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疯的茶会（二）
在服务员的引导之下，御宅族女子很快便来到“春节”最顶层的包厢。
原本仅用于招待国会议员、高级军官的贵宾房间，居然会让这么一位身着奇装异服的不速之客踏足，对经常出入“春节”的社会精英阶层而言，也算是爆炸性的新闻了。
一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色香俱全的山珍海味，也不是什么年代久远的美酒佳酿，而是身材高大、身着西装的男子以及——
“全息投影……吗？这么看来，身处百忙之中的，好像不只我一个人啊。”
“分身乏术，还请贵方原谅。”
声音自然是来自全息投影中的栗色长发丽人。
虽从面相来看，长发美人年纪尚轻，不过眼镜、衬衣、套裙与高跟鞋的打扮，却凸显出其身为职业女性的别样魅力。
“根据阁下刚才在餐厅门口的表现来看，阁下似乎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呢……虽然很希望这是我的错觉，不过阁下也应该很清楚‘春节’是什么地方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阁下能表现得更加低调一点，以免节外生枝，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很遗憾的是，长发丽人的先声夺人，非但没有为她赢得话语的主导权——
“那个……请问你们介意我把稍微有点激烈的十八禁腐向同人志带进这种场合吗？真的只是稍微有一丁点激烈而已哦……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在秋叶原的二手同人志商店买到这本已经绝版的《咒缚》，作品中描绘了卡西姆军曹与恐怖分子九头龙之间的爱恨情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时代眼泪’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太放心就这么放在房间外面，要是遇到图谋不轨的同道中人，我这一趟大和之行就算是白来了，所以请务必让我把这本同人志带进这个房间！”
她反而是被御宅族女子的自说自话给噎住了。
“……背包、袋子放在一边就可以了。”
听到长发丽人的回答以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
“诶……我真的可以把东西放在这里吗？”
“放在一边那就可以了。”
“真的真的可以吗？”
“放在一边就行了……”
“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吗？”
“可以，你先把东西放在一边好吗？”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吗？”
“我都说了叫你把东西放在一边你听不到嘛？！”
“呜哇……看来您也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呢~”
“……”
长发丽人无言以对。
“你这家伙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区区一个恐怖分子而已……我们找你谈判是看得起你，是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条生路！不好好感恩戴德也就算了，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用中文厉声斥责女子的，是站在边上的保镖。
“对、不、起、我、的、中、文、不、太、好……”
只见御宅族女子做了个恍然状。
明明已经听懂了男人在说什么，她却还故意用蹩脚的中文羞辱对方。
“不、过、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很、喜、欢、一、句、名、言。”
不顾这个男人是何等的怒不可遏，御宅族女子连瞄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将手伸进装满同志人的纸袋里翻找着什么。
“好、像、叫、做——”
突然，她停了下来。。
嘴角依然保持着明快的弧度，抬起的双眸中却没释放出丝毫善意。
潜藏其中的……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情感。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当男人意识到这种情感叫“杀意”的一瞬间，伴随着一声不亚于啤酒瓶开盖的闷响，他的眉心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后脑勺就像是被炭火烧烤的棉花糖一样膨胀、炸裂开来，鲜红的血液混着灰白色的脑浆飞溅到他身后的油画上。
受子弹动能的牵扯，高大的身躯就这么悄然无声地倚墙倒下，徒留瞠目结舌的长发丽人。
然而，直面冒出缕缕青烟的灭音手枪，这般惊慌失措仅仅持续了十秒不到的时间，西装丽人再度恢复成原先冰冷的面孔。
“……您这是什么意思。”
“嗯？我还以为您会对我为什么能带着马卡洛夫PB手枪在东和街头逛来逛去比较感兴趣呢~”
御宅族女子的反应实在太过淡然了。
长发丽人也并非第一次接触“救世军”成员。
事实上，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对杀戮的态度都与正常人没有多大的区别——对身为同胞的人类痛下杀手的话，他们会对此感到内疚、罪恶、恐惧。
除非是双手上的鲜血不曾干过的“杀人鬼”或者内心早已坚如磐石、不会被任何外来事物动摇的“狂信徒”。
对这类人来说，杀人与碾死一只蝼蚁，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然算不上是什么罪过。
既然不是罪过，内疚感、罪恶感、恐惧感也就无从谈起。
一枪轰开对方的脑袋后，还能继续面带微笑、口若悬河，就更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话又说回来，来这里的路上，因为带着大包小包骑共享自行车的关系，还真的被一位负责任的警察先生给拦了下来，说什么‘带着这么多东西骑自行车，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要是发生意外怎么办？’，结果被勒令下车搜身，当他拿着这把手枪问我‘这是什么’，我只好说‘Sorry，I can't speak Japanese’，最后看在我是贫穷的背包客的份上，才姑且放我一马，不然我就得靠引爆市中心的炸弹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
“所以说，东和真的是一个相当和平的国度呢，明明之前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警察先生却仅仅因为我是一个不懂说本地语言的外国观光客而选择放我一马……还是说，正是因为太过平和了，所以就连‘死’的实感都体会不到吗？您觉得呢？”
与其说她是在问长发丽人的感想，还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需要回答她抛出的疑问，话题也能继续下去。
“与这帮公务员相比，反而你们这家餐厅的保安在第一眼就察觉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该说真不愧是PPUF的秘密基地吗？”
“那我该说一句‘承蒙夸奖’吗。”
“随意~”
接着，御宅族女子一转话锋。
“至于你刚才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回答是：还不明白吗？我当然是在帮您管教部下啊~你试想一下，对待我这么一个初来乍到的客人，他的态度都能如此嚣张，要是我们派一个胆小一点的家伙过来，岂不是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话虽如此，但阁下就不怕这种肆意妄为的举动会影响谈判的进展吗？刚才在餐厅门口也是……即便是撇开这点不谈，倘若因此引来了‘其他不必要的视线’，对阁下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吧？”
“您说得一点都没错呢——如果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就必须保持低调~这句话对间谍来说，可以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过呢，这个世界上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另类呢——”
御宅族女子笑得如此胸有成竹，就好像在说：
“不可能有人能识破我的伪装。”
“很久之前，在我出生的国家，有一伙穷凶极恶的银行劫匪，他们每次作案的时候，都会在用于逃亡的车辆上绑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故意吸引路人的眼球，将银行金库洗劫一空以后，他们就会一边镇定自若地驾驶这辆车逃避警察的追击，一边悠哉游哉地将所有氢气球放到空中，结果警察事后对目击者进行质询，要求他们描述一下这伙劫匪的逃亡车辆有什么特征时，目击者除了‘车上绑着很多yan气球’以外，车辆本身的外观、型号、颜色乃至车牌号，统统被忘得一干二净，因为目击证人的关注点早就被劫匪们转移到了那一堆气球身上，谁还有那个功夫去记其他特征，就好比说我刚才在‘春节’门口的所作所为，路人只会记得有一个御宅族在这家高级中华料理餐厅门前闹事，而不会记得这个御宅族本身有什么特征~”
换而言之，她以这种形象参与谈判，并非无谋，恰恰是策略的一环。
“再说，作为‘救世军’的一员，还会害怕招来‘其他不必要的视线’，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吧？”
话到此处，御宅族女子终于摘下遮盖住大半张脸的蚊香圈眼镜，露出其下的真容——
“你是……米娅·兰德里？”
长发丽人瞪大双眼，掩不住一脸的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