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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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知的暴政

公元527年,查士丁尼成为罗马帝国东半部的统治者。

查士丁尼大帝(约483-565),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皇帝。他大力推进基督教的普及,对异教徒进行迫害。他在位期间东征西伐,将统治版图不断扩大,后人将这段时间称为拜占庭帝国的第一次黄金时代。他是罗马帝国晚期最重要的皇帝之一。

这个塞尔维亚的农民认为“读书”无用。于是他下令关闭了古代雅典的哲学学园和仅存的埃及圣殿,这座圣殿自从人类有记忆以来,就是朝拜伊希斯的圣地。伊希斯在她所有的非洲和希腊、罗马的对手都不幸消失之后,仍巍然独存。

伊希斯,古埃及神话中的生育女神。

现在却由于一个不识字的皇帝陛下的命令,圣殿和所属的学校都被宣布成为国家财产,各种塑像和图籍都被送往君士坦丁堡的博物馆,祭司们和书写工匠们都被投入了监狱。古老的象形文字随着最后一个书法家的死去而成了失传的艺术。

这一切是一个多么大的悲剧。

古代世界的其他民族遭遇的情形,也同样如此。

那些长胡子的巴比伦人是怎样感受那些神灵的呢?为什么他们既是最宽容的人,鼓励祭司去研究上天并探索大地和海洋,同时却又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对那些稍微违犯了神圣的仪式的邻人们施以最恶毒的惩罚呢?

答案我们现在还无从知晓。

我们的祖先在寻求轻松的劫掠对象时,就和他们称之为“野人”或“蛮人”的人发生了接触。双方的会见并不愉快。这些可怜的人误会了白种人的意思,用长矛和弓箭迎接他们。到访者则报以大口径的短枪。

在此以后,就很少有机会进行平静的而不带偏见的思想交流了。野蛮人照例不变地被描绘成一群崇拜鳄鱼和枯树、肮脏懒惰、一无是处的游手好闲的人,命该多灾多难。

这种情形在18世纪发生转变。卢梭开始通过多情善感的朦胧泪眼来观察世界。他的同时代人被他的思想感动,掏出手帕也跟着流泪。蒙昧的野蛮人是他们最偏爱的题材之一。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就成了环境的不幸受害者和人类各种德行的真正代表,而三千年腐化的文明体制使人类的这些德行被剥夺殆尽。

卢梭(1712-1778),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是18世纪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先驱,启蒙运动最卓越的代表人物之一。《社会契约论》是卢梭最重要的代表作,他在书中写道:“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本书刚问世时无人问津,后来却成为反映西方传统政治思想的最有影响力的著作之一。

今天,我们知道得更多。

我们研究原始人,正有如我们研究被驯化的高等动物,二者差别不大。若不是上帝的恩典,我们自己就成为野蛮人了。认识到了我们幸运地没成为野蛮人的各种条件,加之我们确实已经取得了许多成就,这让我们有新的勇气去做手头的工作;如果能够的话,还将使我们对那些未能跟上步伐的遥远的堂兄弟们更加宽容一些。

本书不是一本人类学的手册,而是一部奉献给“宽容”的书。

但是“宽容”是一个非常广泛的主题。因此,我想花点篇幅精确而具体地陈述一下我所谓的“宽容”是什么意思。被大多数人视为权威的《不列颠百科全书》在第26卷第1052页上这样写着:

宽容(语出拉丁文tolerare,即容忍):指容许别人有行动或判断的自由,有耐心地和不带偏见地容忍不同于自己的或一般能接受的办法或见解。

“宽容”还可以有其他的定义,但是就本书的目的而论,我在本书中将把这段话作为指导。

那么,让我们回到野蛮人身上来,谈谈在有记载的最早的社会形态中,关于宽容我都能够发现些什么。

人们一般会认为,原始社会是非常简单的,原始人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只是到后来世界变得“复杂”了,才丧失了自由。但近五十年来,探险家、传教士和医生对中非、北极和波利尼西亚的土著人进行的调查表明,情形恰好相反。原始社会是极其复杂的,原始人作为奴隶则不仅是存在于现在,而且也存在于过去和将来。总之,他活在屈辱而悲惨的世界里。这可能与一般人印象中一群英勇的红种人在大草原上或悠闲漫步或猎捕野牛的画面相去甚远。然而这更接近事实。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我曾读过许多有关奇迹的故事。但是其中却缺少有关人类存活的奇迹。

人类是哺乳动物中最没有抵抗力的一种,是怎样,以什么方式,又是什么缘故,最终成为万物的主宰呢?在这里我并不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人是不可能独自完成这一切的。因此,原始社会是被一种信念所支配着的,那就是生存。从而,个人不值一提,集体就是一切。部族就成了一个漫游的堡垒,它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并且只有排斥一切外来事物才能得以安全。

