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考试
很快，期末考试临近了，像是来了一场寒流，瞬间驱散了校园里往日的热闹，篮球场受人冷落，自习室却被人捧场，找不着座位的人如丧家之犬，苦着脸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寻觅，寻而不得，或站在窗台前，或坐在楼梯上，也将就了。
宿舍里——
胖子正在床上侧着，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目光尽头是老二挂在床头的内裤。
老二正在桌上乱翻：“我的课本呢？我课本哪儿去了？没课本我怎么复习呀？”
“‘复习’这个词用的不是很准确。”老三假声怪气地说，右手捏着书脊，左手拇指从封底往封面一拨，闭着眼长吸一口气，“浓郁的书香，还是处子。”——大哭一场后，老三仿佛恢复了出厂设置，立刻云淡风轻了。而胖子，至多算清理了一下内存。
老四的书倒是有用过的痕迹，不过脸色看起来更捉急，两眼瞪着书乱翻：“这我都是看过的，之前看过一遍的，又忘了！”右手使劲儿搓脸。
老五倒是很淡定，歪在椅背上，两条腿在脚踝处交叠，抖个不停，口喊：“考试喽！考试喽！”
老六倚床站着，目光斜射向地面，两只冻得红黑的手互搓，不知为何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老七正在删电脑上的游戏，进度条像是种子刚破壳，透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生机，面前摊开着一本书，边看边唉声叹气，吹得显示器前后摇晃。
“你们不去上自习吗？”我问。
“也得有地方啊！”老二恼道。总算找到了书，翻开了瞪着眼看，眉头深皱，一脸的似曾相识。
“老二，不是那本，那是上册，这次考下册。”老三提醒道。
“我说看着眼熟呢。”扔了，又去翻找。
老四突然想到什么，几步蹿出宿舍，过了一会儿跑回来，手里举着个U盘，高兴得好像唐僧师徒得了真经：“有课件！不用看书了，有课件！”
众人瞬间都高兴起来，但因为考试当前，尚未通过，所以这高兴表现得有节制，有保留，不肯乐极，怕生悲，只是笑嚷：“快传我一份！”连胖子也得了安慰，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面带微笑。
而后就是众人苦抱佛脚的时间。佛陀应该遗憾自己只生了两只脚，不够这么多人抱的——
老二双手捧着脸，两只胳膊斜支在桌上，眼睛半闭半睁地盯着电脑屏幕，恹恹欲睡。偶尔吐一口长气，嘴唇“噗噗”乱响，吐到底，吐瘪了肺，翻几下白眼，获得半刻清醒。
老三赤着脚蹲在椅子上，身子蜷缩，两眼老大地盯着电脑屏幕，嘴里不停地小声咕哝，惹得老二烦躁：“闭上你的狗嘴，用狗眼看！”
老四看一会儿课件，看一会儿桌上镜框中女朋友的照片，好像课件是一味苦药，不就着甜水吃，难以下咽。
老五正一面看电脑，一面悠哉地丛嘴唇上往下撕死皮，撕下来后按大小在桌面上摆成一排。突然有一块撕不动了，面露痛苦，抬手指一看，手指上有血，赶紧找镜子和剪刀。
老六一直在向老七请教问题，可能因为听不懂，苦着张脸，不停地按揉自己的左胸：“你说慢点，我心疼。”
胖子没心情学习，虽然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但眼睛倒有一半时间望着窗外，神情落落难合。
佛祖也许真的显灵了，把时间胶住了不放它往前，好给这些人多一些时间准备考试。我闲得无聊，闷得难耐，就出去透透气。
真的到冬天了，往日校园里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人少了，萧瑟与荒凉便如同落尽叶子后树上的鸟窝，分明得眼睛躲不开。夏天还是少女的柳树到冬天变成了披头散发的疯婆子，随风乱舞如跳大神；松柏毫无新意地绿着，强撑着为这个世界保留最后一点“颜”面；太阳软弱得叫人可怜，阳光像是被风吹断了，不能给人温暖，只算是给人间保留一点希望，表示光明尚未灭绝。在这样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仿佛藏在壳里紧缩着，溢不出一星半点高兴来。
前途无亮啊！大乘佛法早就取回来了，这世间也看了几遍，可依旧参不透，看不破，忍不了，舍不得，放不下。取经尚且有西天，我又该往哪里去呢？
倒不如考试，标准清晰，过了就是过了。一个个考试考过去，就像一个一个台阶迈上去，人是知道自己在上升的。而我，一步迈出去，身子是悬空的，纵然用力挥动胳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升还是下降，我有翅膀吗？我不知道。
考试很快就过去了，可人却未必能过去，七个人里，除了老三和老七，倒有五个人在路口看红灯——
“扯淡！扯淡！”老二气冲冲地在宿舍里作循环往复运动，“这老师竟给我59分！他良心是给狗吃了吗？不，他良心狗都不吃！”
老三拘束地笑：“嘿嘿。”
老五不耐烦：“你省省吧，挂了一科还叫唤，我挂两科的都没说什么，说真心话，我还挺满意！”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鼓励。
老三继续笑：“嘿嘿。”
老六恼道：“老三你能不能不笑？你至于吗？”
老三摆摆手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五一笑：“他那是让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
老六叹口粗气，撅着嘴准备补考。
胖子正站在老七旁边和他说着什么，老七面有难色。
……
后来，老七因为替胖子补考被抓住，被记过一次，胖子直接被开除，我也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胖子走的时候很坦然，甚至可以说乐观，他说这是他的一次机缘，自己原本就不喜欢所学的专业，正好可以借此摆脱。抱别的时候他告诉我，别信什么孙悟空转世了，那是他瞎说的，可是我大话都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