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弗罗里安历险记 The Adventures of Florian
从前，人烟稀少的大海边有一所破败的老房子，里面住着一位绅士和他的独生女儿伊莎贝拉，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他们出身高贵，却非常贫穷，穷得不得不一点一点地卖掉小小领地里的田地和树林，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伊莎贝拉的父亲知道，他死后伊莎贝拉会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几乎身无分文，就没有娇惯她，而是用训练男孩的方式将她养大。她能像亚马孙女战士一样优雅地骑马，游泳的时候就像一条天生的人鱼，甚至连击剑都能胜过她父亲，要知道这可是她父亲最喜欢的运动。她也继承了母亲那温柔的性情，与众不同的教育方式一点儿都没让她的脾气变坏。
十月份的一个深夜，当猛烈的海风把老房子吹倒，破碎的挂毯在墙上飞舞时，伊莎贝拉的父亲去世了，留给她的只有这间破房子、一把铜币和一枚金币。这笔钱加起来只够糊口几个星期，可这点钱用完后，伊莎贝拉该怎么办呢？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一次曾建议她去寻求国王的庇护，但国王的城堡离这有几百英里，想到自己可能沦落到在路上要饭，伊莎贝拉就退缩了。
可到了最后，这勇敢的女孩还是下定决心要在世上自力更生。她带上那个金币，来到邻镇，买了一套为绅士服务的听差或侍从穿的衣服。她把一头黑发剪短修成男孩的发型，穿上了买来的衣服，来到集市上，想看看有没有在某个权贵之家服务的职位。
那时候，集市上有个喷泉，雇主和仆人就在喷泉边相看，要找仆人的雇主站在喷泉的一边，要找雇主的仆人站在喷泉另一边。
伊莎贝拉来到市集时，喷泉那边还一个雇主都没有，喷泉这边已经站了一小群吵闹无礼的侍从和听差，他们都在等第一位雇主出现。伊莎贝拉给自己起了个男孩的名字，叫弗罗里安。她大胆地骑着马过去，来到了这群人中间。因为觉得这场大冒险非常刺激，她非常激动，心跳得老高。
突然，一位黑衣骑士骑着黑马，手里拉着另一匹马，嘚嘚地跑过铺着鹅卵石的广场，站到了喷泉的另一边。他叫喷泉这边想要工作的人上前让他看看，可那些人压根儿就不理他。弗罗里安奇怪他们怎么看不上这个机会，就问了其中一个人。那人告诉她，这骑士不是别人，正是黑岩山的巫师。他的城堡里有妖精、鬼怪和各种可怕的幽灵，所以没有听差或侍从会为他服务。
弗罗里安可不是胆小鬼，而且俗话说，乞丐没得选。巫师骑在马上，已经又生气又着急了，这时，弗罗里安向他走了过去，表示愿意跟他走。听差们都大吃了一惊。骑士就让弗罗里安骑上他带来的那匹马。在听差们的口哨声和嘲讽的叫声中，主人和“男孩”一起骑马离开了广场。
他们骑马走了整整一天。将近黄昏时，弗罗里安发现自己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边缘。浩瀚的灰色天空下，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没有一棵树，没有一座房，甚至看不到一座牧人小屋——除了这起伏绵延直至世界尽头的大荒原，什么都没有。房子的影子向东拉出长长的腿脚，太阳落山了，荒原上的雾气升起，飘向黄昏时分绿色的天空，那里正闪耀着一颗星星。
弗罗里安走到小山丘上，突然看到了远处那座有魔法的建筑。前方是广阔的低洼湿地，从小山脚下延伸开去，一里又一里都是沼泽，连边缘在哪都很难看清。秋风吹拂着沼泽边上枯萎的莎草。天上依然亮着最后一抹落日余晖，广阔的沼泽地却一片昏黑，几乎没有一丝光亮。陷在神秘黑暗中的沼泽和山丘上弥漫着盘旋卷绕的雾霭。在可怕的沼泽地中心，一座巨石山峰拔地而起。正在升起的月轮中，出现了角楼和城垛的轮廓——原来岩石山峰上矗立着一座城堡。那些遥远的窗户里闪烁着奇怪的灯光，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蓝。一座角楼里还燃烧着金色的光辉。
巫师在沼泽地边缘勒住马，叫道：
“听着！听着！鬼火啊，借我光芒！”
巫师话音刚落，跳跃的鬼火就从四面八方向弗罗里安和巫师飞来。鬼火在他们周围跳上跳下，向前冲刺并向两边延伸，像火鸟一样飞在他们前面，标出了一条去城堡的路。到了城堡门外，鬼火一下都升到了空中，然后像鸟群一样朝各个方向散开，消失在黑暗的天空中。弗罗里安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它们，看着它们都变成烛光那么大的小火苗，最后消失。
