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巴黎的一切--绝望

“你出了什么事?”他问我。

我的伤疤叫他困惑了。它们太严重，太错综盘结，留下这些疤痕的进攻一定都是致命的。我突然感到一阵慌乱，我担心自己稀里糊涂就把一切都告诉他。我的叙述结结巴巴，半真半假，除去一个明显的事实，伤害我的只是…一个孩子。

我简要地描述了在巴黎生活的年月，以及他们最终如何起而反抗，我向他承认了一切，没有任何心机或是傲气，我解释说我现在需要他的血液。痛苦啊、痛苦，在他面前展开这一切，等他考虑我的请求。那时，我在他脸上看见的表情是悲哀吗?那肯定不是得意。他谦逊地注视着我颤抖的手。当我言词支吾，找不到准确的词表达时，他也会耐心等待。

只要给我灌输一点点他的血液，我的伤口就能加速愈合，我低声说。给我一点点就能让我头脑清醒。我提醒他，是我给了他这座塔楼，给了他金币去建造这栋房子，而且我仍然拥有吸血鬼舞厅，而他现在肯定能为我做这么一点点私密的小事，我这么说着，尽量让自己的口气不显得盛气凌人或是义愤填膺。尽管我思维混乱，虚弱、饥渴又胆战心惊，可话里还是带着一股乖戾的幼稚。火堆的光芒让我焦虑。在这些闷热的屋子里，木质结构上的深色纹理反着光，在这一切背景之下，想象中的脸孔浮现在我眼前，又转而消失。

“我不想留在维也纳，”我说，“我不想打扰你或者舞厅的同类们。我只有这一点点请求。我只求你”我的勇气和语言仿佛同时消失了。良久的沉默。

“再跟我说说这个刘岩。”他说。我又重复了刚才的蠢话，说刘岩丢不掉他的人类习气，他能够理解其他不死者难以捉摸的事情。“有人在维也纳看见过他们，”他温柔地说，“她不是什么女人，这个家伙。她是一个吸血鬼孩童。”

我不记得自己接着说了什么。也许我试图解释这个严重的错误。也许我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可辩解。也许我又绕回来，说到我此行的目的，我所需要的东西，我必须得到的东西。我记得他带我离开屋子，走进等候的马车，他告诉我必须和他一起去吸血鬼舞厅，

“你不明白，”我说，“我不能去那里。我不能让别人看见我这副样子。你得让马车停下，你得答应我的请求。”

不大记得他是如何将我拉出马车的，但是他喂给我他的血，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足够我恢复容貌。他推着我在宽阔的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行走，一直走到了舞厅的门口。接着，我们走进那座阴森恐怖的地窖，最后，我饥肠辘辘地倒在一间砖砌囚室的地板上，甚至连咒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然后罗德给了我一个祭品。一个人，然而这个祭品已经死了。血液冰冷，令人作呕。这个样子吸血真是糟糕透了，但我还是吸光了他剩余的血液。

然后，约瑟夫来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穿着洁白的亚麻布和黑色羊绒料子的衣服，显得那么完美无瑕。他低声说起你和我们的孩子。他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此刻倒是忘记了行止起坐该酷似人类，他是个孩童一般年轻的绅士，却坐在这肮脏潮湿的地方

“给她找点衣服来。”约瑟夫吩咐。他把手搭在我的肩头。“要让她显得体面些，这是我们舞厅的主人，”他告诉他们

我梦见自己离开这里，把我的创伤交由时间慢慢治愈。我又梦见了土地，我梦见你，，梦见我们又在一起。

舞厅里聚集了一群怪兽，都是乌合之众，面色惨白的恶魔喊叫着宣布罪状，我看见你注视着我，然后我咒骂约瑟夫，他猛地把我推回阴影中去了，他那表情无辜的脸庞就和从前一样熠熠生辉。

我们又坐进马车，天上飘着雨。我们乘车穿越乡野。接着我们爬上了那座旧塔高高的顶部。我突然想起我都做了什么蠢事，“你不想得到公正吗?”约瑟夫问道，身上裹着黑色的羊绒斗篷抵御寒风，他面色阴沉，狠绝的表情透漏了刚才的杀戮。约瑟夫静静地站在石栏边看着我，双眼通红。

“刘岩他在哪儿?”我问。“他们没有杀死他。我看见他了。他冒着雨走了”

“他们去追他了，”他回答，“他会死的。”

骗子，可是表情那么纯洁无辜，

“我看到了是谁带走的他，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男孩，叫卡尔是吗…”

他摇了摇头，发出阵阵阴沉的笑声。

“为什么你要那样做，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你那么在乎他们对我所做的事情呢?”