但是问题要比乍看起来显得复杂。我们前面所说的,仅只适用于可见的世界;而在早期的时代,不可见的领域更多。

原始社会的野蛮人在狩猎

为了充分理解这一点,我们必须记住,原始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并不熟悉因果法则。假如我在毒常春藤中间坐下来,我会骂自己不小心,然后去找医生,并告诉园丁尽快铲除这些东西。分辨因果的能力告诉我,毒藤会造成红疹,而医生可以给我止痒药,而且根除藤蔓将会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毒常春藤,具有绿花白果的木质藤本或灌木,原产北美。主要毒性物质为漆酚,会经由接触中毒,皮肤上会产生严重的皮炎与水泡。

图腾

大约在旧石器时代,原始人开始将某种动物或植物等特定的物体作为崇拜物,认为它们与本族有特别的关系,并将其作为部族的标记,这称为图腾。这是原始宗教的最初形式。图腾崇拜的动物是不能捕杀的,只能在特殊的场合祭祀时才能杀死它。

真正的野蛮人的反应就会全然不同了。他不会把红疹和毒藤联系起来。在他的生活世界里,过去、现在和将来是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死去的领袖变成神,死去的邻居变成精灵;他们全都仍然是本族的看不见的成员,他们就在他身边。他要尊敬他们并且博得他们的友谊,如果他没能做到这一点,马上就会受到惩罚。因为他不可能懂得怎样随时都讨好他们,所以他就一直担心鬼神报复的不幸会降临到他头上。所以他就把一切有点反常的事情归于看不见的鬼神作祟。当他注意到手臂上有红疹时,他会认为是“我得罪了神,神在惩罚我”,于是他跑去找巫医要神符,驱除神鬼的威力。至于毒藤,他却不去管它。假如有人来放火烧掉这堆灌木,他还会骂别人多管闲事。

由此可见,如果一个社会发生的一切都归结于看不到的魂灵的干预,那么这个社会的继续存在就有赖于人们是否严格服从那些似乎能安抚神灵们的愤怒的律法。

按照野蛮人的意见,这样一种律法是存在的。是祖先们设计出它来并赐给了他们。他的职责就是要维护律法不受侵犯,并且把它完整地传给子孙们。

在我们看来,这当然是荒谬的。我们信仰的是进步、成长和不断地改进。而一切低级社会形态的特点是:人们看不出有任何可能的理由去改进在他们看来的最好的世界,因为他们从不知道有其他的世界。

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人们应如何防止律法和社会的既定形式发生变化呢?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惩罚那些拒绝承认公共警戒规定是神明意志体现的人,也就是说,采用严格的不宽容制度。

如果我在这里说,野蛮人是人类之中最不宽容的,并不是要侮辱他们。因为我要很快补充一句,考虑到他所生活其中的环境,不宽容就成为他的责任。假如他容许任何人影响到他的种族的安全和内心平静所依赖的那些规则的话,整个部族的生活就会陷入危机,而那才是最大的罪行。

但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又如何能够保护一套复杂的口头条例呢?

答案同样很简单。野蛮人要比我们聪明得多,他们以精明的算计完成了他以武力所做不到的事——发明了“禁忌”这一观念。

我们生活的世界里也充满了禁忌,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也不能说,但我们的禁忌从来没有很严重的性质,它们属于礼貌手册的一部分,很少影响到我们个人自身的幸福。

对野蛮人来说,禁忌却有着极端的重要性。它意味着某些人或无生命的物体是超越了这个世界的,因为它们是“神圣的”,是绝对不可以讨论或接触的,否则就有立刻被处死或永恒受难的危险。这是一条很大的诫命。

我们有时候所误以为的宽容,只不过是无知所造成的漠不关心而已。无论国王还是祭司,都不会允许别人运用已经成为我们现代理想的那种“行动或判断的自由”,或者是“有耐心和不带偏见地容忍不同于自己的或一般所接受的办法或见解”。古代史只提供了这方面的反面例证。

祭司,是指在宗教活动或祭祀活动中,为了祭拜或崇敬所信仰的神,主持祭典,在祭台上作为辅祭或主祭的人员。根据不同的信仰,祭司被认为具有程度不同的神圣性。他们往往被看做神的代表,帮助维持社会秩序。祭司分为不同的等级,在社会生活和宗教生活中都有着比较重要的地位。

禁忌(房龙)

为宽容而斗争,是直到发现了个人之后才告开始。而这一近代启示之中最伟大的一项功绩,当归于希腊人。

古希腊:充满阳光,神庙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