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杀的动机
2日上午,各项鉴定结果陆续出来了。
刀柄处有握痕,可惜大部分纹路已经模糊不清,而且缺了小拇指。只提取到一枚拇指指纹,不是死者的,但可以确定是女性的右手。握痕上残留少量杏仁油,因此才没被雨水冲掉。
包里的化妆品和水晶耳环上检出另外两组DNA,同时也出现在死者所穿的鞋里。说明耳环不是他人意外丢失的。鞋底粘的泥土和微生物与现场完全相同,但是鉴于发现了另外两组DNA,只能说明有人穿着这双鞋走到现场,并不能确定就是死者本人。
所有血迹都是死者的。连衣裙上除了刺伤处有浸染状血迹外,下摆还发现了多层次的滴落状和转移状血迹。
血检报告显示,她体内有大量的曲马多,一种中枢性镇痛药,胃内容物中也有残留;另外还有少量苯甲酰胺,一种精神类药物。
还有一点很奇怪,死者穿戴的衣物和现场发现的其他物品都价格不菲,但内衣却是用土布缝制的,这让她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
看过血检报告,杨雪觉得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了。只在口鼻处检出的乙醚不足以导致昏迷,死者也没有服用过麻醉剂或安眠药,说明她的意识在案发时应该清醒的。无防卫伤,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还吃了止疼药,哪有这么配合的受害者。
10点刚过,快嘴刘就得意洋洋地走到大屏幕前,“看看我们的劳动成果!”显示器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立体头像,圆脸、宽额头,大眼睛长睫毛,鼻梁不高却很秀气,鼻孔略向外翻,嘴唇较为丰满,两颊稍微内凹,虽然算不上漂亮,但看上去清纯可爱。
小米说道:“这就是我用刘哥的新软件模拟出的三维头像,除了发型,应该和真实外貌相差无几。”
快嘴刘笑着说:“怎么样,我没吹牛吧!”见没人答茬便无趣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个女孩长得,怎么形容呢?不太一样!”李晨端详着头像,觉得有些异样。
“因为她不是本地人!老大,已经核实了,她就是滨大的学生,四川凉山人,叫阿卓阿依,她的室友昨晚报的失踪。”快嘴刘说。
杨雪立刻命令:“走,去滨大!”
到了滨大,杨雪他们先对死者的宿舍进行了勘查。她住的是4人间,进门右手边第一个床位,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和衣柜。
床上的寝具,虽然不像军人那样棱角分明,但整理的也是一丝不苟。床边的墙面上有许多道划痕,像是用指甲挠出来的。在褥子底下找到了她的身份证、学生证,还有一本日记。
书架上的书摆放地相当整齐。杨雪特意数了一下,都是以12本为一组中间用纸隔开,她立刻联想到死者身上的刀伤也是12处,这应该不是巧合。其他物品都朝一个方向摆放,间隔的距离分毫不差。书桌的抽屉里有一种叫舒必利的药物,是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这和血检中苯甲酰胺的成分一致,但是没有发现曲马多。
衣柜里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件衣服都叠的规规矩矩,摆放的整整齐齐,全是很廉价的那种,没有类似死亡时穿戴的衣物。书桌底下只有两双旧球鞋和一些必须品。
杨雪顺便观察了一下另外三个女孩的床位,其他两个没什么特别,和死者斜对面的那个甚为显眼。卧具都是真丝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扔了好几件衣服;书桌上的书没有多少,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化妆品占满了。书桌底下全是鞋,多的都摆不下了。和死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就是个自理能力差、又多金的人。
其他人都照安排向死者的老师和同学去了解情况了,杨雪和李晨对三个舍友——林夕、许静宜和李可儿逐个进行了询问,从她们口中认识了死者其人,也还原了事发当晚的一些情况。
死者是彝族人,大家都叫她卓依,应用心理学专业,今年大二。正如杨雪他们看到的,卓依是个特困生,连手机都没有,最近一段时间精神上出了点问题,举动十分反常,已经好多天没去上课了。
事发当晚是星期天,三个本地的室友返回学校,看卓依还在睡觉,猜她肯定还没吃饭,就决定由富二代林夕请客,一起去海鲜城大吃一顿。为了让卓依高兴,林夕把衣服和鞋子,许静宜把包都借给了她,经确认正是现场发现的那些。另外那把成为凶器的水果刀和尸体下面发现的水晶耳环也是林夕的,只不过在案发前3天就不见了。
四个人乘林夕的车,7点20从学校出发,8点左右到达餐厅,一直待到10点一刻才离开。席间卓依很高兴,吃得挺多,快到学校的时候她说恶心,想要自己走回去,就在案发现场附近下车,和三人分开了。这和大齐找到的监控吻合,林夕的车10点45分通过惠民桥,随后减速朝外侧变道,就是准备停车的。
之后,林夕三个人又去了学校旁边的娱乐城K歌,过了凌晨才结束。宿舍已经锁门了,三人就一同到了惠民桥西侧的铭洋公馆,在林夕家过的夜,直到第二天中午她们才发现卓依不在宿舍。她们找了整整一下午,晚上就去报了案。
三个人说的基本一致,也和杨雪他们掌握的情况相符,就是许静宜在问询时提起,她因为着急找人就看了卓依的日记,说她曾经想自杀。另外曲马多也找到了出处,是李可儿的,她妈妈是医生,在急救箱里放了一个星期用量的曲马多,以备受伤后止疼用的。
结束了学校的调查,杨雪吩咐其他人核实三个室友提供的信息,自己回到局里把卓依的日记翻阅了一遍,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可怜。
