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北京话语气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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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语料类型[1]

本书所定义的“北京话”包括北京土话和以北京话为标准的北京官话,所考察的早期北京话语料时间范围是清中叶至20世纪40年代,分本土和域外两大类。本土材料包括满人、清人及民国人士编写的正音教科书和以旗人为主创作的京味小说,域外材料包括西方人、日本人和朝鲜人编写的外族人学习北京官话的教科书和词典。这两种不同性质的语料互相补充,较为充分地反映了当时北京话的口语面貌,可以避免因个人语言风格及创作目的而造成的语料片面问题。

1.5.1 满汉、满蒙汉合璧教科书

为了帮助满人学习满语,清雍正年间开始,出现了一批满汉对照及满蒙汉对照的满语教材,包括《清文启蒙》(1730)、《清文指要》(1789)、《三合语录》(1830)等。《清文启蒙》全名《满汉字清文启蒙》,是由满人舞格寿平所编写的满汉对照的满语教科书,共四卷。其卷二《兼汉满洲套话》经过改编修订成为《兼满汉语满洲套话清文启蒙》(1761),并用满文字母对汉文部分作了注音。竹越孝(2012)将满文注音逐字转写为拉丁字母,满语发音、日语意译、汉语发音和汉语文本形成四行标注。

1.5.2 清人所编官话正音书

清中叶,为了消除方言阻碍(特别是闽粤地区),清政府开始推行官话,出现了一批官话正音书,目前所见最早的正音读本有道光十四年(1834)刊印的高静亭《正音撮要》(据高静亭自序,该书写成于1810年)。其后,莎彝尊编写《正音咀华》(1853),他在自题中标明:“是书为习正音者设也。”这两本书因为“正音”之名,较为忠实地反映了当时的官话语音面貌。

1.5.3 官话国语推广材料

一是注音字母材料。为帮助国人快速识字,清末民国时期的官话国语运动中出版了一批注音字母读物,有面向社会大众的普及性读本和报纸,也有面向国语讲习所学员和中小学生的教科书。如王照的官话注音读物《对兵说话》(1904/1957)用他自创的合声字母注音,字母借自汉字偏旁笔画,王璞《实用国语会话》(1920)、齐铁恨《国语会话》(1925)和乐嗣炳《实用国语会话》(1933)等则采用注音符号标音。

二是国语留声片教材。1922年,赵元任受国语统一筹备会之托,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国语留声片课本》,用注音字母标音,并在美国哥伦比亚留声机公司录制了国语留声片,采用了以北京语音为基础,又照顾南方官话而带入声声调的“老国音”。全书分“国音”和“国语”两部分,“国音”共八课,介绍国音字母、校正方音及变调规则,“国语”共七课,有三课介绍词类和标点知识,另外四课为会话、文选和诗选,逐字注音。

1935年,赵元任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新国语留声片课本》(乙种,国语罗马字本),采用以北京音系为基础的“新国音”,用罗马字母标音。仍分“国音”和“国语”两部分,但内容有所调整,“国音”部分增加了卷舌韵练习和听写练习,“国语”部分的会话材料有增删。书末附国语罗马字用法和拼法一览表。

1924年至1929年,老舍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从事汉语教学工作,与人合作编写了国语教材《灵格风东方语言教程:汉语》(Linguaphone Oriental Language Courses:Chinese)(又名《言语声片》),并录制唱片,由伦敦灵格风出版社出版。根据远藤光晓(1986),教材出版于1930年,但老舍完成唱片录制是1928年。全书共分上下两卷,主要内容分三十课,每课分上下两部分,包括单音词、复合词和会话练习。下卷主要是根据唱片内容誊写而来,三十课中文文本逐字用罗马字注音,并加全句英文翻译。

1.5.4 京味小说

学界对京味文学的定义各有不同,如王一川(2006)认为京味文学五要素是“地、事、风、话、性”,这五个要素体现在作品中表现出京味文学的五个特征,即“北京场、北京事、北京风、北京话、北京性”,对“京味”的限制较多;侯晓晨(2014)则认为京味的两个必备条件是“地道的北京口语”和“体现北京特有的语言趣味和生活趣味”,以前者为最基本、最重要的因素,“京味”涵盖的范围较宽。本书赞成后一种观点,以语言为最主要的标准,考察五位京味小说家的作品。

