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桦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彻底告别过去，和柳小杨结婚，踏踏实实过日子了。由于要装修房子，柳小杨便叫白桦搬到自己的家来住。

白桦没有想到，自己和柳小杨的分歧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做生意的女人应酬多，这点白桦理解。可是真正身入其中，白桦还是渐渐感到，自己和柳小杨的格格不入。

作为一个单身女人，柳小杨曾经遭到客户醉翁之意的暗示和骚扰。现在有了白桦，她就恨不得每回都有白桦的陪同。一是因柳小杨的潜意识里，有一种幸福的依靠感。一个人打拼得太久了，好不容易得到肩膀靠一靠，她真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再就是为了打消那些好色之徒的非分之想。

这下可苦了白桦。本来一个人生活了几年，已经习惯了清静，现在却几乎天天要忙于柳小杨生意场上的应酬。白桦有些心烦意乱，却又无法发作，只得硬着头皮招架。

这天好不容易熬完了五天工作日，盼来了周末，白桦打算去席慕容那儿，接了儿子一起去公园。

于是早早起了床，忙着做柳小杨爱吃的煎鸡蛋。柳小杨洗漱完，看着忙碌的白桦，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他，把头贴在那宽厚的背上，无限柔情地享受着这周末的清晨。白桦的心里甜滋滋的。

这时，柳小杨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柳小杨变了脸，“是王大嘴的！”

王大嘴是小三峡水电站的采购。因为好吃，且嘴大，并且恬不知耻地自夸“嘴大吃遍天下”，人称王大嘴。自从年初柳小杨和电站签了设备供应合同以后，这王大嘴便蚂蟥一般，吸到身上甩也甩不掉。当然，就是能甩掉，也不能甩啊！柳小杨今年的销售计划，他是大头呢。

王大嘴也正是吃定了柳小杨这一点，便三天两头来天马市办事。只要一来，就要给柳小杨打电话，让给安排吃喝。总是一副天经地义的口气，白吃了白住了，还要拿发票回去报销。白桦早就看着憋气，说了几回。柳小杨却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别心疼这两个小钱，往后咱们还得靠他挣大钱呢。”白桦只好干瞪眼，气鼓鼓地不再多说。

一听是王大嘴，白桦就知道，自己和儿子的美好计划又要泡汤了。脸皮子就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这王大嘴，大礼拜天的，也不让人安生了。别理他！”

柳小杨却一脸歉意地冲他摆摆手，嘘了一下，然后打开了手机。

“你好啊，王哥！大周末的，您打电话有什么吩咐吗？”柳小杨虽然不乐意，还是强打精神接了电话。

“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又要劳驾你这个兼职办事处主任了。这两天东方机电集团的老总，到我们电站来考察。今天我想以个人的名义接待一下。人家可是正厅级领导，你可要给我安排好啊！”王大嘴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还有啥说的！一定包您满意。那我就安排在咱们天马最好的天马大酒店，您看行吗？”柳小杨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接招了。

“得了吧！人家是大领导，什么样的酒店没有见识过。你那天马大酒店算个啥！”没想到王大嘴却不买账。

“那您看……”柳小杨为难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吧，我看今天要搞就搞点特色。最好是野味！”王大嘴依旧是一副当仁不让的口气。

白桦一听，得，自己今天又完了。得当三陪不说，还得搭上老脸，去给柳小杨联系那个一般人去不了的“世外桃源”。

果然柳小杨放下电话就腻在了白桦身上。“不好意思啊，好老公！就麻烦你再给你的那个老邻居打个电话吧！

白桦无奈，只好拿起了电话。没想到对方却说：“不好意思，没有地方了。”

白桦一听急了：“怎么？这么早就没有地方了？……那可不行！我这可是贵客……我不管哦，你想什么办法，反正得给我匀出个地来！……好，好，那谢谢你了啊，老邻居！”

一听白桦把吃饭的地方联系妥当，柳小杨这才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开始化妆。因为着急，一切都是从快从简，什么补水、粉底、面霜之类的，往常起码要四五十分钟，今天不到一刻钟就搞定了。口红也是，以前是精雕细琢，要先画唇线再描口红，然后再用化妆纸细细擦了，绝对不许出线。如今是上一下，下一下，然后把嘴唇一合，上下抿一抿就算完工。白桦在旁边笑话柳小杨，“看把你慌得，你那是用毛笔写那个人字呢？一撇一捺那么潦草。”

柳小杨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将就自己啊？要是有时间，我也愿意慢慢地描啊画啊的呀。最好你给我画呢！”

正说着，电话又响了。一看，是王大嘴到了。柳小杨顾不上仔细收拾，匆匆拢了拢头发，就一溜碎步跑了出去。

开车到了小区门口，王大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柳小杨到跟前，过来握了手。车上的客人却不下车。白桦心里有些不乐意了。心想，这什么屁老总架子可真不小啊。

