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新开始的生活--圣地
“可是你并不寻找什么理由去解释你的行为,”他说,“这就是我说你纯洁的原因。由于你要靠鲜血和死亡才能过活,你肩负屠杀凡人的罪过,可是,你并没有撒谎,并没有在你内心创造出什么伟大的黑暗邪恶的思维体系。”
“的确如此。”
“成为无神论者也许是接近纯洁的第一步,”他说道,“这时候,你摆脱了罪恶感、屈辱和本来就该被丢弃的错误的痛苦感。”
“那么你说的纯洁并不是指没有经历,而是指没有幻想?”
“应该说是没有对幻想的需求,”他说,“有的是对眼前一切的爱和尊敬。”
我叹息了一声,第一次靠在椅背上思忖这个问题,约瑟夫看上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也靠在椅背上,就像他一贯的那样。他的目光从门外的夜空上挪开,眯起眼睛,嘴巴略微有些紧张。
“可是吸引我的不仅仅是你的精神,”他说,“还有你的诚实,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你就是靠它来到我们中间的。”
“那么你对此也全都了解了。”
“是的,所有的一切,”他说着,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已经处在一个时代的终结。这个时候,世界面临着从未想象过的变化。而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样。我出生并成长于一个古老的时代。现在,我们口中这个古老的时代已经走到了尽头。旧的信仰已经过时。一位新神就要诞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兴奋地问。
“是在奥古斯都·恺撒的时代。那时,罗马刚刚成为一个帝国。出于一些崇高的目的,对诸神的信仰全都丧失了。”我脸上表现出的震惊和喜悦让他尽收眼底。我一刻也没有怀疑过他。我把手放在头上,好像要把自己稍稍稳住。
“我们的思维框架花了八百年的时间才回归到怀疑论这样的显示水平上来。”他说。“可是历史绝没有重复它自己。那才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
“看看你的周围!全新的事情正在欧洲发生。赋予在人类生命上的价值要比以往一切时候都要高。随着科学上的新发现层出不穷,智慧和哲学也在不断发展。各种新发明将会彻底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关键是,你不带任何信念地来到这个世界,然而却没有愤世嫉俗,我也是如此。我们在信仰和绝望之间的鸿沟中跳了出来。”
那么,居伊就是在那鸿沟中跌落并死去了,我想。
“那就是为什么,和那些出生于基督教上帝掌控之中的不死之人相比,你的问题会与众不同的原因。”我想起了在开罗我和艾达的对话——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对话。我自己告诉她,这是我的力量之所在。
“完全如此。”他说。“这样看来,你和我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我们在成长为人的过程中并没有对别人期待太多。良心的压力可能是隐秘而可怕的。”
“不过,你真的是像你所说的,在基督教上帝的掌控之中,在基督教上帝出现的最初日子里,变成永生的吗?”
“不,”他略显恶心地说道。“我们从来没有侍奉过基督教上帝。这种念头你现在就可以从头脑中去掉。”
“可是,耶稣和撒旦之名背后的善恶力量又怎么解释呢?”
“我再说一遍,他们和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即使有,也是微乎其微。”
“可是关于邪恶的概念在某种形式上确实……”
“不。我们的历史比它要久远,岩。他们的信仰所关注的,是罗马帝国的庙宇出现很久以前的那个时代。那个时候,吸取大量无辜人的鲜血可以以行善的名义进行。邪恶是指干旱、蝗灾和植物的枯萎。”
“野人花园,”约瑟夫说着,眼中闪闪发亮。“我一定要离开帝国的文明城市去找到它。我要到北方诸省浓密的丛林中去。在那里,野人花园还处在繁盛期,那儿是南高卢人的领地,我一定会被赋予我们形体,蓝眼和金发的原始人抓住。由于某种奇怪的巧合,出于一种完全相同的原因,我们都被选作为不死之人——你很难相信,我被变成吸血鬼原因是,在和我们拥有同样血液和蓝眼的一族中,我们是无可匹敌的。我们比别人更加高挑,更加完美。”
“你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告诉我!你一定要把每件事都解释清楚!”我说道。
“我正在解释每件事情啊。”他说。“但是,首先,我想你该看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然后我们才能再继续下去。”
他停了一会,等声音沉寂下去。接着,他慢慢换上一副凡人的样子,用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低头看着我,等待着。
“那必须被保守的秘密是什么?”我问。我的声音低得可怕,带着十分的不确定。我又在他脸上看见一丝调皮的表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永远褪之不去的开心。
“别担心,”他努力地掩藏着开心而严肃地说,“你知道吗,这个样子很不像你。”
我心急火燎地想看看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是我动弹不得。我的确一直在想,我要看见它们。我却从没有真正考虑过,它们将意味着什么。
“它……它很可怕吗?”我问。他的唇边慢慢漾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接着,他拍了拍我的肩。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收回你的问题吗?”