蔡友梅(1872—1921),旗人出身,在《顺天时报》《京话日报》《益世报》(北平)和《国强报》上发表了大量“社会小说”,是早期京味小说家的代表人物(刘云,2011)。本书所用材料包括《小额》(1907)和21部“新鲜滋味”小说(1919—1921);《姑作婆》《理学周》《麻花刘》《库缎眼》《刘军门》《苦鸳鸯》《铁王三》《花甲姻缘》《鬼吹灯》《赵三黑》《张文斌》《搜救孤》《王遁世》《小蝎子》《曹二更》《董新心》《五人义》《鬼社会》《忠孝全》《张二奎》《一壶醋》。

徐剑胆,生卒年待考,曾在《正宗爱国报》开辟“庄言录”小说专栏,还担任过《京话日报》《天津白话报》《爱国白话报》《实事白话报》小说主笔(胡全章,2009)。本书所用材料包括署名“亚铃”的《何喜珠》(1913年9月7日起载于《白话捷报》)和《劫后再生缘》(1913年10月14日起载于《白话捷报》)。

尹箴明,生年不详,卒于1925年,1909年起与张智兰、庄耀亭一起在《北京新报》上连载《聊斋》故事(孟兆臣,2009)。本书所用材料为署名“湛引铭”的载于《北京新报》之《讲演聊斋》,包括1919年《大莽草》《狐嫁女》《任秀》《贾儿》《成仙》《连琐》《小翠》《红玉》《张诚》《丐仙》和1922年《大力将军》《姬生》《老饕》《叶生》。

穆儒丐,1885年生于北京健锐营,满洲正蓝旗人,与老舍、王度庐并列为民国三大满族小说家(张菊玲,2009)。本书所用材料《北京》从1923年2月28日至同年9月20日连载于《盛京时报》,1924年结集成书出版,是具有浓重自传色彩的小说(长井裕子,2006)。

老舍(1899—1966),北京满族正红旗人,一生创作时间长,数量多。本书选取了他不同时期的作品,包括1926年《老张的哲学》、1929年《二马》、1933年《猫城记》、1936年《骆驼祥子》、1940年《文博士》、1944年《火葬》、1961年《正红旗下》。

1.5.5 西人编著的北京官话教材和词典

利用域外汉籍来研究汉语,汉语教科书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从外国人的视角看汉语,可以完善汉语的发展状况,补充白话小说的语体局限。清代中后期,基督教传教士、外交官、汉学家们进入中国,为了各自的目的而编写汉语教材(张西平,2009)。19世纪50年代之前,大多数西方汉语教材编写者以南京官话作为汉语标准,如影响较大的1822年《汉文启蒙》(法国雷慕沙Abel Rémusat (1788—1832),Elémé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1857年《汉语课本》(德国硕特Wilhelm Schott (1802—1889),Chinesische Sprachlehre)、1857年《官话口语语法》(英国艾约瑟Joseph Edkins (1823—1925),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Colloquial Language Commonly Called the Mandarin Dialect)等,给汉字所注读音均标有入声。

目前所见的最早以北京音为标准编写的西方汉语教材是1859年《寻津录》(Hsin Ching Lu)。作者威妥玛(Wade Thomas Francis,1818—1895),英国外交官。1859年在香港出版的《寻津录》是他编写的第一本汉语教材,也是他着手制订汉语拉丁字母注音方法的标志。他在《寻津录》前言中明确提出“北京话已经是官方译员必须学习的内容”,书中使用的501句汉语口语句子可以反映当时的北京话面貌,均用威妥玛式标音法逐字标音。

其次是威妥玛1867年出版的《语言自迩集》(Yü-Yen Tzǔ-Erh Chi, A Progressive Course Designed to Assist the Student of Colloquial Chinese),这是他影响最大的汉语教材。该书1867年初版,本书使用1886年第2版,两个版本的语气词面貌相近[2]。该书的编写目的主要是协助使馆见习译员学习北京官话口语,其中的散语章练习、问答章、谈论篇和以《西厢记》为蓝本的“秀才求婚”有大量的汉语句子和段落,以当时的北京官话为标准(宋桔,2011)。

1871年英国来华海关人员司登得(George Carter Stent)的《汉英合璧相连字汇》(A Chinese and English Vocabulary in the Pekinese Dialect)以词典形式收录了两万多个汉语词条,以词条首字母顺序编排,以威妥玛式拼音标音,并用英语给词目释义。

