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空的追溯（四）
从那天之后，我和她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甚至，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的房间也早已空空如也。就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奇妙的幻境。就仿佛，她人间蒸发了一般。我也只有极力的去感知，她在我身上留下来的温度，感受房间留下的痕迹，才能确定她确实来过。才能确定，那一切确实不是梦。
而我也将诊所关闭了，开始为期很长的修养。我也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她所递给我的包裹上。
当我将包裹拆开后，我才发现，一切比我想象的还糟糕。包裹之中，有许多包装不一的信封，还有一本《挪威的森林》。不过那本书看起来，非常的老旧，显然是被翻过很多次的。所以，从那时开始。我才发现，原来有人跟我一样也对这本书如此着迷。可能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这么人为了。
包裹信封的是许多白纸，可是在白纸上面写满了很多文字。当我将这些文字开始拼凑时，我的内心猛然一惊。因为这些诗，我曾经见过。
我喜欢看破碎的玻璃
我喜欢看消融的雪花
我喜欢一切事物被破坏
我喜欢一切美好不复存
可是我
不喜欢我自己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将这些信封看完，另一个是找寻真相。我也很是诧异我为何会这么决定，我甚至觉得那天晚上的相遇，都是她刻意安排的。甚至觉得，在那天晚上连我的身体也在逃避着她，逃避着这一切。
我还是选择面对，于是我拆开了第一封信，她的信封都是空白一片，洁白的毫无生机。
是什么给了我勇气，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拿起这本书。然后，又让我写下这些文字。现在，我会将我所有的看法都一一呈现出来。我并不知道我会写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到最后这些文字会交给谁。
不过至少，我也不是我了。
我反反复复问自己，关于直子，关于渡边，关于《挪威的森林》。此刻的我，是否也在一个我看不见尽头的森林中徘徊呢？我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可是我，却又在反复享受着。并没有，打算从黑暗之中脱离出来。
我多想对着尽头咆哮，可能在某个尽头会有人来接我。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
当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后，凌晨三点。
方迪
关于‘方迪’这个名字，我从未听她提起过。不过，很有可能这会是她塑造的另一种人格。我很是冷静地安慰我自己，即便当时握在手中的信封都变形了，即便我意识到我可能从那时起，就陷入一场我看不见的风暴中。我还是鼓励我自己，一切不会有想象的糟糕。
可是，在我拆开第二封信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切无比混乱。
我不得不去重新审问我自己，我究竟是谁？就好像我已经，成为了第二个直子。我选择再一次将《挪威的森林》看完，这一次我看了很久。
如果，我选择反反复复，直到我双眼疲惫为止。不过，所有的一切又在为我反反复复上演，一本我读不懂的书。
可能确实在某个时候，我的心灵已经开始失常了。可是我，不愿去承认这一切。哪怕直到现在，我也会去相信，每夜出现在我梦境里的不是死神，而是天使。我宁愿相信天使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也不愿相信死神握着镰刀。
每夜每夜，就像我已经陷入这看不见尽头的森林中一般。我毫无目的奔跑着，哪怕前面是悬崖我也会纵身一跃。然后，沉入海底。看见许多，深海的巨怪从我身旁游过。而后，张开大口将我吞并其中。
在那个时候，画面会突然斗转。让我看见许多我曾见过，却又无比陌生的画面。以至于在那个时候，我会质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往何处？
可是，在下一个瞬间。当我从梦境中惊醒时，我又会笑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
是的，这一切都是梦。
方迪
当我惊讶于，她所经历的一切。或者说，我更好奇与在她的梦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猛一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了《梦的解析》，可是那更多的是关于精神病患者的分析。但，我确实还是如此联想了。
在这一刻，那些曾经关于往事的回忆。就像泄洪的大坝，让我的承受力不堪一击。我几乎是疯了，在一秒钟的时间内拆完了所有的信。然后，又一口气将所有的信读完。即便，我大汗淋淋；即便，是中午十二点；即便，我饥饿不已。
终于，在看完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我看到了关于那场令我至今都难以忘怀的梦。
他，还是来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将他幻想成天使。他确实就是，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
我小心翼翼地躲在，断崖边的石头后方。在这里，一切显得无比浑浊和怪异。一轮血红的圆月悬在高空，让四周的空气都充满了血腥。我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去环顾四周，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那些奇异的树干。仿佛鬼魅一般，在我面前来回飘荡。就连原本幽静的夜风，在那个时候也变成了鬼铃，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也只有凭借着，我的听力来辨别，他是否离去。因为，我连去观察他影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已经，是我第十次做了关于这种梦。
