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吸血鬼纪元--悔恨

“‘·那你可以试想一下，是谁在区分善和恶，是上帝吗。如果上帝并不存在呢，那我们就是世上最高级的有意识的动物了。只有我们能够完全的理解时间的流逝以及人类生命每一分钟的价值。而所谓的罪恶就是对人类生命的剥夺。一个人什么时候死无关紧要。因为如果上帝不存在，这个生命就是完全属于我们的不是吗。”卡尔眯着眼，他长时间地这样坐着，而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思绪，就仿佛空中的烟雾一般明显可见。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力量。他似乎有种预感，尽管他的脸很年轻，显露出的却是极端的老练和智慧。我无法形容这一切，因为我无法解释那脸上年轻的轮廓、他的双眼是怎样同时表现出他的天真以及这种年龄和阅历感的。

“我从未见过比吸血鬼还要高等的生物存在，”他说着，沉思着，炉火在他的双眸中呈现跳跃着。“就我所知，400年后的今天，我是世界上活着的最老的吸血鬼了。”我盯着他，惊得目瞪口呆。

400年，是他已知最长寿的吸血鬼，那艾达呢，睡了500年的艾达是什么，我真的逃离了她吗。她真的找不到我吗，突然，卡尔走动起来，衣服磨擦的声音很大。只见他的人影和那噼啪作响的烛光一低，他跪在了我的脚下，伸出两只手抱住我的头。他的两只眼睛在放光。我的身体因恐惧而变得僵硬，和艾达相处的时光开始涌进我的脑海，于是感情的狂潮汇成一股洪流，四肢的每块肌肉都鼓凸起来。这时我站了起来，挣脱他，慢慢向后退去。

我被自己的怒火和绝望惊呆了。“你看清现实，我们站在这里，我们两个，不会死，不会老，每天夜里起来用人类的血去喂养自己的长生不老，我告诉你，当我看清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之后，我他妈的什么也不信了！我现在连最荒谬的事实都能接受，我们所得到的这一切，丝毫没有意义！我只能成为别人的附庸”

我退到门口，避开了他那张惊愕的脸。他的手在嘴唇前停着，手指弯曲着握入掌心。“别走！回来…我可以保护你，虽然我不知你在畏惧什么，但我无疑是强大的”他低声说。“‘不，你什么都不懂。”

那时我一心渴望逃离那个剧院，到维也纳的大街小巷去漫游，让胸中积聚的极大震动慢慢地消逝。可是，当我沿着低矮地下室的石板路在黑暗中向前摸索时，我迷惑起来。恐怕我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的。我很想回过头再去看看艾达，我觉得艾达要比以前好得多。我曾因一切我自己臆想出来的理由去憎恨他，我发觉自己最后竟坐在了那些黑暗的台阶上面。舞厅里的光将我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那粗糙的地面上，我两手抱住头，精疲力竭。

“我为什么要离开艾达，我为什么要憎恨她。”这时我小声说着，试图把这种想法从那黑暗的无法言喻的脑海中清除出去。这低语在楼梯的石头拱顶中发出一种沙沙声响。可是后来，空中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那声音太轻了，凡人都无法听见：‘怎么会这样？你在像谁忏悔？’

我猛地转过身，呼吸一下子停止了。有个吸血鬼坐在我上边，坐得那么近，靴子尖都快擦到我的肩膀了。他两条腿跷着，两只手抱着腿。刹那间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是那个教罗德的粗暴吸血鬼。可他此时的举止丝毫都不像早些时候，甚至也就是仅仅几个小时前，当他抓住我想要杀我时候，我看到过的那个凶暴可恶的他。此时。他正盯着我，两个膝盖弯曲着，头发乱蓬蓬的，嘴张着，一点都不吓人。

“没什么。’我对他说，内心的恐惧慢慢消失了。

“‘可你说了个名字，我听见了，’他说道。

“‘一个我不想再说的名字。’我答道，不再看他。

这时我明白刚才他是怎样捉弄我的了，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影子没有落在我的影子上面，因为他是蜷曲在我的影子里面的。看着他顺着那些石阶向下滑坐到我的后面有些眼花缭乱。他周围的一切都眼花缭乱，我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那时，卡尔对我来说似乎有着能起催眠作用的魔力，他能通过某种方式去实现以他自身形象展示出的绝对真理：他不用开口就能引出我内心的想法。可从这个吸血鬼身上我能感受到他那几乎同卡尔一样强的能力，粗鲁而且凶残。

