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恶的专家
嫁祸的意图,杨雪也是刚琢磨出来的,但是快嘴刘说卓依曾与人发生过冲突时,她立刻想到了林夕,“首先,卓依要嫁祸的对象就是林夕。她身中12刀,而且死相很惨,无论谁都会觉得是他杀,再加上现场留下的DNA和指纹,很容易联想到它们的主人就是凶手。最关键的是尸体下面的耳环,林夕的耳环为什么会在那?仅凭这一点林夕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你们刚才不也认为就是她吗?”
“不对啊!”快嘴刘说:“她在日记里都没提到跟林夕有过节,说明对这件事根本就没在意,怎么会报复呢?”
“是没提过,但有一段话。”杨雪翻开日记本念道:“难道从穷山沟里出来的,没有有钱的父亲、不是城里人,就低人一等、没有自尊了吗?看来现实的社会就是这样市侩,像我这样的穷学生,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走向。无奈!无奈!无奈!”她停了一会继续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你们也应该能猜到是谁了吧。连用三个无奈,可见那件事对卓依的打击还是挺大的。
另外,两个月前她就有了自杀的想法,我觉得之所以现在才实施,就是为了计划怎样嫁祸给林夕,同时也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她事先偷走林夕的耳环和水果刀,又从李可儿的急救箱里拿了曲马多,剩下的就是等待时机了。我想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卓依先吃了止痛药,然后布置现场,把耳环放在草地上,找好位置躺下,确保耳环就在身体下方,让人认为耳环的主人,也就是林夕在她死前到过现场。然后用裙子的下摆裹住刀柄,这样既不会破坏林夕的指纹也不会留下自己的。先在腹部试探性的扎了6下,也可能是为了检验一下药力是否发挥了作用。随后坐起身来从包里拿出镜子,划出脸上的伤痕,形成了裙摆上的滴落状血迹。再然后是两只手,裙摆上的转移状血迹应该就是换手时形成的。最后朝自己的胸口扎入致命一刀。
看看她死时安详的姿态,我想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听杨雪这么一描述,大家都沉思了好一会儿,好像确实如她所说,现场的证据也全都对得上,便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快嘴刘一脸解脱的表情,“既然是自杀,那就省事多了,不错!我还以为又得忙一阵子呢,看来用不着啦!”然后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李晨和小米也点头表示认同。
唯独大齐还皱着眉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还是不太同意,这跟她一贯的表现不相符。”
快嘴刘立马不耐烦地说:“她不是有病吗,整晚整晚不睡觉,还经常傻笑,早就反常了!”
大齐想了想他说的没错,刚要点头,突然又开口道:“不对,口鼻处的灼伤怎么解释?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含有乙醚的物品。”
杨雪嗯了一声,“这个我也想过了,现场就在河边,卓依完全可以把带乙醚的物品扔到河里。”
又是一阵沉默,杨雪问道:“你们还有异议吗?”见大家都认可了,她接着说:“那咱们就把这些证据都汇总一下准备结案报告,小米通知家属把尸体领回去吧。”
3号一早又下雨了,虽然不大但笼起了浓浓的雾。杨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漫无目地向外望着,眼前的景象就像用错了焦距,不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队长,有人找!”小米打断了杨雪的片刻分神。
杨雪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一米八左右,休闲装下的身形略显清瘦,额前几屡不羁的头发跃出整齐的发型,任性地低垂着,一副上方带银边的黑框眼镜罩住了深邃而忧郁的眼神,给精致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儒雅,不过被左脸那块淤青搌卷了。这不是前天打的那个男人吗,不会是来投诉的吧?
杨雪可不想把督察招来,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把男人拉到自己的座位跟前,确认小米没注意才小声说:“你也太小气了吧,那天就是个误会,我又不是故意打你的,用得着找上门来吗?”
男人不明所以,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来,“你是那个警察?”
杨雪先是一愣,然后才回过神,原来这人不是来告状的,她即刻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你来有什么事?”
