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之化本于中和
※题解
博大精深的生命哲学
《礼记·正义》说:“《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孔子之孙子思作之,以昭明圣祖之德。”
朱子说:“子思述所传之意,以立言。首明道之本原出于天,而不可易;其实体备于己,而不可离。次言存养省察之要。终言圣神功化之极。盖欲学者于此,反求诸身而自得之,以去夫外诱之私,而充其本然之善。杨氏所谓一篇之体‘要是也’。”
程颐先生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不偏执于一得之见称为中,固守既定的志向而不改变叫作庸。中,是天地之间不容改变的发展规律;庸,是人们处理事物相互依存关系所遵循的原理。)
《礼记·正义》说:“明中庸之德,必修道而行;谓子思欲明中庸,先本于道。”
《中庸》全书的主旨在于揭示天地万物与人的关系,是生命意识生存与发展的规律。阐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应遵循的原则,在内心与外在的矛盾状态下,寻求平衡与共存的基点。这是处世的哲学与个人修养的境界,是个人与世界相互制约、相互改造、相互妥协的方法,最终达成和谐共存的大同境界。
※原文
天命1之谓性2;率性3之谓道4;修道5之谓教6。
※注释
1 天命:天赋,指人的自然禀赋。也指天理,命运。
2 性:人的本性,是人之初由先天赋予的本真的善性,也可理解为人的天性。
3 率性:统率并规范人的自然本性。率:规范,遵循。
4 道:本指路,即道路。又可理解为规律、方法、道理。
5 修道:修养道德,探求事物的本原,研究世界发展变化的规律。道:道德。
6 教:政教,教化。影响感化而达到的风尚。
※译文
人与生俱来的自然禀赋称作“天性”,引导并规范人的本性向着既定方向发展的就是“道”,修养德行使自己的行为符合“道”的原则,影响和同化民众就叫作“教”。
※论引
郑玄说:“天命,即上天所赋予人的自然生命。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信,土神则知。按照天性而行,就是道。治而广之,人仿效之,就是教。”
孔颖达说:“天本无体,亦无言语之命,但人感自然而生,有贤愚吉凶,若天之付命遣使之然,故云‘天命’。老子云:‘道本无名,强名之曰道。’人自然感生,有刚柔好恶,或仁、或义、或礼、或知、或信,是天性自然,故‘谓之性’。感仁行仁,感义行义之属,不失其常,合于道理,使得通达。”
朱熹说:“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又说:“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所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盖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
※札记
天赋与教养
《中庸》开宗明义:“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明确展示了人生哲学修养逐次递进的三重境界:基于我们天生的善性,通过修养达成我们高尚的道德,以我们的德行影响、感化、劝化周围的人们,抵达教化的至高境界,实现中庸和谐的大同世界。
我的生命来源于父母,带着生命的本真之义:纯净、透明、和谐。这种命运的形式来自于上天注定的意旨,我们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与权利,就连我们自己的乳名也无法自己选择,它是由冥冥中的某种昭示,借助于我们母亲的思想所赋予的,我们只能接受。
初解人情时,我们受到了家庭的熏陶与教育,同时也受到来自于社会的影响与既定形式的教育。社会心态的影响与砥砺,铸成了我们自己的性格,并以此确定我们的言行,形成了我们的人格。我们知悉了人情世故,学会了待人处世的礼仪,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处世方法。我们行走在命运加诸我们的人生道路上,面对着成功或者失败,承受着自己的痛苦和快乐。我们实践着自己的经历,而这一切又都与社会有关,与人们有关,无法割裂。而往往我们所奉行的,是经过人们约定俗成的、称之为道德的东西,并且以自己的行为为这个社会的共同行为规范做出微小的贡献,强化着既成的律条。于是,“我”与众多的我们融合在一起,组成了特定的社会关系,共同恪守着这个“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虽然有所选择,但却总是无奈地顺从命运的摆布。
经历了人生的打磨,众多的“我”的实践与共同建设,形成了思想,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我们产生了共同的信仰,并以这种信仰规范我们的言行,修养我们的品德;又以我们的品德影响更多的人,从而形成教化。这就是自我的历程,也就是社会发展的历史。
天命,本性,修道,教化,万世不易的法则,人与社会发展进化的哲学。
※史例阐释
天地之中庸
上天之大德,在于宽厚,在于包容。于是有“厚德载物”的赞颂。无论是杂草还是禾苗,也无论好人还是歹徒,更不论真理还是谬误,也不论它们生长在什么地方,都同样生存在这天地之间。天地都给予公平的机会,都给予公平的阳光与雨露,都给予同样的空气和岁月。至于是否长成,只在于它们自己,天地只是无言地注视,默默地供给。因此,中庸就是博大与包容。