就在他们要走进城堡的时候，巫师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定在弗罗里安身上。
“小子，”他说，“不论听到或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这里没有任何力量或幽灵能够伤害你。世上只有一个魔鬼的力量比我更强，那就是‘恐惧’。勇敢起来，把恐惧关在你心灵的大门之外。坚守忠诚，你就永远不会后悔来到这里。”
弗罗里安天生勇敢，听了这番话，她更觉得，让恐惧这个魔鬼叩响心扉是件羞耻的事。她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失去勇气。事实上，正是这个决定让她留下来，坚持为巫师服务了两年。有一条绿眼睛的黑狗每天都会到大壁炉那里去。一开始，她总是要克服心中的不适，每天用燃烧的原木和木炭灰给黑狗做一顿饭吃。还有一只两个头的猫，每天都坐在温暖的庭院角落里，转动音乐盒的曲柄。到后来，她投给那些奇怪生物的注意力还不如对呱呱飞过沼泽地的大乌鸦多。她非常忠诚、勇敢，所以一年约定到期时，巫师恳请她再留一年，许以丰厚的报酬。可第二年期满时，弗罗里安还是渴望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告诉巫师，她必须走了。
“那好吧。”巫师尊重她的勇气，“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吧。你是个勇敢、忠诚的小伙子。这袋金子是你的工钱。我再给你三件礼物，奖赏你的胆量和友善。”他打开一个铜盒，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金鸟。它双翅展开，两只翅膀都挂在一根漂亮的金链子上。他还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金钥匙和一个球。这个球是猩红色的，中间有一圈白色。巫师说：“这只小鸟，能为你屏蔽任何力量比我弱的巫师的魔咒，会在你遭遇隐藏的危险时唱起歌；这把钥匙能打开世界上任何一道门；你要是迷了路，只要把这个球放在地上，它就会自动滚回家。还有，如果你遭遇了致命的危险，就召唤我，我会来帮你的。”
弗罗里安谢过巫师，带着礼物又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但她太心软太善良了，很快就把自己挣来的所有金子都分给了那些不幸的人，不得不再去找一份工作。到后来，她就去十二塔国给国王和王后当差了。
在精灵世界，这对王室夫妇善良、慷慨的名声和他们高贵、富有的名声一样响亮。他们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弗罗利泽王子。世上从来没有过像他这样英勇无比的王子。他曾把蓝色岩洞中的龙赶出父亲的王国；他曾逐一打败三个邪恶的食人魔，一一结果了他们；他曾把钻石城堡从一群抢匪手中解救出来。
弗罗里安进宫给国王、王后当差时，这对杰出的父母正要送儿子出发去拜访他叔叔平原大帝，就派弗罗里安加入即将上路的这群人。这群快活的人里有勋爵和贵妇，也有骑士和小兵。弗罗里安从这些人的闲聊中得知，国王送弗罗利泽王子去他叔叔那儿，是希望他爱上美丽的罗莎蒙德公主。王子的叔叔就是罗莎蒙德公主的监护人。
上路后，弗罗利泽王子一直像好上尉照看着士兵一样，仔细地照看着大家。几天后，他就注意到，弗罗里安这个小听差不但非常勇敢、办事牢靠，还有一股子端庄谦逊的风采气度，就提拔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侍从。唉！虽然弗罗里安的外表还是个男孩子，但没多久，她的内心就变回了那个漂泊无依的女孩伊莎贝拉。她竭尽所能和自己的心作斗争，却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英勇的弗罗利泽，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弗罗利泽王子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听差，而且说出来就会泄露她成功地坚守了这么长时间的秘密。
一天早晨，骑兵队骑马经过一个迷人的国度时，王子突然看到路边有一朵美得惊人的猩红色花朵，样子有些像百合花。弗罗里安（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必须这样称呼伊莎贝拉）正骑马跟在王子后面，她挂在脖子上的小金鸟突然唱出了一串清亮的音符，就像活的一样。