“我是卓依的老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杨雪一听是这事立刻松了口气,把他让到会议桌前,双双落坐后说道:“她的案子我们已经查清了,是自杀。”
“不可能!”男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杨雪觉得作为亲朋确实难以接受,而且对打人的事也深感歉疚,于是把动机和实施的过程大致讲了一遍,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还特意省略了尸体的惨状。虽然不详尽,但足以说明问题。
男人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他盯着桌面不住地摇头,“不会的,她不可能自杀!”
杨雪见他还在坚持,心里也生出了疑虑,毕竟他更了解死者,也许真有没掌握的信息,就问:“为什么不可能?”
男人看着杨雪认真地说:“我刚从她家回来,走之前保证过,一定说服她父亲同意她继续求学。这个问题能解决为什么要自杀,就算非死不可也应该等有了结果再说吧?”
杨雪沉思了一会儿,他说的不无道理,但证据也是明摆着的,这种推测还是站不住脚。“她想自杀不是一天两天了,奶奶的死是诱因,报复林夕才是动机,正好机会合适就行动了。况且她的精神不太正常,难免会钻牛角尖。”
“不,我开的药她一直都按时吃,病情已经好转了,不应该这么冲动的!”男人显得很焦虑。
杨雪见他这么难过,顿生怜惜,觉得这人不仅大度,还很有爱心,就让小米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温婉地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希望有人对卓依的死负责,说实话我们也很惋惜,但这就是事实。”
男人摇着头说:“只要不是坠亡,绝不可能是自杀!”
杨雪一听这是什么鬼逻辑,心想他不会也是个精神病吧,立刻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愣了一下才回答,“哦,我叫卫青,是滨海大学文科学院的心理学教授。”
卫青?这个名字杨雪太熟悉了,熟悉到快刻在心里了。就是因为这个可恶的专家出了份破报告,连请求追查那几起自杀案的理由都没有了,而且研究了好些日子也找不出漏洞,越是如此越觉得他可恨。杨雪把破不了案的责任全归咎在他身上,主观地忽略掉了最主要的原因——没有证据,真有点仇人见面的感觉。杨雪交叉前臂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一翘,不屑地说:“哦,你就是那个心理学家呀!”她现在特别后悔前天没多揍他几拳。
卫青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刚才自己明明说的是教授,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那个——有所指的心理学家了。还有,她的肢体语言非常明确,是抵触和厌恶,表情也是参杂憎恨的不屑,她态度上的逆转到底从何说起?卫青十分肯定自己跟这个女警察没有任何恩怨,就问:“我们以前见过?”
杨雪根本没答茬,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喜欢认定自杀吗,这回怎么转性啦?”
卫青觉得这个女警察太善变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对她的话更是毫无头绪,“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雪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更不想跟他罗嗦,站起身气哼哼地说:“对案情的告知义务我已经尽到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别影响我们工作。”然后冲小米说:“送这个人出去!”
小米“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屋里其他人也被杨雪的无厘头弄得云里雾里,刚才还轻声细语呢,一转眼就变成暴风骤雨了。
卫青彻底蒙了,非常想问清缘由,可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只好也跟着站起来,说:“很高兴认识你!”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说这个,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他马上礼节性地伸出右手,让这句话听起来没有那么不合时宜。
杨雪对他的告别语颇感意外,眉头微微一皱,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怪人,又瞟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然后就假装没看见,径直回到了座位上。
这让卫青确信两个人之前有过节,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好满腹疑窦地离开了3队。
卫青走后很长时间,杨雪都在生气,一开始是因为遇到了卫青这个煞星,什么事都跑出来唱反调,真是倒霉透顶。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觉得他说的不是没可能,气自己太莽撞,不应该因为个人情绪没有继续追问,尤其他说“只要不是坠亡,绝不可能是自杀!”,这么具体显然不是信口胡说的,难道真的漏掉了什么?再重新审视,杨雪忽然觉得一切太顺理成章了,进而联想到之前那三起自杀案,情况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卫青变成了质疑的一方。她越想心里越没底,于是吩咐大家把整个卷宗再仔细过一遍,确保没有忽略掉任何细节。虽然抱着怀疑的心态,但审查的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异常。