中,就是囊括,就是包容。我们说“把东西放在什么中”,就是如此;也就是说,万物都放置在天地之中,无论其属性如何,都有其生存的位置和依据;“中”是一种胸怀,是一种境界;不苛求,不厌弃,不厚此,也不薄彼。庸,就是自在,就是和,就是认同,就是接受。不否定,也不干扰,不偏好东,也不溺爱西,只是展示出同样的背景。比如一粒蒲公英的种子,任其随意地漂泊,无论它流落到何处,只要它能够发芽,就提供给它生长的机缘,即使在水泥为主导的城市,也会在某个缝隙,让它们生根、开花。
天地供给万物以发展的契机,让它们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天性发展变化,以它们自身的生命力,走完其生命历程,于是有春华秋实,有万物丰茂。不蓄意戕害,也不切切呵护,只是洒下阳光和雨露,只是流来相同的空气和带走既有的污垢以及按照相同的节奏送来季节和温度……因此“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之道,其实就是处世哲学,是人在社会生活中处理个体与外界关系的方法和应当遵循的原则,是一种共赢的技巧。
※原文
道1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注释
1 道:道路,规律。
※译文
“道”,不能有片刻背离;如果可以违背,那就不是“道”了。因此,品德修养高尚的人即使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能够保持谨慎警惕,即使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也深怀敬畏戒惧。
※论引
郑玄说:“道,就是道路,出入行走的必由之途。”
郑玄说:“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也。君子则不然,虽视之无人,听之无声,犹戒慎恐惧自修正,是其不须臾离道。”
孔颖达说:“圣人修行仁、义、礼、知、信以为教化。道者,开通性命,犹如道路开通于人,人行于道路,不可须臾离也。若离道则碍难不通,犹善道须臾离弃则身有患害而生也。”
孔颖达说:“君子行道,先虑其微。若微能先虑,则必合于道,故君子恒常戒于其所不睹之处。人虽目不睹之处犹戒慎,况其恶事睹见而肯犯乎?故君子恒常戒慎之。”
朱子说:“道者,日用事物当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于心,无物不有,无时不然,所以不可须臾离也。若其可离,则为外物而非道矣。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离于须臾之顷也。”
※札记
深藏于我们内心的天性
君子之行,自觉自悟自律自警,心性诚笃,未曾有片刻违背道义,即使独处静室,也心存对天地神明的敬畏,摒除各种私心杂念的滋生与诱惑。孔子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论语·里仁》)不论是通达顺遂还是身处困厄乖蹇,一时一刻也不敢懈怠,不敢放纵自己。无论日常事务如何繁杂,都能够排除外界的干扰,专注于内心的修养,凝神静修,永远保持心境平和宁静,须臾不离道义的准则。固守着,坚持着,精心地呵护着、培育着内心的美好道德,使内心回归明净,塑造真实美好的自我。
※史例阐释
上天有知,大地有灵
杨震(?—公元124年),字伯起,东汉弘农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东南)人。幼年时家境贫寒,但他勤奋好学,博学多才,“明经博览,无不穷究”,成为当时的大儒学家,开馆授学,有“关西孔子”之称。据说,曾有一只冠雀衔了三条鳝鱼,飞到他家的窗台上。他的学生看到后说:“老师,这种形状的鱼,据古书上所说,它的颜色与官服颜色相近,三条是表示三公的职位,老师以后一定会高升发达!”杨震听后,并不以为意,仍然潜心学问,不为所动。五十岁时,杨震被大将军邓骘推荐举为茂才,历任荆州刺史、东莱太守,迁太仆、太常、司徒等,位列三公。杨震做官清正廉明,不谋私利。从来不私下接见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请托。有人看见他生活清苦,就劝他置办田地产业。他则回答说:“让后世称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让后世的人称我的子孙为“清白官吏的子孙”,这样的遗产不是很丰厚吗?)杨震任荆州刺史时,发现荆州茂才王密才华出众,便向朝廷举荐他为昌邑县令。王密内心很感激,深怀报答之心。后来,当杨震调任东莱太守,途经昌邑(今山东省金乡县境)时,王密亲赴郊外迎接。当晚,王密拜会恩师杨震,两人交谈投机,非常高兴。深夜王密告辞时,捧出黄金十斤,说:“难得有拜见恩师的机会,学生特意备办了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只是略表心意,实在不能报答您的栽培之恩于万一,恳求老师收下。”
杨震意味深长地说:“作为相知相敬的挚友,以前正因为我了解你的才学人品,所以才向朝廷举荐你,希望你做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官,为百姓做好事。可是今天你这样做,实在是违背了我的初衷和对你的厚望。只要你为官正直,为国效力,为百姓造福,就是你对我最好的回报,而不是送给我个人什么礼物。我很了解,你曾经是一个很正直的人,认为可以做朋友,但是你却不了解老朋友,现在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呢?”