“‘你到维也纳来找我们，可后来你却独坐在这石阶上面’他用一种安慰的口吻说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谈谈你刚才提到名字的那个人呢？也许我知道她是谁，也许我听过她的名字。’

“‘你不知道，没法知道。她是个人类。’这时我说的话多半是出自本能。他慢慢地把我拽起来站到他旁边。

就在那时，卡尔的小屋门开了，从里面闪射出一道长长的光，照在楼道上。我听见他走来了，罗德放开了我。我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时，卡尔挥臂猛然有力地一推，将罗德推向一旁。但他又站直起来，这样反而又被卡尔拖向楼梯的上头。所有这一切发生得那样迅捷，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他们的衣服在动，听见他们靴子的沙沙作响。后来，卡尔独自站在楼梯的最上面，我走近他。

“‘今晚你们是不可能安全地离开这里的，’卡尔低声对我说道，“罗德显然对你起了疑心。既然我已经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了，那他就觉得有权对你有更多的了解。我们的安全也全看这一点了。’他领着我又慢慢地回到舞厅。但接着，他转过脸来，把嘴唇几乎贴近我的耳朵低声说：“我必须警告你。别回答这里吸血鬼们的任何问题。尤其是有关你来历的任何东西。”

卡尔招呼着我随他进入了其余吸血鬼们集聚的黑暗之处。那些吸血鬼像群冷漠的大理石雕像焦立在那里，脸和手也完全和我们的一样。那时我才强烈地感觉到我们全都是怎样地用同一种材料做成的，而这种想法扰乱了我的心绪，尤其是当我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可怕壁画之间的长长镜子中映照出某一个或更多的吸血鬼的时候。

我发现那个高个的吸血鬼罗德正看着我们，目光缓慢地从我们身上移向卡尔。好几个女吸血鬼围绕在卡尔的身边，当我看见她们用胳膊搂着他的腰时，心中涌起一种骚动的感觉。当我看着他们时，令我吃惊的不是她们那因吸血鬼的本性而变得像玻璃般僵硬的优雅体型、娇美容貌以及优美的双手，也不是她们那此刻突然静下来盯着我的迷人的双眼，令我吃惊的是我自己内心的那种疯狂的渴望，这时，当卡尔将她们带到我近前时，我却犹豫而困惑起来了。

罗德走近我，提出了有关我在维也纳居住的酒店房间问题。他用一种极夸张的舞台动作手势对我们说那里不安全。接着，他说了一个有关那些房间令人吃惊的情况。他知道我们睡觉的那个箱子，在他看来那很老旧。“到我们这里来吧！成为我们的一员”他站在楼梯上对我说，言语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近乎孩子气的天真。“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有自己的守卫。告诉我，你们从哪儿来！”他说着，头低垂到膝盖上面，手抓着我椅子的扶手。“你的声音，我知道那种口音，再说说看。”

想到自己带着法国口音的英语，我隐隐约约地恐慌起来，但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他的主观意志很强，而且有着明显的占有欲。他仰头看着我，那种极具占有欲的形象每时每刻都在我心中变得愈发丰满了。我仿佛看到了艾达，那不惜一切把我抓在手里的偏执。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很明显的事实：他们全都将头发染成了黑色，除了卡尔。那黑发连同那黑衣服使我那纷乱的印象加深了：我们全都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雕像。我已无法再更多地强调自己是怎样地被那种印象搅乱了心绪的。那似乎激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某种我无法完全捕捉到的东西。我发觉自己离开了他们，走到了那些狭长镜子中的一面的面前，从镜子中看着他们

我的头在发晕。一种常见的凡人的头痛。我渴望摆脱这些吸血鬼，尽管卡尔曾多次警告过我。这时他似乎已疏远了其他的吸血鬼，虽然他还常常和他们点头致意并到处招呼几句，看上去仍像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他的手只是偶尔从座椅的狮爪扶手上抬起来。当我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警告在我耳畔回响，可我不管它了。我渴望彻底离开这里。我看到卡尔在笑。罗德一动不动。当我们走到门口时，卡尔站了起来。‘欢迎你们明晚再来，还有后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