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改邪归正”

爸爸不再提及裸睡的话题。本来，对付皮达一个人，都对付不过来，现在又多出一个皮卡，他哪有这个精力。

兄弟俩光着脊梁，肆无忌惮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妈妈走进爸爸的书房，小声说：“知道什么叫秃小子了吗？”

爸爸说：“养一个儿子，就等于养一个敌人！”

裸睡终于成为自然而然的事情。

皮卡通过一天又一天的裸睡，一天又一天地加深着对皮达那一连串道理的认识。裸睡使他感到了痛快、爽快。光溜溜地钻进被窝，身上没有一点儿拘束，自己的手随便一放，就能直接接触到自己的身体，感觉真的很好。他觉得，因为裸睡，他更像一个男孩了。因为裸睡，他开始注意他自己的身体。有时，他会低下头去看一看自己的胸脯。这是一个扁平的胸脯，一个很不成熟的胸脯，但皮卡并不嫌弃。他有时会夸张地扭动几下身体，用手拍着胸膛，拍得噼里啪啦地响，等过一会儿，胸脯上会呈现出红红的手印。

爸爸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有时，爸爸还会展开巴掌，在皮达的后背或皮卡的后背上拍一下。当他的手直接接触到儿子们的肌肤时，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心里会有一种温暖流过。他甚至会歪倒在沙发上，无声地欣赏着两个儿子，就像欣赏自己的作品。

但在一天晚上，皮达睡觉时，却悄悄地穿上了内衣。

最初两天，家里的人并没有觉察到这一变化，还是奶奶发现的：“皮达不再光身子睡觉了。”

这回，又让爸爸妈妈惊讶了。

爸爸问皮达：“改邪归正啦？做文明人啦？”

皮达说：“爸，你那个‘文明’是很可笑的。还不知道谁不文明呢！”

“你说是我了？”

“我可没有说。”

“那么，”爸爸问皮达，“是裸睡文明呢？还是不裸睡文明呢？也就是说，你要么以前是文明的，现在是不文明的；要么现在是文明的，过去是不文明的。”

皮达的回答是：“文明不文明，并不在于裸睡还是不裸睡……”

“狡辩又开始了！”爸爸已多次领教了皮达的狡辩，知道根本不是皮达的对手，连忙用双手制止，“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裸睡了？”

皮达的回答是：“因为我不想裸睡了。”

临睡觉前，皮卡特地走到了皮达床前问：“哥哥，你为什么不裸睡了呢？”

皮达说：“你不懂。”他用脚踢了踢皮卡的屁股，又用手拍了拍皮卡的光脊梁，“快去睡觉吧！”

皮卡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在嘴里叽咕：“上回问他为什么裸睡，他说我不懂；这回我问他为什么不裸睡，他还是说我不懂！”

皮卡真的不懂了。

而这件事对于皮达来说，非常简单：女孩们不喜欢男孩们裸睡。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一天，皮达背着书包往学校走，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时，前面正走着他班上的两个女生，一个叫梅红，一个叫丁小菊。她们肩并肩地走着，把皮达的去路挡住了，他进不能进，退又觉得不合适：万一她们听到动静，扭头一看他正往回走，会怎么想呢？就只好跟着。两个女生好像不着急上学，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一边慢慢地往前走。

丁小菊一直是皮达的邻桌，可是，皮达直到今天，还没有仔细看过她。皮达本想看一看丁小菊的，但一想到要去看丁小菊，他就会觉得脸发涨，心扑通扑通地跳。都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正眼看过她。他只记得她的声音：很细很柔的声音，甚至有点儿奶声奶气，像小学女生的声音。

这声音在他前面断断续续地响着：“梅红，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最最讨厌的就是男孩晚上睡觉裸睡。我大伯家的儿子，也上初中，来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天天晚上睡觉裸睡，难看死了，简直是恶心！躺在那里，你知道像什么吗？像条虫子……”

皮达放弃裸睡，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