“这花真漂亮！”王子说，“我要把它摘下来。”
他正要下马摘花，弗罗里安策马冲到他前面，一把揪下那朵被施了魔法的花，扔进了沟里。
“呸，真是个淘气的听差！”勋爵们和贵妇们叫道。
一行人又骑行了数英里，王子突然看到路上扔着一把镶嵌珠宝的漂亮匕首。小金鸟又唱出了一串清亮的示警之音。
“这匕首真漂亮！”王子叫道，“我要捡起来。”
他正要下马去捡匕首，弗罗里安策马冲到他前面，一把抓起匕首，丢进了沟里。
“呸，真是个淘气的听差！”勋爵们和贵妇们齐声叫道。
一行人又骑行了数英里，王子突然看到路边有一个被施了魔法的美丽花园。色彩缤纷的小鸟们在枝叶间歌唱，喷泉在阳光下闪着光、跳着舞，奏出最美的音乐。这时金鸟又唱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响亮、更持久。
“这花园真美！”王子不禁叫道，“我们骑马进去看看。”
弗罗里安急忙骑马冲到王子身边，恳求他不要进去。她说花园被施了魔法，进去一定会受害的。
所有的勋爵、贵妇们心里都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妒忌，因为一个小听差好像比他们知道的还多。他们就纷纷嘲笑起可怜的弗罗里安来。甚至连弗罗利泽也微笑着对她说：“这一切只是幻想，小弗罗里安。”说着他就驱马冲进了花园的大门。过了一分钟左右，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先跟进去的几个人又嘲弄了弗罗里安。就在大家全都进了花园的时候，突然，天空一声霹雳，除了王子和受巫师魔法保护的弗罗里安，其他人都变成了石头。霹雳的回声刚消失，花园里就有两个长着狮子脑袋的可怕恶魔向他们冲来，一把抓住王子，飞快地跑了。花园里只留下弗罗里安一个人和那些石头雕像。她都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才好。夜幕很快降临了。
这个魔法花园的主人是一个坏仙女，她有一个女儿，长得很丑，脾气又坏，连母亲强大的魔法都没能让她变得漂亮一点，或是更讨人喜欢。虽然长得丑，坏仙女的女儿却觉得自己相当漂亮，经常胡搅蛮缠，让母亲把她觉得还算配得上她的王子都请来。坏仙女举办了好些精彩的舞会和宴会，请来了周边国家所有符合条件的年轻的国王和王子。可坏仙女的女儿一露面，这些年轻人就肯定会找个借口骑马离去。
女儿狠狠地把坏仙女骂了一顿，怪母亲没有惩罚不来请她跳舞的扎哥波迪加王子。最后，坏仙女再也忍受不了女儿的责骂，决定抓住第一个进她花园的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迫他接受自己的丑女儿。可怜的弗罗利泽走进了她的陷阱，仙女把他扔进了一个深深的地牢，想吓唬他，让他屈服。她的丑女儿从牢房的钥匙孔里偷看了他一眼，立刻对他一见钟情。
仙女正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做，狮头仆人就来通报：那群人中有一个人抵御了她的巫术，现在正在花园里走动。仙女穿上隐身斗篷，来到花园，发现可怜的弗罗里安正悲愁地在树下徘徊。她一眼就看到是她脖子上挂的那只小金鸟屏蔽了她的魔法。仙女害怕这种力量，而且弗罗里安手里有这只鸟，她做什么都无法伤害这可怜的少女。她决定把自己的城堡、花园和其他东西统统搬走，避开弗罗里安。于是她念了一个咒语，一切都从这里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弗罗里安醒来，发现城堡和美丽的花园都不见了，心不禁沉了下去。不过，她没有绝望。她从口袋里掏出巫师给的小红球，把它放到地上，命令它把自己带回魔法花园去。
小球向前滚去，给弗罗里安带路，速度和她追赶的速度一样快，到了晚上还会发出猩红色的火光。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小球不断向前滚去。它带着弗罗里安翻山越谷，一刻都没有停歇，一直来到仙女的花园门口。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在这一年里，仙女用尽种种手段来引诱弗罗利泽王子接受她的丑女儿。起初她吓唬他，接着又想通过举办辉煌盛宴来赢得他的心，之后又恐吓他。可王子既没被吓倒，也不受诱惑。到后来，她终于黔驴技穷，给王子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明天他不和她女儿结婚，她就会把王子变成一只野兔，放狗追咬他。听了这种可怕的威胁，王子没有说话，巫婆便先行一步去准备盛大婚礼了。就在这天晚上，弗罗里安来到了花园。