王密说:“深夜之中,没有人知道,请收下吧!”
杨震严肃地指着天地说:“天知,地知,神知,我知,你知,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呢?虽然此时没有旁观的人在,难道你我的良心就不在了吗?”
王密十分惭愧地走了出去。
天地神明,都在注视着我们的一言一行,我们又能欺得了谁呢?谁的行为能逃得过上天的注视呢?居心端正,行为正直,又何必躲藏世人的眼睛呢?
※原文
莫1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注释
1 莫:无。
※译文
越是在隐蔽的地方,越加小心自砺,不留下愧憾;越是在细微的小事上,越是用心尽力,不出现疏漏。因而,品德高尚的人即使在独处的时候也恭敬谨慎,心怀戒惕,严格自律。
※论引
郑玄说:“慎独者,慎其闲居之所为。小人于隐者,动作言语,自以为不见睹,不见闻,则必肆尽其情也。若有占听之者,是为显见,甚于众人之中为之。”
孔颖达说:“凡在众人之中,犹知所畏,及至幽隐之处,谓人不见,便即恣情,人皆占听,察见罪状,甚于众人之中,所以恒须慎惧如此。以罪过愆失无见于幽隐之处,无显露于细微之所也。以其隐微之处,恐其罪恶彰显,故君子之人恒慎其独居。谨慎守道也。”
朱子说:“幽暗之中,细微之事,迹虽未形而几则已动,人虽不知而己独知之,则是天下之事无有着见明显而过于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其滋长于隐微之中,以至离道之远也。”
※札记
于细微处见真情
人生在世,无论做过的是有利于他人的事,还是危害习俗的事;无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独处暗室之时,最终都会被世人看到,都是给别人看的,毫无例外。
人心就是一面镜子,照得见别人,也照得见自己。自己的心镜照见自己的人性,别人的心镜,照见的是你的人品。因此,任何事都不可疏忽。
其实,人对于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心明如镜,都事先经过深思熟虑,也都经过选择取舍的内心权衡,都做过轻重的掂量,并不是漫不经心地随意而为。比如腐败行为,当初必然都是经历了心理的挣扎,独自静处时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以私欲取胜所致。他们都是清醒的腐败者,所谓不懂法律或是人情难却,都是托词,都是不高明的借口,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灵魂主动交给了魔鬼,与别人无关。
※史例阐释
廉慎不欺,清介守义
曹鉴(公元1271年—公元1335年),字克明,元代宛平(今北京城西南)人。幼年时,曹鉴就颖悟过人,举止异于同龄儿童,青年时到南方游历,深通《五经》大义。大德五年,经翰林侍讲学士郝彬推荐,曹鉴任镇江淮海书院官长。后累官至礼部尚书。曹鉴为官三十多年,一贯以清介见称。年六十五,感疾而卒,追封谯郡侯,谥文穆。曹鉴天性纯孝,济贫恤孤,唯恐落后。但他自己的生活却十分俭朴,一生为官,租赁房屋居住。终死之日,家中没有一文财产积累,只保存有几千册经过曹鉴亲手校订的书籍。
至治二年,曹鉴被任命为江浙行省左司员外郎。奉旨括释氏白云宗田,稽检有方,纤毫无扰。后调任湖广行省左司员外郎。当时丞相忽剌歹恃势强横,恣纵妄为,作威作福,僚属畏怯趋避,只有曹鉴依理办事,不屈意阿附。
他在湖广行省任职时,因公务操劳过度。他的下属顾渊伯同他关系极好,顾渊伯外出办事返回后,给他带回了一包辰州出产的朱砂。朱砂是一种名贵药材,炮制后可用以医治惊悸、失眠等症。曹鉴当时并没有在意,也没有打开看一看,随手放到了箱子里。半年后,他取出朱砂准备配制药物时,发现朱砂中掺杂着三两金子。曹鉴很感意外,感叹地说:“渊伯把我看成一个什么人了?”
