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影之下（二）
唐祈风拎着伞，跟着保安走在小区内，保安说的果然没错，小区内的楼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楼号的规律也不算明显，外加上七绕八拐的路，第一次来的人找地方估计就得费上不少时间。
走了几分钟，保安和唐祈风在一栋高楼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
“这栋的五楼就是徐先生的家。”保安仰头伸手指了指楼上。
唐祈风顺着保安所指的方向看去，楼房差不多有十来层的模样，在夕阳下，每层的玻璃看着反射着橙红色的光。
唐祈风收回目光，想径直朝里面走去。保安却挡在他身前，将他拦了下来。
“怎么了？我不能上去吗？”
“倒不是不能上去，只是……”保安的神情欲言又止，有些尴尬。带唐祈风在周围看看也就罢了，如果上楼影响到户主，恐怕又少不了一顿指责，尤其是发生了抢劫案后的敏感时期。
唐祈风一眼便看出了保安的担忧，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我保证，一定会注意小心，不会影响到这里的住户。”
保安有些动摇，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吧，你跟我上去吧，不过只能四处看看。”
保安最后向唐祈风告诫了一句后，便领着唐祈风走进了楼里。
进入楼里后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大厅，跟着保安往里面走去，拐了个弯便能看到一个电梯，而距离三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门，门上挂着安全通道的标识。
保安来到了电梯口，按下了电梯上楼的按钮。唐祈风制止了他，并建议通过逃生通道的楼梯步行爬上去。
保安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从唐祈风的吩咐，只盼着对方真的能够帮助自己，两人打开了逃生通道的门。
靠近扶手的楼梯有一条明显的脚印，而靠近墙边的脚印则是杂乱无章。唐祈风一看便知，那条清晰的脚印很有可能是犯人留下的，而边上杂乱的脚印估计是警察们调查的时候留下的。
两人沿着墙边，小心地避开犯人留下的脚印，往楼上走去，可还没走到四楼，唐祈风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直接靠在窗边大口喘着粗气。
“您这体能也太差了，真是太缺乏锻炼了。”保安开玩笑地调侃道。
“呵呵，身体本来就不好，平时就很少锻炼。”
“身体不好就更应该多锻炼了。”
“不知怎么，今天特别喘。”唐祈风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所以我刚才说坐电梯，您非得要走楼梯干嘛呢？”
“平时走楼梯的人多吗？”唐祈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有电梯谁还花这力气走楼梯啊，一般只有停电的时候才会有人走。”保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哦，还有您。”
“电梯里面有装监控吗？”
“那当然了。”
“那电梯外的楼道呢？”
保安讪讪地说道：“那倒没有，总得给业主留点私人空间吧。”
唐祈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又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留意了下，楼梯口到电梯的距离差不多有三米左右，逃生通道的入口正好在监控的死角，既然电梯没有没能拍到犯人进出，那么犯人唯一的路线就是这里的逃生通道。”
“可是我记得警察来这边调查过，除了这些脚印什么都发现。”
“警察和我们有些不同，警察能得到的线索，我们不一定能掌握，相反地，我们能发现的一些细节，也许警察并没有注意到。”唐祈风笑着说道，随即又小声的暗暗嘀咕了一句：“希望痕迹不要被破坏了就好。”
“看您这分析地模样，与其说您是保险公司的顾问，我倒是觉得更像是电视剧上的侦探。”
唐祈风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只是陪着笑了两声，便小心翼翼地迈步朝楼上走去。
楼道里的空气有不少灰，这让唐祈风的呼吸有些难受，但案子还得继续调查，只得用手轻轻捂着口鼻。
两人慢慢地走到了五楼，这也是徐亚家所在的楼层。
唐祈风在楼梯口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脚印有些出神。既然犯人知道绕开监控，那怎么会愚蠢地留下这么清晰的脚印，又是一个疑点。
“唐先生，怎么了？”
保安似乎察觉到唐祈风的异样，也凑过来看着脚印。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脚印有些奇怪罢了。”
“这脚印有什么奇怪的，地上这么多灰，犯人经过的时候留下脚印不应该很正常吗？”
“我也说不上来。”
保安见唐祈风没有多说什么，便向他介绍起来，“从这个门出去就是徐先生的家。”保安拧开门把手，将半个身子站在门外，头朝着唐祈风说道。
唐祈风跟着保安来到了楼道，楼道上没有放置任何杂物，地面也算干净，同一层楼的住户有两个户位，而徐亚家则是在靠西的那间，唐祈风悄悄地走到徐亚家门口，四周环顾一圈，并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保安怕打扰到业主，反复地催促唐祈风离开，既然没有什么异样，两人便退回到逃生通道中。唐祈风走在后面，进入楼梯间后，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通道的门。