英国汉学家翟理斯(Giles Herhet Allen)于1872年出版了《汉言无师自明》(Chinese without a Teacher),这是他编写的第一部汉语学习教材,按旅客、商人、家庭主妇、运动员、商店、水手等类别分为14课,每课32句,每句话有英文句子和汉语注音对照,书末附词汇表。初版没有汉字,再版时才增加了汉字,其注音方法与威妥玛式拼音相似,被后世合称为“威妥玛—翟理斯拼音”(Wade-Giles Romanisation System)。该书于1887年、1901年、1922年多次再版,本书主要使用1872年第1版。翟理斯还在1873年出版了《语学举隅》(A Dictonary of Colloquial Idioms in the Mandarin Dialect),主要以231个英语动词为纲,收录了1030个汉英对照的句子,并逐一标注了汉字读音。

1892年《官话类编》(A Course of Mandarin Lessons, Based on Idiom),作者狄考文(Mateer Calvin Wilson,1836—1908)是北美长老会传教士。该书于1892年初版,本书使用1900年改订第2版。该书的最大特点是关注到官话内部的差异:“要必以通行者为是,兼有不通行者,则并列之,其列法,北京在右南京在左,如有三行并列,即山东居其中。”书中包含了200篇汉语课文和13篇汉语对话和演讲。

1907年《华英文义津逮》(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How to Learn It)的作者是英国外交官禧在明(Hillier Walter Caine,?—1927)(周磊,2011)。该书初版于1907年,本书使用1913年第3版。全书分上下两卷。上卷有十三篇课文,包括“善恶报应传”“神豆传”“报恩狗”等故事。下卷有十二篇故事,包括“赵城虎”“瞳人语”“种梨”“劳山道士”“鸟语”“菱角”“细柳”“促织”“王成”“雊鹆”“向杲”“骂鸭”。上下卷均对部分字词注音并释义。

1912年《汉语通释》(Lehrgang der nordchinesischen Umgangssprache)的作者是德国莱辛(Ferd.Lessing)和欧德曼(Dr.Wilh.Othmer),全书共49课,每课分汉字、语法、词汇和简短会话/故事四个部分。汉字和词汇解释有罗马字注音。

1918年《北京话语音读本》(A Mandarin Phonetic Reader in the Pekinese Dialect)的作者是高本汉(Karlgren Klas Bernhard Johannes,1889—1978),瑞典汉学家,该书是其《汉语音韵学研究》的姊妹篇,其中二十篇中文文本,包括了民间故事、笑话、会话交谈等,并且用隆德尔字母逐字标音转写(艾溢芳,2016)。

1.5.6 日本北京官话教材和词典

近代日本与中国清朝政府建立外交关系后,江户时代以长崎为中心的汉语口语学习是以南京官话为标准的,被称作“唐话”。1871年成立的“汉语学所”教授南京话,1876年9月才转为教学北京官话,“进入明治后,中国语教育之所以被重视,是外交上的需要,而带来向北京官话转变的契机,也是外交上的需要”。(六角恒广,1988)日本人自编了大量汉语会话教材,也翻译了一些西方汉语教材。日本自编汉语教材如《日清会话附军用语》(1894)、《北京官话实用日清会话》(1904)、《支那语会话独习》(1938)、《华日教室会话》(1943)等。日本翻译的西方汉语教材以《总译亚细亚言语集》(1880)为代表。本书语料来源主要是六角恒广《中国语教本类集成》。大部分语料有假名字母注音,部分用拉丁字母注音。

1.5.7 朝鲜汉语教材

朝鲜王朝时期,由于与明朝的频繁交往,“几乎没有人把汉字汉文和汉文化当做外国语和外国文化看待”(张西平,2009)。朝鲜中期,司译院就开始自行编写汉语口语教材,朝鲜末期设立了官立汉语学校,把汉语作为外国语进行教学。1910年日本吞并朝鲜后,官方汉语教学中断,仍有一些汉语口语教材出版。本书考察的朝鲜汉语教材主要出自汪维辉(2005)《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丛刊》,汪维辉等(2011)《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丛刊续编》,朴在渊、金雅瑛《汉语会话书》(2009)、《汉语会话书续编》(2011)和《骑着匹(六堂文库)·中华正音(华峰文库)》(2011)。部分朝鲜汉语教材有谚文注音,具有重要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