杨雪这一挑头,大齐也提出了异议,他考虑再三,说道:“队长,我有疑问。”
杨雪立刻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大齐道:“其实昨天我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想清楚。第一,死者脸上的伤,如果是她自己所为,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度?法医说骨头上都有划痕了。试想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即便再讨厌自己的容貌,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如果只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就更不必如此了。”
“不对啊,脸上的伤不是坐姿形成的吗?除了她自己谁有这么大本事?”快嘴刘问道。
“队长不也说还有另一种可能吗,凶手在她躺着的时候动手,然后再扶她坐起来,耳环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大齐解释道。
李晨接着说:“是啊,这么说是有他杀的可能,那林夕的嫌疑还是最大!”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这只是种猜测。”快嘴刘说。
大齐摇摇头,“腹部那六刀如果是为了试探药效,干嘛不扎的深一点,至少也应该是由浅及深吧!还有她身上的其他伤痕,也不能排除是他人故意模仿死者的特点做出来的。”看着大家都在思考,他继续道:“至于嫁祸的说法,如果动机就是4个月前的那件事,不管死者当时有多气愤,过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也该忘了。据先前了解的情况,她是个挺阳光的女孩,嫁祸这么阴毒,怎么看都不像她所为。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案子是他杀而伪装成自杀,但嫁祸给林夕的意图是对的,只不过想嫁祸的人不是死者,而是真正的凶手,这个凶手还是了解死者的熟人。”
大齐的说法引起了一场激烈的辩论,首先是李晨表示了赞同,“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林夕就是个惹祸精,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肯定是有人为了报复她才杀了死者。”
“我不同意。”快嘴刘说:“别的不说,就说记仇这件事吧,你的意思是,这么长时间该过去了,可还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区区4个月可说明不了问题。死者表面上是个阳光的女孩,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人心隔肚皮啊!”
“是啊,只要这件事让死者产生了仇恨,就不能排除她报复的意图。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没有证据说明是他杀。”小米说。
李晨反驳道:“怎么没有,许静宜的DNA不也在现场吗?”
快嘴刘不客气地说:“你动动脑子,许静宜一直和林夕还有李可儿在一起,她哪有作案时间。再者说,她和林夕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怎么可能嫁祸林夕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许静宜杀了人,干嘛还把自己的DNA留下,再笨的人也不至于自找麻烦吧!”
“不对,就算现场没有痕迹也不能说绝对不是他杀,死者是个精神病患者,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清晰的逻辑,还伪造现场嫁祸别人?”李晨很不服气。
“我看你这就是强词夺理,就算死者有精神病,可别忘了她一直在吃药,还没疯到不可就药的地步。还有,如果她自己策划了整件事,我都怀疑这个病本身就是装的。”说到这快嘴刘突然想到了止痛药,“对,止痛药,你想她还知道吃止痛药呢,不可能是疯子。”
李晨剑眉倒竖,“你怎么知道药是她自己吃的,你看见啦?别说的那么绝对,没准还是凶手骗她吃的呢?”
快嘴刘反击道:“我是没看见,你就看见了?”
小米见气氛有点紧张,立刻插嘴道:“如果像大齐说的是他杀伪装成自杀,凶手必须知道死者想自杀才行,可是日记本上除了她自己,只有许静宜的指纹,但她也是发现死者不见以后才看的。”
“没留下指纹并不代表没人看过!”大齐反驳道。
李晨接茬道:“就是呀,如果凶手策划已久了,肯定会注意这点的。”
快嘴刘说:“得了吧,这就是没影的事,你别为了证明自己就瞎怀疑!”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要是这么说我还就怀疑了!死者就是他杀!”李晨愤愤地说。
“看、看,说着说着还冲我来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我问你,老大哪次说错过,她说什么肯定就是什么,你还是省省吧!”快嘴瞪了李晨一眼。
这句话可把李晨给气着了,“我们就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不像你,只会人云亦云,活脱一个学舌鹦鹉。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听就是个心里阴暗的卑鄙小人,这么可怜的一个女孩子,让你那张臭嘴给毁的,都成阴谋家了。”
快嘴刘也急了,“我怎么卑鄙了?哦,你们瞎猜就叫不放过可能,我动脑子想出来的就是心里阴暗,别说不过就搞人身攻击,我可不吃这一套!”