唐祈风关上门不久，电梯口便传来叮的一声，随后，电梯口的门慢慢打开，一个神情严肃的少年从电梯中走了出来，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经过通道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门里传来了响声，其中有一个声音似乎不久前还听到过。少年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耳朵渐渐靠向门缝。
两人回到逃生通道，保安立刻来到栏杆旁，蹲在地上学着唐祈风的模样，检查起了地上的脚印，似乎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边能往上走吗？”唐祈风的目光被继续向上的楼梯吸引。
“当然。”
唐祈风走到通往六楼的楼梯旁，台阶上依旧是一层灰尘，没有一个脚印，估计警察也是因为没有脚印，便没有向楼上调查，毕竟没有脚印意味着犯人向上逃走的概率为零。唐祈风再次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一步，两步，三步。正当唐祈风准备返回的时候，却注意到了楼梯的扶手。
满是灰尘的扶手上有一个手印，而地上却看不到任何的脚印，除了自己刚才走上来的两步。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楼上有什么特别的吗？”唐祈风问道。
“楼上？没啥特别的呀，再往上是六楼，我记得是在装修来着。”
“装修？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之前的确是装修到挺晚的时候，但是您也知道，装修那声音，吵的人不得安宁。后来被楼上楼下的业主投诉了好几次，便和六楼的业主交涉商量了下，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规定了装修时间，反正六楼的业主似乎也不着急入驻。我记得时间应该是五点以后就不允许装修了。”说着，保安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你看，现在都快五点半了，工人们早就停了。”
“六楼的装修有多久了？”
“我记得有两个月了吧。具体时间我就记不清了。”
“两个月……”唐祈风嘀咕了一下，再次陷入了思索。
“这六楼跟这案子有啥关系吗？”
“我能上去看看吗？”
“楼上装修乱的很，有啥可看的。”
“没事。就去看看而已。”
“好吧，不过我先提醒您当心点，估计楼上弄的地上到处都是，您可得注意点，别伤着了。”
“嗯。”唐祈风应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地朝楼上走去，同时还注意着地上的脚印和扶手上的手印。
一路走到六楼，地上确实找不到任何的脚印，但是在快到六楼的扶手处再次发现了一个手印，根据手印虎口和指印的方向，唐祈风只能初步判断是往上走的时候留下来的。
“唐先生，您这去哪儿？”
唐祈风没有回应，到了六楼并没有停下来，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还是检查着扶手和脚印。不过似乎只在五楼六楼之间有手印，再往上走连手印也没有了。
难道六楼会有什么线索吗？
唐祈风慢慢回到了六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这里的装修师傅都会固定五点下班吗？”
“嗯。”保安跟在唐祈风身后，顺着楼梯回到了六楼。
“会不会晚走啊？”
“那倒是不会，他们忙乎了一天，一下班就会一起去喝酒吃串打扑克，谁会留在这里加班啊。而且……”保安的话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算了，也不算什么秘密，和您说也没关系。”保安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其实他们平时走的更早，六楼的那个业主根本就不过来视察，有的时候他们四点半就走完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唐祈风微笑着问道。
“他们当中有个人是我老乡，好几次看见他们四点四十就从门口出去了，我就好奇问了两句。”
“原来是这样啊，也就是说楼下发生劫案的时候，这里肯定已经没人了。”
“的确如此。”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正在装修的房门口，地上还留着明显水泥和石灰的痕迹，门口还堆放着不少材料。
“就是这家在装修，不过这个点，工人们都已经走了。”保安侧着身子站在唐祈风身后，随时准备离开。
唐祈风将门轻轻推了一下，门慢慢地被打开了，伴随而来的是门轴发出的轻微吱吱声。
门被打开，映入唐祈风眼中的是一片杂乱的施工现场，地上和墙上暴露着各种各样的管道，地上四散堆放着不少水泥和木板，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置着几个梯子、铁皮和木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唐祈风也不太认识的工具被零散地放置在地上。
这里正好是案发现场的楼上，这难道是个巧合吗？唐祈风心想。
唐祈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朝里面走去，可刚走没两步，唐祈风只觉得脚踢到了东西，随即脚边传来了砖块的声音，唐祈风下意识地收回了脚。
“哎，您怎么还进去了。”保安起初根本没有在意，听到砖块倒地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看到已经进去的唐祈风，连忙也跟了进去。
“放心，我不会乱动的，我就四处看看。”
“这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即便真有什么线索，恐怕早就被破坏了吧。”
唐祈风没有理会保安的话，继续朝里面走去。两人在客厅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看吧，没啥异常的。”保安连连催促着唐祈风，想要赶紧离开，这里虽然在装修施工，但外人随意进出总归不太合适。