“你那破桑塔纳就不要开了，还是挤一挤，坐我们的‘牛头’吧！”不容柳小杨开口，王大嘴就牛皮哄哄地说。“牛头”是新疆人对丰田4500越野车的俗称。柳小杨想想也好，省了开车之劳顿。就把自己的车开回去，停在了小区里，和白桦坐在车后排的加座上。

上了车，王大嘴把客人给柳小杨和白桦一一做了介绍。其实也就三个人。首先介绍的是，东方机电集团的老总，一看就满脸官相，五十来岁，已经明显发福了，据说是正厅级待遇。第二位让柳小杨心里暗暗称奇，这是个小女人，媚得像个妖狐子，眼睛里是一汪水，看是浅薄，却能把任何男人淹死，那妖娆的尾巴，似乎就藏在飘逸的裙袂里，随着她一颤一颤的笑，摆动个不停。王大嘴介绍说，是老总的秘书。白桦却想，骗谁啊，这妖狐子一看就是小蜜。第三个是东方机电新疆片区的总代理。一个满眼里透着谦恭和精明的商人。听完王大嘴的介绍，白桦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对那个什么老总，心里很瞧不起。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七月的天马市，最高温度常常达到30多度，这才半晌午，骄阳已经有些似火了。司机打开空调，加足马力，墨绿色的“牛头”箭一般，直指隐隐可见的天马山而去。

白桦安排的地方，离天马市有一百多公里远。好在路好，车也好，也就个把小时，车就拐进了一个进山的路口，沿着一条大河溯源而上。看着大家昏昏欲睡的样子，柳小杨对司机说：“你把空调关了吧。”

司机说：“这么热的天，关了空调不热死人了。”柳小杨只是神秘地说：“你先关了，一会就知道了。”司机只好将信将疑地关了空调。

随着海拔的升高，路边的绿色植物越来越多。车窗外密密匝匝的沙棘林，高大的野苹果，笔直的松树纷纷向后退去。车内也明显凉爽起来。这时候柳小杨说：“把车窗打开吧。”

就有充满山野清香，和河水氤氲的习习凉风吹了进来。满车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尤其是那老总，一下子来了兴致，对柳小杨的创意赞不绝口：“这真是天然的氧吧啊！”

小蜜也兴奋得大呼小叫。那总代理连忙一脸奉承地随声附和。

王大嘴则得意洋洋地表功：“我选的地方，不会差！”白桦这时候却闭了嘴，一声也不吭，只是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尽情地享受着这大自然的馈赠。

不一会，车就随着盘旋的公路，到了山顶。却见一道醒目的路障，拦在路中央。旁边的大牌子上写着：军事禁区，严禁通行。两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上来，对着司机敬了个礼。

司机一见懵了，赶紧回头问柳小杨：“这是怎么回事啊，咱们咋跑到军事禁区来了呢？”柳小杨推推身边的白桦。白桦不吭声，下了车，对哨兵说了两句。

哨兵立即一个立正，敬礼，然后挥臂放行。

这下可把车上的人镇住了。王大嘴满脸惊喜：“你行啊，今天可给俺们整了个开眼的地方！有解放军战士保卫，不把心放到肚子里，往死里整酒，可就对不起这么好的地方了。”

那老总也不禁肃然起敬，对白桦多看了两眼，全然没了刚上车时的傲慢。

白桦还是笑笑，不吭声。其实这就像玩魔术，说开了，就觉得很简单。这个去处，也是白桦一次回285团采访时，偶然得知的。

这儿的主人，是一个边境团场的看山人，是白桦小时候的邻居。本来看山人的职责，就是管理好这一片与哈萨克斯坦相邻的山林。后来有一次，兵团首长到团场视察工作。有人就出点子，把首长带到这儿来，其实是想让首长避避暑，那几天山下实在是太热了。

没想到首长一来，不仅被这里的环境吸引了，而且对看山人的几道山野风味和家常小菜赞不绝口。心里一高兴，当场就向在场的团场领导许诺：回去后，给团场的封山育林经费追加五十万。

团场领导这下开了窍，以后凡是有重要人物来团场视察，或者洽谈，就带到这个地方来消遣。

虽然是边境军事禁区，但是碍着和团场唇齿相依的鱼水关系，驻守在这儿的边防连，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日子久了，看山人的地盘就成了这一片响当当的“威虎山”，后来越传越神，说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来的——你光有钱不行，还得是有头有脸才行，因为这是边境，是军事管理区。

于是那些有钱的人趋之若鹜，以来“威虎山”吃一顿山珍为荣。

看山人灵机一动，干脆经营起自己的山珍和手艺来。因为有团场这层关系在里面，再加上看山人的弟弟考上军校以后，在部队摸爬滚打十多年，现在也是天马军分区的一个科长了，边防连就更不愿意得罪他。只要是他打了招呼的，一律放行。

不过看山人也不过分，每天最多接待两桌客人，还得提前打电话预定才行。刚才白桦就是对哨兵说，自己是看山人的客人。哨兵已经得到了连长的交代，自然一路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