“你!”
“我怎么啦?”
“我……”李晨的火气越来越大,站起来想要跟快嘴刘理论,嘴上却不给力,一下子没词了。
大齐见这两个人马上要吵起来了,急忙拉住李晨的胳膊,愣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快嘴刘还是不依不饶,“你倒是说呀,怎么哑巴了?”见李晨干张嘴不出声,便得意地说:“跟我犟嘴可得不着便宜,你还是歇菜吧!”转脸冲着杨雪卖乖道:“老大,我觉得就是自杀,毋庸置疑!他这是……”
快嘴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米拦住了,“刘哥,别说了,队长都不高兴了。”
快嘴刘这才注意到杨雪阴森的脸已经拉的老长,立马闭上了嘴。
本来挺好的一场讨论让这两个货给搅和了,杨雪真有点生气,见大家都闭上嘴才开了口:“怎么,不吵了?”她看了看两个人,目光停在快嘴刘身上,瞪着他说:“咱们这是在讨论案子,谁有不同看法都能提出来,争论可以,只能限于案情本身,你们俩可倒好,把这当菜市场啦?”她转脸又看着李晨,“怀疑是好事,但必须有正当的理由,哪能因为斗气就固执己见?”杨雪对大家说:“还有什么想法?”见没人答茬她继续道:“大齐说的这几点虽然可疑,但都在两可之间,咱们还是得凭证据说话,都再想想。”之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平静。
5点刚过,电话铃响了起来,快嘴刘冲着杨雪说:“老大,老局长来啦,在传达室等你呢。”
杨雪正在沉思,听到这话立刻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全身的肌肉突然一紧,手中的笔都掉在了地上。“完了,完了,抓壮丁的来了。”她想拔腿就跑,可就是不知道先迈哪条。
快嘴刘心领神会,“没事,我帮你挡挡。”
听到这话,杨雪更是怒火中烧,冲着快嘴刘恶狠狠地说,“你省省吧,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说你没事教他手机定位干嘛,弄的我现在24小时被监控,想躲都不行,早晚跟你算账。”
快嘴刘立刻拱了拱手,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杨雪瞪了他一眼没再追究,收拾完材料就往外走,一边拨通了郝倩的电话,“紧急情况,半小时后行动,A计划。”
小米一头雾水,问快嘴刘,“刘哥,队长这是怎么啦,我还没见过她这么慌张呢,老局长找她干什么,有案子?”
快嘴刘一脸怪笑,凑到小米跟前故弄玄虚道:“你来的时间不长,还不知道,老局长是咱们前任局长,也是老大的爷爷,这个点儿过来,肯定又是拎着她去相亲啦,这可是咱们老大最头疼的事了。”
“不就是相亲吗,有那么可怕?”小米还是不解。
“唉!那是你还没到年纪,无法体会我们的痛苦啊!”快嘴刘仰倒在椅子里颇为无奈地感叹着。
4号早晨,杨雪刚踏进楼门,就听见后边有人叫她。
郝倩不慌不忙地迈着优雅的猫步赶上来,“昨天的救援没用上?”
杨雪挎住她的胳膊就往电梯拽,一边小声道:“小点声,老杨可是有眼线的。”
“到底怎么回事?”郝倩压低了声音。
“他们家着火了,”杨雪耸了耸肩,如释重负地说:“所以我家就不用发水啦。”
“什么?”郝倩颇为不解,不经意又提高了嗓门。
杨雪抬手捂住了郝倩的嘴,“都说了,小点声。”
郝倩推开她的胳膊,疑惑地问:“还有男的对美女不感兴趣?你到底干什么啦,把人家给吓跑了。”
“没什么,”杨雪双手摊开淡淡地说:“我就告诉他,我可不是普通的警察,而是重案队的刑警队长,然后他们家就着火了。”接着她又兴奋起来,“我发现这招还挺管用,下次我直接就上。这下问题解决了,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地搞破坏,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看着郝倩对自己露出不齿的表情,杨雪还洋洋得意地晃起了脑袋,长长的马尾也跟着甩来甩去。忽然,她的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去一看,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杨雪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心想真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