唐祈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保安的话，绕过水泥和木条，继续朝屋内走去。保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继续跟着。
两人来到了朝北的小房间，房间有一个的北阳台，阳台被北面的四扇和东西各两扇窗户包围着，窗台不到一米。房间的面积算不上大，但房间的采光却颇为充足，夕阳从阳台的窗户上折射到房间中，让房间变得更加明亮。四周的墙壁都是水泥墙，还积了不少灰，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房子还在装修。
唐祈风继续往前走，站在北阳台上，窗户上积满了灰尘，夕阳照在脸上，虽然没有户外的光线刺眼，但依旧照的自己睁不开眼。低头看去，阳台的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多半是装修的工人留下的。
“这里有啥好看的。”保安跟到了阳台，语气中也多了一丝不耐烦，似乎是有些后悔带唐祈风上来。
唐祈风没有理会保安的话，而是弯下腰，开始仔细检查起了窗台，窗户的边框看上去像是铝合金做的，本就银灰色的材质上覆盖了一层积灰，莫名地多了一丝陈旧感。窗台的积灰厚度匀称，不同的窗沿之间衔接自然，显然是窗户很久没有动过的。
唐祈风一点点仔细检查过去，当看到西北边的拐角时，却发现了几处异样，窗台的灰尘有被明显擦掉的痕迹，西侧窗台有三处擦痕，中间的面积较大，看不出是如何造成的，而两边痕迹的宽度都是十厘米，间距也有一米左右，像是用手按下的痕迹。西北角的合金边框的底部也发现了一个条状的痕迹，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磨出的痕迹。唐祈风顺着金属竖框向上看去，在差不多两米高的位置，唐祈风再次发现了痕迹，痕迹延伸到窗缝处，像是窗户打开后留下的。
“这个窗户能打开吗？”唐祈风没有回头，向保安问道，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窗沿的痕迹，像是怕它从眼前溜走一样。
“能倒是能，但这么动施工现场，总归不太……”
唐祈风没等保安说完，便转身环顾地面，开始找了起来。
“您这是找什么呢？”保安看到唐祈风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唐祈风捡起地上的一根极细的木条，然后用手捏住两头掰了掰，确定了木条的硬度后，再次来到了刚才的窗沿旁，对着窗户边框的痕迹用力一顶，窗户便被推开，露出一个缝隙。顿时从缝隙中吹来一阵风，卷起窗户上的灰尘，让唐祈风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唉？您这是……”
唐祈风将木条放到玻璃窗的缝隙中，用力向旁边一推，窗户被彻底打开，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楼的西面正对着夕阳，而两边则是其他楼房的侧面，正好和其他楼房交错开来，阳台的下面还有一个凉亭，只不过凉亭被茂密的植被包裹着，根本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
“怎么了？您有什么发现吗？”保安来到唐祈风的身后，也环视起这扇玻璃窗，但是看不出有什么猫腻。
唐祈风看向竖框的痕迹，又比划了下窗台上的两处痕迹，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抱胸沉思，嘴上还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
“哪里奇怪了？”保安再次问道。
“这个窗台应该不久前有人爬上去过了，但我想不通到底有什么用。”
“这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人家装修师傅踩上去的呗。”
唐祈风摇了摇头：“窗户的玻璃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就意味着打开窗户的人极其小心，但如果是装修工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
“窗户竖框上的痕迹，看高度应该是用手抓住后留下的痕迹，而窗台上留下的痕迹则是用手脚攀爬时所留下的，也就是说打开窗户的人就这样爬了上去。”
“可爬上去有什么用呢？”
“我暂时还没想到，不过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觉得奇怪的地方。”唐祈风指向拐角边框底层的环形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用绳子绑住摩擦后留下的。”
“绳子？可这地上也没有绳子啊。”保安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确实没有类似唐祈风所说的绳子。
“对方应该是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如果现场只是多了些不起眼的痕迹可能不会引起装修师傅们的怀疑，但是如果现在多了一个不属于现场的东西，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些痕迹和徐先生家的抢劫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非要等到有联系了才能断定是线索，那会有多少案子找不出真相啊。”
保安摸了摸脖子，悻悻地说道:“您说的对。”
唐祈风继续看向窗台，不过这次小心地将自己探出窗外，尽可能地不碰到窗台。果然，在窗框的外侧，唐祈风再次发现了剐蹭留下的痕迹，只不过痕迹有些杂乱，唐祈风判断不出到底是怎么样断定行为所致。
唐祈风拿出手机，对着角落的窗户的每个细节都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一边检查着手机中的照片，一边往回走，离开了装修的房间。保安默默地跟在后面，心里总算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