“不会。”我说。可是我开始担心。
“它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可怕了。”他说。“最初的时候,它是美丽的。”
他看着我,等待着,想要耐心些。接着,他柔和地说道:“跟我来吧。”
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这台阶比这房子要老得多,虽然我不知道究竟老多少。每一级台阶的中间已经被脚步踩得凹了进去,就这样蜿蜒着,在岩石下面不断地深入下去。不时地,这里出现一扇迎着大海,切割粗糙的门,那里出现一个小得连人也钻不过去的开口,或是曾经让鸟做窝的架子,要么就是别的什么东西,上面的裂缝里都长了野草。
接着,你能感到一种寒意,那是一种可以在老式修道院、废弃的教堂或是鬼屋里发现的寒意。我停下脚步,用手搓搓胳膊背面。那种寒意正顺着台阶渐渐飘上来。半明半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形成明暗斑驳的影子,给他赋予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凡人的年纪。
“在我把它们带来之前,这寒意就存在了,”他说道,“许多人曾经来敬拜这个岛。或许在这些人来之前,它就存在了。”他又一次用他特有的耐心向我发出召唤,眼光中充满同情。
“别害怕。”他一边继续往下走,一边说道。不跟着他走下去令我感到耻辱。台阶一级一级的向下延伸着。我们看见了更大的门,并且听到了大海的声音。我能感到手上和脸上的凉意,并且看到湿漉漉的石头在闪闪发光。可我们还是越走越远,鞋子的声音在圆顶的天花板上,在粗糙收工的墙壁上回响。这比任何地牢都要深,好像就是你在幼时挖的,并向父母吹嘘能通向地心的一个洞。
最后,当我们又绕过一个弯道之后,我看见一束灯光。定睛一看,两扇门前放着两盏灯。深深的容器之中盛着灯油,供灯芯燃烧。两扇门用巨大的橡木横梁闩着。那门闩说不定要好几个人才能抬得动,或许还要加上操纵杆和绳子的帮助。约瑟夫轻而易举地举起横梁,把它放到一边。接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两扇门。
我听见门里面也传来横梁被举起的声音,然后门缓缓地打开了。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这不仅是因为他不用手直接接触就能打开门闩——这种小伎俩我以前也见到过,更重要的是,地下的这问屋子和地面上的那些一样,同样种满了各种花朵,并且灯火通明。
在这深深的地下,居然还有像蜡一般光滑洁白,闪着晶莹露珠的百合;居然还有饱含粉红色调的,几乎要把枝头压弯的玫瑰。这是一间小教堂。在这小屋里,祈愿蜡烛的灯光柔和地摇曳着,上千束花朵散发着幽香。
墙上画着湿壁画,还打上金色的叶子作为装饰,就像古意大利的教堂一样。可是这些画中并没有基督教圣徒的身影。在这些画里,有埃及的棕榈树、黄色的沙漠、三大金字塔,还有尼罗河那蔚蓝的河水。埃及男女们乘着造型优雅的船儿在河上泛舟。他们船下深深的河水里,是各种各样颜色的鱼。紫色翅膀的鸟儿在他们的头上飞翔。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用金色来描绘的——从天堂洒下的光,远处金字塔的亮色,鱼鳞和鸟的翅膀的颜色,还有坐在长而窄的绿船之中、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那些娇柔优雅的埃及人身上的饰品。我闭上眼睛呆了一会,然后又缓缓地睁开。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就是一个巨大的圣物箱。
低低的石头圣坛上开满了一排排的百合花,它们衬托着一幅巨大的金色幕帐,这整个幕帐都是用同一种埃及样式精心雕刻而成。上面的岩石中,深深地插着剑柄,从那里钻下来的空气和灯火混合在一起,撩拨着水罐中散发着醉人芳香的百合花那如刀锋一般的又高又绿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