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姑姑
黑夜似乎退却了一点，虚空中逐渐显现出一个少女的轮廓，带着几分稚气的面上隐隐有着不甘。
“公主，奴婢替您不值！那苏夏不过一个狐媚子，她不过是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爬上酋长大人的床，她怎么如此天真！”阿秋嗤笑一声，“她也不想想这样卑劣手段得来的宠爱又能维持得了几日？”
不！阿秋！你错了！酋长哥哥本身就是喜欢苏夏的。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若非他主动放水，寻常人又哪里能靠得近。阿秋，你还太小，你不明白。
可是在这一刻我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我眼前一花，几乎瘫软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沉静的女子走到我面前来，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复又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是那样悲悯。
“虽然他们已经灭了火但不能保证还有没有断掉的横梁掉下来……请公主就此停步吧。”
停步？
不，人人都在向前走，时间又消逝的那样快，我停下来岂不给了别人赶超自己的力量？如此我只好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走在别人前头！我绝不容许有人超过我去！
我瞪着她。“阿秋在哪里？你把阿秋还给我！”
那女子并不看我，手上拨弄着一串檀香木制成的珠子。“那不懂事的丫头触犯宫规，现下怕是已经成灰了吧。”
成了灰？阿秋死了？她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的？
我环顾四周，原来我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那个惯常跟在我身边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已经离开了我。
我看一眼看面前的废墟，总觉得有什么联系……可又说不上来，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现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谁放的火？”
“已经发生的事情若真要追究起来损失只会更大，公主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呢？何况本就是那丫头不对，您平日里再怎么宠着她也没事儿，可现在……”她拨弄着手上的珠子，又低下头去。
“事已至此，公主再追究也不过是枉然，公主，老奴说的可对？”
她的面上似古井无波，我却看到出家人的冷淡与浑不在意的轻嘲。
我又看了看她，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本宫的事儿你也敢管？你当你是谁？你是哪个宫的，主子是谁？你这倒跟苏夏的性子差不多，要不你去她那儿，别在这碍我的眼！”
她又低低念了一句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是谁？我在这宫里呆的太久，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啊……她们叫我姑姑，可是我也不知道姑姑是做什么的，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一双眼睛十分清澈，我几乎可以在那小小的瞳仁里面看清楚我每一根发丝，然后她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我？”我几乎要笑起来了，这个人可真是有意思啊，这宫中谁不知晓我妺喜公主荣宠后宫，地位是仅次于酋长哥哥的！这个我从来没有印象的疯妇竟然敢跑到我面前来放厥词？她是不是以为我没了阿秋便失了势拿她没办法？
可是她面容如此沉静，我喉咙突然一紧，要说的话一下子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公主这生活未免太顺风顺水了一些。”她说，“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倒不如做沙漠里的仙人掌，条件再怎么恶劣也能生存下去。既然这样的话我便是做上这一回的恶人又何妨？”
她站起来，朝我鞠一个躬。随后盯着我，伸出手来。
“奴婢是教导宫中女子行走礼仪的姑姑，沪部落女子，单名霭。为了公主能早日嫁入将军府，”她的眼睛诡异的闪了一下，“接下来日子里，将由奴婢来教导您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妻子？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个词。
我即将嫁的那个人啊……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纵使我心中再喜欢他，可要在这深深宫殿中活下去，哪里能真心把自己一颗心送给别人去践踏。
何况，苏夏那儿的事情我还没有处理好，誓也没有处理好，这样的我怎么能嫁给他？可是酋长哥哥的令我又怎么敢违抗？还有那大夏铁骑，也不知道如今又哪里来了……
仿佛有人于大雨中厮杀，穿着银色铠甲，脸上表情那样坚毅，剑尖上滚落下红色的血滴，他缓缓跪在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看得我一颗心被揪的死死的。
可画面也不过就这么一闪而过罢了，随后那女子又挡在我面前。
“公主，请回去吧？”
回哪儿？我住了那么多年的宫殿都成了灰，我还能回哪儿去？
她却像是猜到我在想什么一样，淡淡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公主，酋长大人倾注那么多力量造就的华美宫殿早该有人住了。”
哦！原来说的是那个地方！
我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去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天下骂名，我怎么能去住那样的地方！我不想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感觉床榻下有人挣扎着伸出手来想要拖着我下地狱！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问她：“阿秋怎么办？”
“死了的人，能怎么办？”
她的手诡异向后一挥，有人抬着什么东西过来，然后迅速退到一边。
好浓烈的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暮霭这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我疑惑的看她一眼，可她却并不看我，眼睛仍旧盯着手上那串珠子。我讨了老大一个没趣，干脆看他们到底抬了什么东西上来。
可我刚一转过去，就感觉到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那是……
那分明是……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扑过去跪在那只剩了一个人形的焦炭旁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那是阿秋啊，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尽心照顾我的阿秋啊！我悲从中来，哽咽着，喉咙里像被人塞了一把烧红的火炭，嗓子都是嘶哑的。
阿秋！走之前明明是好好儿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谁放的火，谁要这个样子对付我们两个？你是我的人，他们这是想要给我一个教训吗？这一次是你被烧死，下一次，是不是就应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