这时,顾渊伯已经去世。曹鉴就把黄金归还给了顾渊伯的儿子。
※原文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1。发而皆中节,谓之和2。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注释
1 中:喜、怒、哀、乐,人之常情。能够对自己的情绪自主控制,使其自然表露并符合礼仪规范,不偏不倚,不滥情,不漠然,适可而止,称为“中”。
2 和:表露出来的情绪与行为符合人情世故、自然常理、社会法度、中正平和,能够为人们所感知、认同,从而产生感情的共鸣与应和,称为“和”。对世界万物忽视,对人情淡漠,是不通性情;过分专注,过度宣泄,则失于自然。二者皆有失“和”的敦厚纯正。
※译文
人能够理智地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等情绪,含而不露,就叫作“中”;即使在特定情形下表现出一定的情绪,但都能有所节制并符合礼仪法度,这就叫作“和”。“中”,是天下万事万物运行的根本;“和”,是天下人人都必须遵守的大道理。
※论引
郑玄说:“中为大本者,以其含喜怒哀乐,礼之所由生,政教自此出也。”
孔颖达说:“喜怒哀乐缘事而生,未发之时,淡然虚静,心无所虑而当于理,故‘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者,不能寂静而有喜怒哀乐之情,虽复动发,皆中节限,犹如盐梅相得,性行和谐,故云‘谓之和’。情欲未发,是人性初本。情欲虽发而能和合,道理可通达流行,故曰‘天下之达道也’。”
朱子说:“性情之德,以明道不可离之意。”
※札记
克己复礼
人是天地之间有欲望、有情绪的生灵,能够对自己的喜、怒、哀、乐有充分的体验和感悟,并能够推己及人,也能够从别人的情感流露中审视自己的心灵,审视自己的感情,从而体现出一种对美好感情的感知与认同。情生于中,激情起伏,抒发于外,令人可感可叹。深挚的感情,通过适当的方式表达出来,并在相应程度上予以准确的体现,使人产生同感与同情而应和共鸣,则是美好而难忘的。人的心灵大可包容天地,胸怀万物,小则脆弱无助,援手之情也令自己不能忘怀,而这一切都蕴涵在我们的心灵之中。
感情如水,在于感同身受者的自我克制与导引。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含蓄内敛,使之合乎礼仪规范,过度地强调自己的情绪就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同样,自己的感情不能适度地表达又会使人觉得不通人情,因此,对于自己的情绪要有恰当的表达,从而达到和的境界。外感于天地,内应于体验,又能够中规中矩,不过度强调自我之心,使人们感于事,感于情,感于博大的心灵的包容。
孔子说:“哀而不伤,乐而不淫。”人情之至境,人性之至纯,人心之中正。
※史例阐释
仁就是爱人也自爱
子夏(约公元前507年-?),名叫卜商,春秋末期卫国人,孔子的学生之一,小孔子四十余岁。孔子曾称赞子夏是好学深思有志务实的人:“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论语·子张》)他是孔子经世思想的嫡传弟子,以文学著称,对《诗》有深入的研究,通其义理。孔子死后,他“教于西河之上。魏文侯师事之,而咨问国政焉”,传授“六经”,尤其注重对《春秋》的讲授。从学的人数超过三百多人,名震当时,学泽后世。《史记·儒林传》记:“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在先秦思想史上,子夏是一位承前启后的重要思想家,是法家政术思想的先驱。唐玄宗追封子夏为“魏侯”,宋代时,又加封他为“河东公”。
《礼记·檀弓》载,子夏晚年因丧子而悲痛过度,导致双目失明,离群索居,生活凄苦。曾子前去看望他说:“听说老朋友的眼睛失明了,我赶来看望,希望能为你分担痛苦。”于是二人相对,悲泣流涕。子夏悲愤地说道:“天啊!我并没有罪过呀!为什么让我承受这样的苦难呢?”曾子却对他说:“你怎么没有罪过呢?以前我和你在洙水和泗水之间共同侍奉老师,那时我们互相研习,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后来,你离开朋友,独自回到西河讲学,使西河的人们把你称作老师,而不知道我们共同的先师的思想。只注重树立自己的名声,这就是不仁,是你的第一条罪过;你居亲人之丧,只是深陷于自己的悲痛,根本就不在意天下苍生的苦难,没有做出什么可以为人特别称道的事,这就是不义,是你的第二条罪过;你儿子死了就哭瞎了眼睛,不能珍惜保全父母给予我们的身体,这就是不孝,是你的第三条罪过。”曾子接着责问道,“那么,你难道就没有罪过吗?”子夏听后,扔掉手杖,恳切地致谢说:“我错了!我错了!我离开朋友独自居住太久了。”
