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京华忆旧:陈野苹谈往录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六、在开远

一九三六年,大约是十月上旬,我乘火车到了开远,会见余治平,他告诉我到开远县公安局去做文书(名称书记),这是他转托一个朋友王质彬介绍的。王质彬是四川高县人,年龄比我略大一点,曾在滇越铁路上当过警察,在开远县政府当过雇员,我去时在国民党县党部当录事,以后听说他参加了国民党,是个预备党员。他在城里一个寡妇家上门,与公安局长王子藩是连襟。他的老婆是妹妹,王子藩的老婆是姐姐。

伪开远县公安局的编制是:局长一名,巡长一名,见习巡长一名,文书一名,警士十名。局长王子藩,云南陆良县人,云南警官学校毕业,年龄约长我一两岁,巡长蒋云安,四川重庆人,年约三十岁,在开远城里有家室;见习巡长张敬之,云南蒙自县人,年过四十,是一个老警察出身;警士的实际人数只有六名,其余四名就被王子藩吃了空缺。在六名警士中,我只记得有一个是王子藩的侄子,年近二十;另一个姓刘,高个宽脸,是开远县的人;其余四名不仅记不得姓名,连人的样子我都没有印象了。我平时和那些警士都没有来往。

开远县公安局下属两个分局:一个是大庄分局,分局长也是云南警官学校毕业的,他曾经到县局里去过一次,我和他见过面,记不得他的姓名了。一个是架衣分局,不是这次提起,我全忘记了,连架衣在开远的哪个方向,我也不清楚了。我在开远期间,这个分局的分局长没有到县局里去过。

我在伪开远县公安局期间(一九三六年十月至一九三七年一月),我所看见的:警士的经常工作是站岗巡逻,逢集日期,加岗加哨:巡长轮流外出查哨。看守所里关得有两三个“犯人”,其中有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身体壮实,戴着脚镣,每天出来做饭,饭后又被关进牢里,据说是一个“盗窃”案。这个人就是这样被他们剥削,吃了一名火夫的空缺。一次,我由外面回局,看见对面(院的西边)局长室外面的中屋,蒋云安在那里进行审讯,王子藩的那个警士侄子坐在旁边做记录,不知道是什么案子。蒋云安抽大烟,肯定他有敲诈勒索、私受贿赂的罪行,可是我不知道具体事实。有时看见有老百姓去找蒋云安,不知道谈些什么。那些警士在外面进行零敲碎打的事,是少不了的。王子藩每天都在县政府和伪县长等人打牌赌钱,晚睡迟起。

我当文书,拟稿抄写,一手兼办。发出的公文很少,几天都没有一件。我回忆我经办过的事,有定期的户口表报,每月的薪饷名册,呈上转下的公文。我究竟具体地办过写什么公文,经过多次回想,实在记不起来了。例如,有一次我拟了一件呈文稿子,王子藩看了以后,向我指出在公文格式的用语上有些不妥,我感到有点难为情,就说:“我在公文格式上还不大熟悉。”下面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就是我在文字上还是可以的。这件公文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此外,我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大庄分局报过一件“盗窃”案,具体内容是怎样的,我也记不得了。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的审讯记录,这是绝对负责的。

因为公安局的事情很少,待遇又低(每月五十元旧滇币),我就想找一个兼职。于是又托王质彬帮忙。王质彬找了一个国民党县党部的干事,把我介绍到县财政局当抄写。到职的那一天上午,王质彬带我到县政府那条街西边尽头处向北转拐的一条街上,在国民党县党部门口附近介绍给那个干事,那个人把我带到财政局介绍给一个姓孙的,他就走了。财政局邻近县党部,同一条街。那个人是开远的人,身材略高,年约三十零,记不得他的姓名了。我只和他见过这一次面,以后再没有来往过。

财政局局长的姓名,我忘记了。他是昆明人,年纪六十左右,又是开远税务局(属财政厅)局长。局里的职员有:上面提到的那个姓孙的,三十几岁,不知是云南哪一县的人;一个姓景的,年纪六十左右,就是开远城里的人,主办文稿,据说他曾经做过麻栗坡督办;姓景的那人的儿子,年约三十零;一个会计,云南永善县人,一个会计的助手,不知何地人,这两个人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我连他们的姓都记不得了。

我在财政局只干了三四天。最后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姓孙的递给我一张局长的条子,内容是:陈野苹自明日起毋庸来局。我把这张条子给余治平看过,同时告诉了王质彬。我想,那个局长辞退我的原因,一是嫌我的字写得不好,二是因为我前一天在公安局有事,上班迟到了一个时候。

财政局的事吹了以后,王质彬又托王润三介绍我到县政府第二科(建设科)去做雇员,做抄写工作。

王润三又名王任初,四川会理人,近四十,时任县政府第一科(民政科)科长;二科科长姓尚,开远人,三十几岁,高个子;三科(教育)科长姓杨,贵州人,年近四十。县长叫魏嘉惠,秘书叫陈馨。

我进公安局以后不久,金遂秋也到了开远,在县政府一科工作,我和他过往甚密,他还和我在公安局同宿了一段时间。我在开远期间,和我来往的人还有:马茂生,回族,西昌人,西昌县中毕业,在开个公路工程处工作,以后又到了大庄垦殖局。他在开远时与一个大庄回族女子结婚,我们曾去吃喜酒。我在旧中组部期间,记不清是一九六一年以后的哪一年,马茂生曾经由西昌写过一封信给我,说他走错了路,我走对了路,我没有回他的信。

张文义,四川会理人,会理县中毕业,与黄绍鑫等同学,曾在滇越铁路上当过警察,时在开远乡下一所小学教书;一九三七年去上海,抗战爆发后,听说到山西临汾进了阎锡山的民族革命大学。

娄屡黎,学名娄应昌,会理人,会理县中毕业,与张文义同学,在大庄垦殖局当文书。

李治平,四川宜宾人,青年,在大庄乡下一所初级小学教书。

钟琴,四川宜宾人,青年,与李治平同学,同到开远,在开远乡下一所小学教书。

李伯瑶,在家时,因为他的一个叔伯哥哥和他老婆通奸,他用斧头把他哥哥杀了,逃到开远,到大庄乡下一所初级小学教书。

在开远公安局,我看见王子藩那个家伙吃取空额,贪污赌博,蒋云安那一些人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对于那个戴脚镣做饭的年轻“犯人”,我暗自同情,认为他是旧社会制度的受害者。我感到我刚出学校不久,在学校时又受了党的一些教育,心地是纯洁的,还没有沾染上旧社会的气息,处在这样的环境,犹如掉进了泥潭一样。我厌恶那样一帮人,不屑与他们共处一起,决心离开。我想找一个小学去教书,比较清高一些。于是,我托张文义帮我办这件事。经过一段时间,张文义介绍我到蒙自县碧色寨坡心小学当教员。

我在伪开远县公安局当文书,只是把它看成一般的社会职业,以后决心离开,不屑与那帮人共处。长期以来,我一直没有感到是一个问题。一九三八年在成都和一九四三年在延安先后向党交代了四次,党也没有当作一个问题。

我在开远和碧色寨用的名字都是陈野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