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想大家都非常清楚,欲行其道必须先认真钻研学问。欲为将来出谋划策者,尤其必须思考一下至今为止的过往。我们必须烦劳女性学习和思考的事,随着时代会越来越多。男性直到最近,与大量的其他村落的人相敌对时,还必须与极少的同村者为伴,必须抱着所谓“见人皆疑为贼”的想法。对他们来说,同情一事,是需要相当程度的学习才能修来的道德。与此相反,女性生来就有大量的同情之心。从今以后,更有必要大大地将其发挥出来,不仅在自己的乡党知己之间,还要将其用于广阔的世间。在这个家与家之间看不见的围墙已经拆除,乡与乡之间自不待言,国与国之间也开始进行和平交往的时候,绝无女性的精神准备与过去一样即可的道理。那么应该持什么样的态度呢?今天的发言主要想就这一点加以阐述。
我也有好几个女儿,所以也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倘若有幸,她们有些许天分,有些许志向的话,如果说为了同胞国民,应该学习哪一种学问才最为有效,又或是最适为父之意的话,那么还是一言以蔽之,就是关于人类的幸福如何才能得到,又何故至今无法得到的问题。我想就这两个重要的问题,让她们通过读书、观察,又或是实验去学习。同时,我想对将这些问题仅作为各自家庭的问题对待的做法提出警告。自赞自夸也确实不合适,但我们大家都已经基本上觉醒了。虽然现在的生活中还有各种拘束,但是彻底摆脱掉这些拘束往前走也并非难事。问题是这众多的同路人中,那些步履缓慢的人们怎么办呢?这些眼看着就要落伍的人,又如何引导他们前进呢?
当然,即使不刻意去思考各自的幸福,也会不知不觉地加以思考。但是,这不是学问。正如古人常说的那样,学问须是人之道,须是万人所行之道。众多的生活改善论者必须互相警告的正是这一点。在讨论改良服装的尺寸和裁制方法之前,应该先想到即使旧衣也不得不用破布打上补丁继续穿的人还有很多;在讲折叠式床铺之前,应该先想想还有很多不得不睡在草堆里的人。强硬地告诉孩子就算别人问也不准说睡在草堆里,要说睡在床垫上,但是孩子说“爸爸,背后沾上床垫碎屑了”的民间故事,根本不是什么民间故事。当年西德尼·韦布[6]来日本考察佃农生活的时候,越后的某户农家给他带路,带他看了在一所泥土地上铺草席当作床铺的寒窑的最里面,金色的阿弥陀像光彩美丽地静静伫立的光景,还给他讲了持续百年的佃农会得到表彰的事。但是,韦布听到后对百年的说法感到震惊的原因是,居然真的能够忍受这种状态百年之久。蒲原低地[7]周边的各个村子里,仅据我所知,直到最近都还有地上没有铺竹席的小户穷家。即使管理卫生事务的公务员到村里来宣传要注意清洁,也有很多只有泥土地面且无计可施的人家。不仅是日本东北一隅,而且不仅是佃农,很多小农是靠把萝卜之类的蔬菜和白米混在一起煮杂菜饭来维持生活的。与其说节俭是道德,不如说是法则。当这些人们的生活进步到觉得粪尿肥料肮脏的水平,虽然其劳动或消费在现代都市人看来难以持续,但是以此为基准测定所谓生活的饥饿点,以此作为生活可以维持限度的分界线,人口便会增加。随着医学的进步,婴儿死亡率或许降低了,但不长寿的人也多了。急性饥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慢性失收成为常态,死于贫困之病的人实际上很多,计入四百四病[8]之一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整体的生存而言,食物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说丰富,在此之外,分配方式还非常不好。不仅是少数有钱人任意靡费,即使在一个家庭里也是男主人比其他人吃得多,又或是花费在酒和外出饮食上,使生活开销失去平衡。消费方法也不得当。房子平均二十年被烧掉一次,需要新造,恰似神社里的正殿定期搬迁一般。没有在当用时间,而在腐烂无用以后才被视作养分,没有价值以后才被认为另有用途的东西,世间不知凡几。
此等弊害都是国民经济学的问题,但是大多男性并不会去思考它们。日本的男性有一种奇怪的习性,如果被别人说是想法不乐观、消极之类,哪怕是自己的意见非常有道理,也会马上气馁,即使是提出明显很鲁莽的积极计划,也大抵会被称赞有气势、有进取心之类。整体而言,日本是一个消费机构毫无计划的发达国家。过去就有由良千轩、福良千轩之类,只要有人家千户便可以通过互相扶持发展起来的说法,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道理。因此,传说过去千店林立的商港,现在多数都被埋没在荒滩的砂砾中了。简言之,因为这是由小商人的利害而生出的繁荣,不管对错,只要消费量大就会被认为景气。但是,实际上应该是不必要的消费越少越好,不仅是酒和烟草之类。这些几近浪费的东西,为了刺激消费而被冠以文化、改良之类文字。人们对此有所警戒是当然的,不信任广告也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