灾难与痛苦的降临总是出人意料,谁也不愿接受。面对灾祸的打击,悲痛在所难免,其哀切怨尤之情,呼天抢地的悲愤不平,是人之常情,也是出自至情至性的自然流露。但是,灾难又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旦发生,就不可改变,追悔也是无用的,哀痛也应有度。生命毕竟值得珍惜,死者已矣,而生者更应当担负起好好活下去的重任,这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死者的安慰,更是对我们亲人的责任。正因为人人都有感情,人们都祈愿自己的亲人生活得更好,这同样也是死者生前的心愿。因此,我们无权过度悲愤、自伤。
※原文
致1中和,天地位2焉,万物育3焉。
※注释
1 致:到达,达到。
2 位:正。
3 育:养育,生长。
※译文
达到“中和”的境界,天地间的运行法则就自然建立起来了,万物就能够在和谐的环境中自然生长发育。
※论引
孔颖达说:“人君所能至极中和,使阴阳不错,则天地得其正位焉。生成得理,故万物其养育焉。”
朱子说:“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盖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矣。故其效验至于如此。此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初非有待于外,而修道之教亦在其中矣。是其一体一用虽有动静之殊,然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则其实亦非有两事也。”
※札记
中和,实现天下大同的必由之路
“中”是人修养性情的内在功夫,“和”则是这种内在修养所表现出的品德行为。修养我们的性情,达到敦厚和顺,使自己的胸襟博大,能够包容万事万物的生存个性,处事守诚,从而达到中正和谐。
万物之生,各于其性,人生其间,各秉承命,各自遵从自己的命运,首要的是拥有博大的胸襟,能够包容。
天地变化难以预测,如地震、山崩、海啸、狂风等都是合乎发展规律的自然现象。对于自然界所发生的客观事件,古代的人们以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来影射、警戒统治者不要违天行事,不要逆人心愿,应修德恤民,以仁恕之德,应和天地变化,顺应民意,替天地行道,从而达到协调社会矛盾、维护长治久安的目的。
万物生长发展,在于自励自觉,自然地遵从规矩,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位置,尽自己的职责,并恪守合乎天性的德行。“当门之兰虽芳,必欲除之。”所处位置相异,其命运必然不同。人不得其位,必致倾覆;物不得其位,必被刈除。
在自己适合的位置上,努力修养自己,提升人品层次,提高生命的品位,于是天地和谐共存。天地万物,各得其所,各抒所长,达到共荣,从而达到“天人合德”的理想。
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
※史例阐释
天然就是和谐
自从人类有了自觉的自我意识之后,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处在相互影响的状态。
人类的史前时代,为了采集食物,他们依森林而迁徙,结成部落;人类的童蒙时期,为了生存,人们逐水草而定居,形成了村庄;到了近代,为了提高生活的质量,于是人们沿交通要道而聚集,形成了城镇;而现代,那些在水泥固化的城市丛林中住腻了的动物们,为了他们理想中的美好生活与幸福感受,他们怀念乡村山清水秀的林地,但人类却再也不能回到起点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园。
在漫长的自然演化史中,对于自然,人类一方面深怀敬畏,匍匐膜拜,献牲祭祀,以求降福禳祸;另一方面又对大自然进行贪婪的索取和破坏,以期改造自然,并狂妄地想战而胜之,试图凌驾于自然之上。
孔子说:“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孟子告诫说:“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这是在强调使自然能够自由地生息,防止自然资源的枯竭;主张“上下与天地同流”,从而保持自然的可持续发展。
《荀子·王制》说:“养长时则六畜育,杀生时则草木殖。”此处把草木开花结果时禁止砍伐、鱼鳖怀卵时禁止撒网称之为“圣王之制”。
任何生物、任何物种都有生存繁衍的理由和必然意义,也正因为天地的包容与大度,才有了生物的多样性,使万物得以养育长成,才成就了自然的丰富与人类的发展。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对立的,而是和谐共存的。人生活在自然中,只是自然的一个物种,而不是主人,必须按照“中和”的原则与自然和谐共处,以保持自然的生机和谐与自然环境的生态平衡。只有充分发挥万物生存的意义,才是和谐的自然观,也才能使人类自身得以最终解放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