突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瞬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个距离无比之近。我又再一次看到那双无比骇人的眼睛，我极力告述自己这是梦。这是梦！可是我怎么都无法惊醒。就仿佛有无数双手掌，硬生生将你按在床上，让你无法动弹。
于是，我继续在梦境中失神。
四周的崖壁猛然间坍塌了，死神手握镰刀，站在断崖边冲我微笑。而我，则陷入了海浪的风暴中。我被狠狠甩入深海之中，被无数双冰冷的手臂往下拖入。直到，被拽入深渊。
我窒息的感受着，周边的一切，仿佛死神就在我的身边，在我耳边低语。
这不是梦，这比一切都更为真实。
然后，深海的巨怪在我头顶，在我脚下，在我周围来回徘徊。我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睁开双眼注视，可是，眼皮被狠狠撑开。让我麻木地注视那些，无比丑陋的存在。注视着这些，似鲸非鲸，似鬼非鬼的存在。
紧接着，就像我想的那样。就像每天夜里上演的那样，我被一头深海的巨怪吞入嘴中。这头巨怪，没有双眼。
就像浪潮一般，将我狠狠推入。我艰难地行走着，浑身上下被沾满了一种无比难闻的粘液。让我不断呕吐，就仿佛自己浑身破裂了一般。可是，在下一个瞬间。我又再一次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深林。让我再一次看着直子，反复死亡。我就像亡魂一般来回飘荡，迷茫的存在于我本不该存在的世界当中。
几乎是在一秒中的时间内，森林不断塌陷。无数参天大树，将我团团围住。就仿佛无数把利刃刺向了我的胸口，又好像有一双大手在挤压我的心脏。很快，我再一次陷入了漆黑。
这个时候，我已不再告述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也不愿意醒来，而是麻木地顺应剧情的发展。
终于，我还是看见了她。一个，仿佛年幼的我。我总是猜疑，究竟我是她的梦中存在？还是，她是我的梦中存在？究竟她是年幼的我？还是，我是长大的她？
我依旧缓缓向她靠近，不过还是尽量保持着距离。虽然，我不知道这点光亮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我依旧小心翼翼地向着她慢慢逼近。几乎是在每一个夜晚，我总会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依旧反复进行。因为我总会觉得接下来的一切，不会像我所预料的那样。
可是一切，还是发生了。就在我即将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她猛然回头。我清晰地看到，那是一张扭曲的脸。但，在下一秒的瞬间。突然变成了，那双我熟悉的双眼。是的，那双死神的双眼。
也就是在下一秒，女孩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起来。越来越是飘渺，然后终于化为死神。她先是用那骸骨的双手，在我脸颊上来回抚摸。然后，下一刹那的瞬间，猛然微笑。左手挥起镰刀，向我挥来。
于是，我得以从床上惊醒。浑身大汗淋漓，醒来时才发现我正躺在冰凉的地上。
时钟依旧，凌晨三点。
方迪
我已经不太清楚，我将这几封信看了多少遍。就像先前我接触的多起案子一般，我很确信。在沈娟的心理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将她的病情归类于精神分裂还是抑郁症。但是，我知道这也是我一直需要完成的一件事。
如果你学心理学的话，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又是这句话，再一次在我脑中回响。
我毫无目的冲着我发着脾气，然后又一次保持冷静。我知道，我需要为此做些什么。而且一切，也正如我所预料的一般。
但，我依旧无法找到关于沈娟的踪迹。甚至我开始从‘方迪’入手。可一切，都是徒劳。不过，我依旧确信她一定会来找我。
在我，看完那些信的一段时间内。我的生活仿佛失控了一般，就好像当直子离去，渡边选择流浪一般。
没有人清楚我在干些什么，流浪？不，我真的无法将那段时间称为流浪。
酒吧，公园，KTV，甚至网吧。白天，我总是将自己泡在这些地方。以至于，我熟悉了那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比如新开的酒吧旁，有几家餐厅；比如华信街有多少个红绿灯，有多少家服装店；又比如网吧的哪台机子上网最好。只要是这座城市存在的地方，我总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时候的面貌。
晚上，则会一遍遍研究那些信封。渴望，从那些信封当中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以至于我能清晰的回忆起，每封信有多少个字，每个字都出现在什么地方。
她的每封信，都在反反复复强调着那个离奇的梦境。也都在述说着，每一次痛苦的挣扎。
可我，却不像对待之前许多患者一样。以一种冷静的态度，去面对着她。并且，这五六年的经验，在面对她之后突然瓦解。而且，在每一个午夜。我总会罪恶般的回想起她的身体，回想起她的每一个裸露的肌肤。
然后，半夜惊醒。
发现，还是我一个人。还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信，还是空空如也的房间。之后，我会拿出那本《挪威的森林》开始阅读。
我多么希望，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会像直子和渡边一般，可是实际上却比他们更加复杂。我也无法去像渡边那般患得患失，像他一样去海边流浪。与之相对的我只有保持冷静，甚至连买醉的勇气都没有。
我会来来回回翻动着，将《挪威的森林》反复阅读，直到在我下一秒沉睡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书中的内容，能够将书中的内容与我也与沈娟相对应时。
并且，每一次入睡，也都是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