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北京话语气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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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早期北京话语气词语义分析

白话语气词“啊、吗、呢、吧”早已产生,长期和文言语气词共存,即杨永龙(2003)所说的“语法演变并非新陈代谢,更像四世同堂”。语气词系统的全面转变是在晚清民国完成的,既有文字形式的调整,又有读音弱化的过程。这些变化都以语气词表情表态的语义为核心。既是表情表态,就离不开和语调等其他表达语气手段的配合。

传递语气的首要因素是语调,讨论语气词的作用要考虑到这一点,不能把语调传递的信息归到语气词身上。但是,相同形式的句子若带上了不同的语调和不同的语气词,其意义的差别就不能绝对归因为语调。语气词只要出现,就会增强或削弱原有的语气。所以,讨论语气词的意义,既不能把整个句式的意义归结到语气词身上,也不能将语气词完全从句式及语调所表达的意义中剥离开。本书将从语气词在不同句类中的用法来讨论其语义功能。

Ochs, etc.(1996)提出:“话语的形式和互动参与者之间的关系转换是纠缠在一起的”,“作为互动结构,语言形式可以被看成是不同交际者的合作成果”。交际中,说话人说出信息或态度的同时,对听话人也有不同程度的要求或期待,说什么、如何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话双方的社会地位和交际需求。如赵元任(1968/1980)就曾提到句末的下降尾音“表示说话人有一种优越感或殷勤的态度(they express a somewhat superior or condescending attitude on the part of the speaker),比如大人跟小孩说话时就是”,这种由高低位置决定的态度表现在语言形式中,即为互动的成果。

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这种说话人“自我”表现成分的特性是主观性(subjectivity)。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ity,也译为“主体间性”)则牵涉到说话人对听话人的注意,把听话人当作话语事件的参与者(Lyons,1977)。

Traugott & Dasher(2002)指出,主观性是交互主观性的先决条件,最具有主观性的表达有以下特征:

1)明确的时间、空间指示;

2)明确标记说话人对说话内容的态度,包括对命题的认知态度;

3)明确标记说话人对说话内容前后关系的态度,即话语结构,包括其指示的各个方面;

4)以相关原则(The Relevance-Heuristic)为主。

最具有交互主观性的表达有以下特征:

1)明确的社会指示(对说话人施加给第一、二人称的指示情形有何种态度);

2)明确标记说话人对听话人的注意,如避免正面作答、礼貌标记、尊称等[3]

3)以相关原则为主,即意在言外。

具体到说话的内容,传递信息(如陈述句)或情绪(如感叹句)主要体现主观性,索取信息(如疑问句)或态度(如祈使句)则更多体现交互主观性。在汉语中,传递或索取信息或情绪的主要手段是句调和语气词。它们既有各自的互动性质,又互相影响,彼此作用,在不同目的的言语交际中呈现出多种互动效果。

句类和传递/索取信息/情绪的关系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吕叔湘(1942)指出,语气是概念和内容相同的语句“因使用目的不同所生的分别”,兼用语调与语气词两种手段表示。王力(1943)将语气分为四大类十二小类,在每个语气小类之下列出了对应的语气词用例。按照对听话人由高到低的要求程度,大致可将这些语气及对应的语气词排列如下:

图2.1 交互主观性和语气词的对应

①王力(1943)在“表明”类语气中的用例是“的”,如:“刚才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在此序列中“的”应和“了”处于同一等级。“的”的语气词性质颇有争议,本文不作讨论,故未列入。

尽管语气词是多功能的,一个语气词可以表达不止一种语气,各语气词的功能互有交叉,但还是可以大致归纳出语气词在互动等级序列上的高低,即:吧>吗>呢>啊>了。

语气词的语义决定了它的互动等级,放到不同的句类中,增强或减弱句子原有的语气,提升或降低句子原有的互动功能。语气词的互动等级又与其语音形式相关:语气词的开口度越大,互动等级越高(主观性、交互主观性强)[4]。开口度越大,发音越响亮,越适宜和听者互动。

本章将从互动角度讨论这几个主要语气词的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