“都结束了。”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一声汽车的鸣笛。他对我倾下身来，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样，他的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怒火正从内部将他融化。一副几乎崩溃的面容

“在那片墓地下面，我们拥有自己的伊甸园，”他嘶嘶地喘着气说。“我们有自己的信仰和目标。而你，用一把燃烧的剑把我们都赶走了。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回答我!只有彼此之间的爱，可那对于我们这样的种族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不，那不是我做的。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从来没明白过。”

可是他不听我说话。他听不听都不重要了。他向我凑得更近，他伸出双臂，暗光一闪之间，我头向后仰去，我看见天空和维也纳城颠倒了过来。

我从空中坠落下去。我一直向下坠落，经过塔楼的窗子，最后落在石板路上，这一副薄薄的超自然的皮囊里面，每一寸骨骼都摔得粉碎。”

@@@@我听着艾达的讲述，沉默着，她总是偶尔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我知道那是一场战争，很久以前的一场吸血鬼战争，显然艾达和约瑟夫，甚至卡尔都是经历过那一时代的古老吸血鬼，@@@@

“之后我回到了巴黎，在那里，通过钱币王国源源不断的供给，我仍然拥有十几幢空荡荡的老房子，虽然白色的柱子蛀了虫，门廊也有些下陷，但并不妨碍我在那里踱步漫游。我开始过着完全隐居的生活，在一个街区之遥的旧花园区，我最舒适的房子里，我在参天的橡树之下酣眠。

我伴着蜡烛或者油灯，读遍所有我能搞到的书籍。书一堆又一堆都快摞上天花板了，装满了一个又一个房间。偶尔，我积聚了足够的体力，闯入一间图书馆或是书店收集新的书籍，不过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写信索要期刊。我储备了大量的蜡烛，还有一瓶瓶一罐罐灯油。

可是，我的眼光和心智都变得越发浑浊。我不再猎取人类。然而没有人类的鲜血，，吸血鬼是不能强大起来的。我靠着诱捕旧区邻居们的家禽家畜维持生存，也会抓些被娇养的宠物猫狗。

我没有去想别的不死者。然而，吸血鬼还是偶有出现——某个同类留下的孤单的后代，步履蹒跚地闯入我的藏身之地，或者是一个流浪汉，来找寻传奇的艾达.马丁，祈求我讲述隐秘的事件，祈求得到力量。讨厌透了，这些莽撞的家伙。就连他们发出的超自然的声音，也会刺激得我神经衰弱，逼得我躲进最隐蔽的角落。

然而，无论有多么痛苦，我仍然会读遍每一个新来的访客的心灵，可是从来得不到任何线索。然后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也不会在意那邪恶的家伙送来的可怜的人类祭品，他们希望这些祭品能让我恢复元气，然而一切只是徒劳。不过这些邂逅很快就结束了。这些闯入者会被我吓坏，或者愤愤不平，他们叫骂着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享受美好的宁静。我要更加远离尘世喧嚣，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

我努力记住事情。可是我太虚弱了。我太累了。然后，一天上半夜，约瑟夫来了。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幻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我久已荒废的客厅里，短短的金棕色头发修剪成21世纪流行的式样，身着窄身黑布小礼服，看上去无比年轻。这个身影走进客厅，低头看见我仰面躺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对。倘若我真要为自己想象出一个虚幻的访客，那绝对不会是约瑟夫。

我把目光瞥向他，他谈起了刘岩。他已经讲了好一会儿了。我忽然明白，这些年来刘岩和那个卡尔一直在一起。也一直在寻找我。他来过旧城的闹市区，就在我们曾经住了好久的屋子附近。最后，他终于来到我这个地方，从窗户里看见了我。

我试图想象这一切。刘岩还活着。他就在这里，离我这么近，可我竞丝毫没有察觉。我想我笑了几声。我没办法让自己清醒地意识到刘岩没有死去。不过，知道刘岩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那张英俊的脸庞，那副动人的表情，还有那温柔而略带哀怨的声音依旧存在，这真是太好了。我那美丽的岩活下来了，没有死去、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