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枪
一阵滔天巨响,黑水城的大门应声而破,和大门连接的两座高耸的门墩,也被劈了个稀巴烂。黑水城的城墙如决堤的大江,溃散的尘土碎石一泻千里。
不管是城墙上那些个弓兵,还是城楼底下浴血奋战的士兵,都受到波及。
眼见城墙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还冒着缕缕青烟,大齐余孽再无可退,再无可守。
只是那位原来站在城墙上的中年人,并未像寒惜预想的那样狼狈死去。
田逢倒落在城楼之下,如一摊烂泥,浑身鲜血,当他艰难地爬起来事,才发觉自己的右臂已经断去。
田逢并没有因疼痛而哀嚎,亦或是因失去一条手臂而破口大骂。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十米开外的“血人”。
寒惜的样子也不堪入目,身上的鲜血已经盖住了银甲的光泽。那杆金枪经此一战,也是光泽暗淡,再无光辉。寒惜使劲用枪杆撑住自己的身体,脸上还阴森笑着,他现在心里还想着挣扎过去给那男人再来上一枪,定能取他性命。
只是少年最终没有再往前一步,倒在了一片血波之中。
田逢不禁感叹天亡大齐啊!
那个大秦二皇子什么来头,勾动天地大道之气,只是一枪,便要了自己的半条老命。自己怎么说也算个伪帝,天道大运怎么说也会护着自己一点,怎么会这样呢?
田逢死活也想不明白,脸上全是震惊。
谁说大秦无人?谁说大秦运数衰落?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天亡我大齐啊!”
为大齐操劳二十多年的男人不甘跪问天地,他怎么也没想到大齐这么不堪一击。
他本来想着,黑水城占尽天险,按寒山寺现在的心性,必定不会轻易涉险。这么一来,还可以跟他谈谈条件,不至于被“绝后”。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寒惜简直就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寒山寺,只是带着一千轻骑攻城。
而且成功了,寒惜那一枪破城关的影子,在田逢心中久久回荡。不禁泪流满面,感叹道:“不是他大秦强,实乃我大齐无人啊!”
男人老泪四横,最终不甘摊手问天道:“我大齐无人啊!!”
眼看田逢被那倒在血波中银甲少年一枪断一肩,那些本就草木皆兵的大齐余孽顿时都被吓破了胆。
就连那些个屡经生死的大秦士兵,也在一时间失了神色。那一枪,太霸道了,简直比当年的寒山寺还不讲道理。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寒惜倒在地上,确是无人敢上前一步。
“你怎么看?”说实话,寒山寺都有些被他这个二儿子震惊了,不过更多的应是喜悦。
兴致已起,随口问了江天陨一句,不禁心中对那天剑山的老神仙又多了一丝好奇。
他这二儿子生下来便孱弱多病,记得当时叫遍了帝都郎中,都检查不出来个所以然来,说这是在娘胎里落下的病根。为此寒山寺大怒,杀了好多些江湖术士。
最后大秦皇帝寒山寺和皇后季舒云亲自上神山祈愿,这才有了那天剑山老神仙送金枪一事。
说来也怪,年幼的寒惜连眼睛都未睁开,但是摸到金枪的一瞬,立刻开心的笑起来。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越来越喜爱金枪,爱屋及乌,最后寒惜迷上了枪法,一手金枪玩的出神入化,大秦帝都内,光凭枪法,还真没有几个能跟他过几招的。
只不过那老神仙执意要收寒惜为关门弟子,可是母子情深,季舒云不愿他的孩子一出生就母子离别。最后顺着季舒云的意思,寒山寺才将那老神仙送走。
寒山寺记得老和尚临走时单独对他说过,他这孩子极其不凡,约莫应是天上的星君转世,也配得上这杆金枪。至于拜师一事,他倒是也不着急,将来等到孩子懂事了自然会拜他为师的。
“厉害,很厉害。”
江天陨依旧眉目紧锁,略微思索后,只是称赞寒惜厉害,这是由心而发的称赞,丝毫没有委屈讨好的意思。
“不过是是枪厉害罢了。”
寒山寺听到江天陨的厉害二字,淡然笑之。
身后的一些军官都不免无奈一笑,心想寒山寺对寒惜还真够严格的,可不是谁都能驾驭那把金枪的。
寒山寺似乎猜到了众人的想法,随后又轻蔑笑道:“金枪厉害,人,更厉害。”
“哈哈哈……”后面乐成一片。
众将这才明白过来,这是统帅转着弯夸他的儿子呢!
