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惟演

木兰花

城上风光莺语乱（1），城下烟波春拍岸（2）。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3）。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4）。

【译文】

城上观眺春光，黄莺在此起彼伏地歌唱，城下春水掠岸，一片烟波茫茫。杨柳和青草还没有衰败的迹象，可我却已泪流满眶，愁断了肝肠。　　多愁善感，渐渐发现衰老的临降，对着镜子，惊心于容貌在一天天变样。以前多病，不喜欢酒杯靠近身旁，如今却守着斟满的酒杯不放。

【注释】

（1）莺语乱：黄莺婉转的鸣叫如同低语，此起彼应。

（2）烟波：烟雾弥漫的水面。

（3）鸾镜：妆镜的美称。

（4）今日句：意谓如今借酒浇愁，不惜一醉。芳尊，盛着美酒的酒杯，尊同“樽”。

【品赏】

理解此词，我们要先了解两点：一，词一般不直接抒写重大严肃的题材或人生感慨，而多以寄托的手法，犹如《楚辞》中的“香草美人”之喻，在唐五代到北宋初期的词中尤是如此。二，此词作于死前不久，时“钱思公（钱惟演）谪汉东日，撰《玉楼春》（《木兰花》一名《玉楼春》）词，酒阑歌之，必为泣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此词借悼惜春光抒发词人无限的迟暮之悲。上片以清丽的语言描绘了春声、春色：群莺乱啼，春波拍岸，绿杨摇曳，芳草如茵。首句“乱”字用得极好，将春景渲染得十分生动热闹。人生得意之际，面对明媚春光，意气风发，那是一种情景；人生不得意之际的春色，却往往牵引出对往日的回忆与留恋，反而会倍增眼前的痛苦。这令人心醉的大好风光，搅乱了词人的心绪，让作者发出“几时休”的诘问，“泪眼愁肠”也就顺理成章了。下片直抒寥落情怀。作者一生仕宦显达，曾经“官兼将相，阶勋、品皆第一”，晚年却被贬外放，自觉政治生命与人生旅途都到了尽头，心境大坏，一时间，情绪变得衰暮消极，容颜也变得憔悴枯槁。“渐觉”、“惊暗换”两语，意似相反，实为相近：境遇的巨变，让作者的情怀、容颜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末二句以借酒浇愁来表现他无可奈何的心情：昔，厌芳樽；今，惟恐浅。语尽意未尽，绵绵愁意溢于言外，将全词愁绪推向高潮。

【作者素描】

钱惟演（977—1034），字希圣，杭州临安人，吴越王钱俶之子。归宋后累迁至翰林学士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宗明道二年（1033），坐擅议宗庙，落职贬居，不久病死。博学能文，辞藻清丽，曾参与编撰大型类书《册府元龟》。以诗名，与杨亿、刘筠等人常相唱和，辑为《西昆酬唱集》，后人称为“西昆体”。存词2首。

（查明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