等到夜里很晚，亮了四分之一的月亮消失在云层后面的时候，弗罗里安悄悄地来到了弗罗利泽的牢房门口。仙女自以为把他锁得很严实，所以没有费事找人来看守大门。唉！可怜的王子正被关在塔楼顶上，他和地面之间隔着二十道门，每一道门都要用不同的钥匙来打开。
但弗罗里安没有气馁，她从胸前掏出巫师给她的钥匙，一扇一扇地打开了拦路的门，一路来到了王子的牢房门外。
可怜的王子正被手铐脚镣锁着，躺在麦秸床上，试图借着一根蜡烛的微弱光线看书。他心里非常难过，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被猎狗撕成碎块，他也不会娶仙女的丑女儿。就在这时，弗罗里安竟然出现了，王子真是高兴极了。
“亲爱的弗罗里安，”忧愁的王子说，“我要是听了你的忠告，就什么事都没了。”他恳请弗罗里安说说，这漫长的一年，她都去了哪里。
弗罗里安就把她的冒险经历告诉了王子。
王子身上的锁链是用铆钉连接的，上面没有锁眼，魔法钥匙就没了用武之地。不过，弗罗利泽还是成功地卸掉了锁链。但他拆锁链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脚。他沮丧地发现，自己只能一瘸一拐地跑路了。
一点一点清新起来的空气和叶子的抖动宣告了黎明到来。就在启明星开始变得苍白暗淡的时候，弗罗利泽和弗罗里安匆匆穿过二十道门，逃出监狱，沿着最好走的大路逃跑。
他们才跑出数英里，邪恶的仙女就发现弗罗利泽逃走了。她大发雷霆，让人备好龙车，她要亲自驱车追赶。龙车被带来了，巫婆一跃而上，驾着它飞上了天空。听到数条龙在天上呼啸吼叫，弗罗里安和弗罗利泽连忙到树下躲藏。但仙女立马看到了他们，要念咒把他们变成野兔。仙女的怒火来得快，但伊莎贝拉的爱比她更快——她一把将挂着金鸟的项链甩到了王子的脖子上，为心爱的男人牺牲了自己。一眨眼，她就变成了一只灰色的小野兔，蜷缩在弗罗利泽脚边。与此同时，冷酷的仙女已经回城堡放出一大群凶猛的猎犬。那些猎犬很快就追上了野兔，狂吠着向它冲来。
可怜的王子抱起野兔，拖着跛腿竭尽全力地奔跑，全然忘了伤腿上那要命的疼痛。但猎犬跑得比他快一百倍。它们伸出红红的舌头，跑得越来越近。幸运的是，就在领头的猎犬离他们不到五十英尺的时候，聪明的伊莎贝拉想起了巫师的承诺。她一喊出巫师的名字，她和王子身后就有一道坚实的草墙拔地而起，和城堡的塔楼一样高，挡住了追来的猎犬。它们汪汪狂吠，想跳过这道魔法墙，但都掉了下来。
下一刻，巫师出现在了王子面前。他用魔杖碰了下野兔，把伊莎贝拉变回了人形。不过，她穿着弗罗里安的衣服，王子依然以为她是男孩。
突然，一道影子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抬头望去，所有人都看到了驾着龙车飞来的坏仙女和她女儿，她们是过来实施邪恶计划的。巫师立刻用魔法让龙车消失，仙女和她的女儿翻着筋斗从高空坠落，掉进了一个湖里，变成了沾满烂泥的丑兮兮的石头。巫师带着弗罗利泽和弗罗里安回到了仙女的城堡，发现城堡里摆好了婚宴的桌子，庆祝弗罗利泽和仙女的女儿结婚的菜品都准备好了。巫师还为那些石头雕像解除了魔咒，弗罗利泽的同伴们又变回了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中有个贵妇人听说仙女想把女儿硬塞给弗罗利泽，又见婚礼已经准备停当，就对王子说，可惜罗莎蒙德公主不在这里，不然在历经磨难后还能热热闹闹办一场婚礼呢。
“婚礼？不，”弗罗利泽说，“除非我能找到一位像小弗罗里安一样忠诚可靠的妻子。”
“她就在这儿。”巫师说着，用魔杖点了一下弗罗里安。
一道玫瑰色的光芒闪过，她不再是弗罗里安，而是伊莎贝拉。巫师变出了她的长发和最华美的长袍。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女孩儿了。你肯定能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王子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宣布她就是他的新娘。
很快，巫师把弗罗利泽的父母也召唤到了这里。城堡里还是迎来了一场热闹的婚礼。狂欢结束后，巫师回了黑岩上的城堡，弗罗利泽和伊莎贝拉回了他们自己的国家，在那里幸福地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