寒山寺也转过身来,略微一笑,跟着将士们一起乐起来。
将士们似乎觉得有些失礼,收敛了一下笑声,心中却更加欢快了。寒山寺虽然被外人视为暴君,但在这群军士看来,他不仅仅是一个统帅,更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不知为何,只要是寒山寺亲自带军,他们就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是发令让他们攻打神界的天门,他们也都敢和那些天上的神仙搬搬手腕,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疯狂崇拜。
要是那些略微上了年纪的老将,都将寒山寺视为生死兄弟。不管寒山寺承认与否,寒山寺这个人,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太多的感动,震惊。
并且这份感动与震惊正被他的二子寒惜延续着。
“那小子不行了,快上去杀了他。”
也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句,大齐的人就向寒惜冲杀而去。
“站住。”
田逢此刻尽可能的忍受着心中的悲痛,大声呵斥了众人一声。
男人原本花白的头发似乎是又多了些,他已经认命了。
大约有一半人听了他的劝告,悻悻作罢,但是更多的人都是没有再顾忌田逢的命令,只想把寒惜的人头斩落。
但是那江浩已经杀来,白马白袍,虽说他没有寒惜那样的变态神力,但好歹也是一代名将之子。他的到来,也引得军心振奋。
江浩手持一柄长剑,一路上也不知斩落了多少人头,只是向寒惜的方位奔袭过来。
那些个前一刻还吵吵着要将寒惜碎尸万段的人,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哪里还有胆量在原地停留半分。
这也难怪大齐会输的这么狼狈,在江浩看来,就是大秦的一匹战马,死也得死在前进奔袭的枪剑中,岂有不战而退之理。
江浩和几名士兵将寒惜扶起来的时候,寒惜双手依旧紧紧抓住那失去光泽的金枪。
不好将他扶上马,于是几个壮汉直接在乱军之中脱下盔甲衣物,将寒惜包裹起来。一人光着膀子,背着寒惜向后方奔去,那壮汉丝毫不觉得自己劳累,反而是觉得自己沾了二皇子的光。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背着二皇子前行啊!”
那壮汉感叹一声,心里乐开了花,也来不及掀落头上的汉珠,直直向大秦驻军的方向跑去,周围数十人自发地死死护住那人和寒惜,竟然连江浩也是被挤了出去。
但江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心暖,何为忠君报国,这就是。
战局已定,大秦大军略过,只是收拾了一下战场而已。
黑水城前,被俘虏的大齐余孽被寒山寺下令杀了一批又一批。无论他们怎样死死哀求,或者是如何辱骂寒山寺,寒山寺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唯独那黑水城外跪着哭着像个孩子的田逢,无论秦军如何威胁,他都视死如归。这倒使得秦军心中有些难受,或者说是感动,只是个人心中的感动。
他们不禁扪心自问,若是有一天自己处于同等境地,是否也会有如此节气。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秦的治国之本,大秦律法的第一条。
大秦自冰帝寒澈创建五千三百四十二年,绝不割土赔偿,绝不委屈求荣,绝不投降。
并且这个年份依旧在不断增加。
正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感动,才让田逢苟延残喘着。
将寒惜安排好后,寒山寺和那匹冰狼王终于一起驾着紫金战车来到了黑水城门前。
“主帅威武……”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圣明……”
“皇帝陛下……”
见寒山寺到来,将士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半跪在地上欢呼着。有些士兵甚至忍不住热泪满眶,哽咽着竟说不住一句话。
“众将死战,我都看在眼里,回都论功行赏。”
寒山寺亲自走下战车端起一杯烈酒,神情慷慨,登上黑水城的高台上,先敬天地,面对底下半跪着的将士道:“我敬众位兄弟一杯。”
随后便有人将酒水一一分发到众将士手中。
“都起来,好好喝酒。你们替我打了一场大胜仗,这杯酒,放心饮。你们都是好样的。”
每次打完仗后,寒山寺都会如此给将士们敬酒。这是规矩,大秦的规矩。
“臣有愧……”
“微臣愧对陛下……”
“臣等有愧……”
底下好多人都是几乎哭喊着的,不少人都忘了上一次跟着寒山寺出征是什么时候了。
也是,寒山寺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带过兵了。那个当年一身傲气的男人,如今也有了白发,早已不复当年。
寒山寺独自站在城头上,任凭夜风狂袭,心中却有些暖暖的。他很久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他似乎在夜空中看到季舒云的身影了,他这一世最爱的那个女人。再看看地下哭成一片的兄弟们,他的眼角不禁也留下几滴眼泪。
“舒云,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我就会下去陪你的,不会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