气：

“真不敢相信，一个小时前还是上班族的自己，现在在这里跟偶遇的青梅竹马分析着什么鬼东西呀……而且稍有不慎，还会丢了性命……也太魔幻了……”

“所以呢，你有什么建议吗，泡芙小聪明。”

为了调节气氛，伊思开抛出了索芙儿时自己起的外号，还故意地用着卖萌的语调，却愣是把他自己给恶心到了。

索芙嘎嘎地被逗乐，花枝招展中也是轻咳两声，正经地说道：

“其实……我好像在新闻上见过刚才的长发男。”

伊思开虽然吃惊，但只针对“那家伙居然是个上过电视的名人“这件事，对于索芙的记性他倒是丝毫不怀疑，也不吃惊。只因为他一直知道对方的记性确实很好，在一起读书、大部分靠死记硬背便能名列前茅的高中课程时光里，这妮子一直很轻松却成绩很好，让人眼红至极。

“……嗯？愿闻其详。”

“是的，我记起来了，我真的认得他……”索芙眼睛转了转，好像在搜索着远古的记忆，毕竟她离开S市出国有一阵子了，这新闻估计也不是近期之事。

片刻后，她便装模作样地做出了一个恐怖的表情，示意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吓到伊思开：“他……好像是叫甘博尔，是某个地下不法组织的头头……”

索芙悻悻地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的样子，甚是滑稽。

“地下组织的头目……那难怪满嘴跑火车，喜欢糊弄群众啊。”伊思开顿觉这情报倒是情理之中，回想起长发男那杀伐果断的危险气场，确实不差。

“那关于游戏呢，你有什么看法吗？”伊思开语气谦逊地征求对方意见，处于困境时，索芙总会有她独特的细微见解，这招在他小时候屡试不爽。

“看法说不上……嘛，倒是……”索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我们这行，拍摄前不能吃饭，你知道吧？不然会长小肚子的，摄影写真就不上镜了。”

“啊……？所以呢？”伊思开不明就里，不太明白索芙此时说出这句话的含义。

“所以……其实我今天一天都在赶通告，而没有吃饭，我快饿死了！这斯蓓塔公司虽然财力雄厚，但是真的很能使唤人啊！”大眼睛里闪烁着怒火，索芙扁着嘴发泄道，接着委屈地揉着肚子，那因通告而打扮的减龄双马尾随着动作一摆一摆。

“但是呢，我发现来了这里之后，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了。而且……”

她回头看了看和伊思开一起跑过来的路。

“你没发现我们跑这么长的路，没有一点疲倦吗？”

索芙连珠炮似的话语，伊思开都有点被搞蒙了，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确有此事，方才怪事太多，这种日常性的常识问题反而容易被忽略。

“诶……好像确实……我起初还以为是应激状态下，人体激素水平升高导致的不会疲乏呢，就跟火场怪力似的。”下意识地，伊思开职业病地解释着。

“嗯……其实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我刚才为了验证，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狂奔而至——毕竟那个混蛋实在太吓人了，可我现在是一点也不累。”

这时伊思开才再次想起，这妮子的体育素养也是相当不错，该不会是因为她本身就体力好吧？结果瞧见索芙拿着一副“你不要又用医学生的角度看问题”的眼神怼了回来。

于是伊思开点头首肯，追加了一条线索：

⑦他们身处的这个空间，不会疲乏也不需要进食。

可是这样子，问题就来了，他们不会饿又不会累，这里又什么都没有，轻举妄动就可能引发死亡立方体，那最后大概所有人都不会行动了，谁又会在警报响起来的时候异性相触，引火自焚？

此时再联系黑幕管理员说的游戏名字——“千人积木”，显然触发立方体是这个游戏的关键，可是现在看来，没有任何的必要啊？而且，所有人理解游戏规则是迟早的事情，那玩家们都不触发陷阱一直在这里耗下去，有意思吗？既然是游戏，这一副漫无攻略感的设定……是怎么回事？

伊思开正纳闷，别处的一声沉闷巨响给予了他的思考以回答。

他反射性地抬头看着玉茧顶端的天花板，心想背后黑幕又要搞什么新花样。然而他却错了，这次传来异象的来源不是上方。

而是地上。

玉茧地板上，随着阵阵闷响，那看似厚实的玉质地板，居然此刻脆的像是饼干一样，短短几秒之内，便应声在表面裂出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痕。

那沉闷的声声巨响，居然是地板剥离陷落发出的声音。

看似稳固，但莫名出现龟裂包围的地板，很快便像离岸的孤岛，开始摇摇欲坠。

“下陷区域”周遭的人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开始四处仓皇逃散。脚下那离群的地板，因为没有了支撑，开始坠向了仿佛永不见底的深渊。

不断隆隆作响的沉重轰鸣，像是饥饿野兽发出的低吼，贪婪地吞噬着逃避不及而不慎掉落的生命。

少顷，玉茧场馆内便出现了六七个直径数米的空洞，单是里面偶尔倒灌而出的阵阵阴风，就让人毛骨悚然。

不久之后，饥饿的野兽轰鸣音终是停了。徒留下精神恍惚，对环境再次突变而感到不知所措，以及畏惧死亡的人们。

场馆内开始不时有人精神崩溃，哀嚎声不绝于耳。

原来——

游戏是这么玩的。

伊思开突然明白了，并在心里写下了第8条：

⑧急促警报响起的时候，异性相触会触发立方体；而迟缓警报响起的时候，即便什么也不做，地板也会随机下陷。

换言之，场地在不断缩小。

所以背后黑幕才会说让所有玩家想法设法地逃离这里……

难道玩家们是需要争分夺秒的建造立方体攀爬到哪里去吗……？

但是按照这个游戏黑幕的恶趣味，看着这么巨大的场地与还剩下那么多的区域，伊思开心里暗道不好，马上倒吸一口凉气。

恐怕——

这场地只会越陷落越快，而且面积也只会越来越大。

游戏进展的速度，可不一定就是恒定的。那立方体的产生和膨胀速度，就侧面印证了这个猜想。

这个可怕的想法出现之后，几乎是立马就烙印在了他心头，并且伊思开换位思考、揣摩了背后黑幕的心理后，这猜测更是愈发有可能。

他还在原地拼命头脑风暴，旁边因地面陷落而彷徨的索芙则是想起了什么，颤巍巍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啊……对了，我醒来的时候，手上有这个，小伊你看看？”

说罢，索芙展示了手背上的一个刺青。

伊思开起初有点疑惑，但很快便明白索芙是不会去纹身的，这与她的工作性质相悖，模特在身上几乎是不允许作出任何伤害身体结构的事情，了解到这一层之后，伊思开便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好奇摸了一下，眼前就出现了类似游戏商店购物的画面……小伊你能看到不？”

来不及等伊思开催促，索芙倒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了起来：

“……小伊你应该是看不见的罢，我刚醒来的时候就疑惑地玩过了，周围的人好像都看不见，只有我本人能看到。”

索芙的手在空中忙活着，到处指指点点，在伊思开眼里却完全只是在点击空气。若不是了解索芙，他一定以为她已失心疯，就跟之前的魔怔女一样。

“什么嘛，账户里就只有1点，然后商店又只有这个价值1点的东西卖，那只能买这个了啊。”

听着索芙自言自语的嘟哝，伊思开迷惑的脸倒是好像在看外星生物。

“喏，你看，当时我花了1点数买了这个叫做【达尔文种子】的玩意。”

“这里好像是说我抽到的能力是【万物生】，是什么呀，早想问你了。”

索芙水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光芒，期待着一头雾水的伊思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