卓依是四川凉山人,她的家乡特别贫困,被戏称为第九世界。当地重男轻女之风盛行,他们认为女孩子除了干活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到了年纪就要嫁给出生时订好的男人,所以做父母的都不愿意生女儿,更不喜欢养女儿,卓依家也不例外。母亲的早亡让她从七岁开始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可是父亲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改变,依然时常打骂苛责。好在卓依的奶奶与众不同,是老一辈唯一一个走出过山沟的女人,自然比其他女人、甚至一些男人更有见识。所以当两个志愿者上门劝说让卓依去上学的时候,奶奶软硬兼施迫使父亲把卓依送到了学校,也从此改变了她的宿命。卓依走的越远就越感谢奶奶,她也想让奶奶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成了她最想达成的心愿,所以不管多难她都努力坚持才走到今天。
卓依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一方面申请了助学贷款,另外靠做家教维持生活,日子过得很拮据,尽管如此她还是婉拒了老师和同学的捐赠。辅导员以为她是好面子才回绝的,于是特意安排林夕和她住在一个宿舍,想让这个富二代私下里提供些帮助,但卓依还是坚持自食其力。生活很艰难,卓依依然满怀希望,日记里洋溢着永不放弃的坚强,直到今年3月。
奶奶去世了,强势的父亲终于没了顾忌,立刻写信叫她放弃学业回乡,嫁给那个早就订好的痴呆男人,好给弟弟换回个老婆。奶奶的离世本就是晴天霹雳,父亲逼婚更是沉重的打击,卓依不堪重负一下子崩溃了。她最后一篇完整的日记所表述的很直白,彻底失去了生活的勇气,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心想随奶奶而去,之后全是杂乱无章的只言片语,精神明显不正常了。卓依确实有过自杀的想法,但这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杨雪读完日记就跑到郝倩那感概了一通,扪心自问如果身处卓依的境地肯定坚持不下去,对她的死也更加惋惜了。
下午3点,队员们陆续回来了,核实的结果是三个室友所言完全属实,杨雪组织大家讨论案情。
大齐说:“死者是个很阳光的女孩,还特别乐于助人,没跟别人发生过冲突。另外,她也没有男朋友,我觉得咱们还得扩大调查范围。”
“谁说的?”快嘴刘神秘兮兮地说:“我可是听说了一件事。”然后,他故弄玄虚地闭了嘴。
“什么?快说!”李晨催促道。
快嘴刘还没开口,杨雪就问:“是跟林夕有关吧?”
快嘴刘诧异地看着杨雪,“你怎么知道?哦,她写日记里了?”
杨雪摇头说:“没有,就是感觉。”
快嘴刘说:“这事发生在4个月前,林夕喜欢上一个男生,狂追了很久,可那个男生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让她觉得特别丢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个男生喜欢卓依,虽然屡遭拒绝还是穷追不舍。这让林夕大为恼火,她接受不了那个男生宁愿等着卓依也不接受她。
林夕这人有个毛病,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发脾气,她认为那个男生不喜欢她都是因为卓依,回到宿舍就大闹了一场,把卓依骂得狗血喷头,还把她的东西扔的满地都是。据说当时的场面是相当壮观,把全楼的人都惊动了。”
“不对吧,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问出来?”大齐很是不解。
“这也怪不得你,这种事对林夕来说根本算不上事儿,她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不光卓依,被她骂过的人多了去了,她们都见怪不怪了,要不是我看林夕不顺眼多问了一句,估计没人想的起来。再说,都过这么久了,不记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快嘴刘得意地说。
“我也觉得林夕的嫌疑很大,”李晨说:“画的跟个妖精似的,绝对不是好鸟。你们是没看见,我们说卓依死了,怎么着也是室友吧,好歹得难过一会儿吧,她可倒好,就哦了一声,别说掉眼泪了,连悲伤的表情都懒的做,那叫一个得瑟。她这么无情,估计杀个人就不叫事。最关键的是刀上的指纹就是她的!”
小米点点头,“有道理,而且她的耳环就压在尸体下面,至少说明她到过现场。”
杨雪看他们已经把林夕当成了凶手,就问:“你们不是核实过情况了吗,林夕有作案时间吗?”
除了大齐以外的三个人立刻回过神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快嘴刘说:“对呀,她们三个0点55分进入铭洋公馆,第二天早上7点30分才离开,死亡时间1点半到1点45,确实没作案时间。”
小米补充道:“而且三个人整晚都在一起,这样林夕就有时间证人了。”
李晨心有不甘,“那也应该好好查一查,没准就是她雇凶杀人呢!”
杨雪说道:“既然找不到嫌疑人,就暂且放一放,咱们还是先从已经固定的证据入手。你们觉得裙摆上多层次的滴落状血迹是怎么形成的?”
快嘴刘说:“一定是从凶手的手上或是刀上滴落的,不是还有转移状血迹吗,说明他手上沾了很多血,用裙子擦过。”
大齐摇摇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能形成这种印记说明出血量很大,应该是从伤口直接滴到裙子上的,而且是脸上的伤口滴下来的,因为其他几处刺伤的出血量并不大。”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判断死者是坐姿受伤的。”
快嘴刘眨了眨眼,“这不大可能吧,刺伤还好说,凶手跪着扎倒也容易,可脸上,”他比划了几下,“不方便动手啊!”
杨雪见大家都没头绪,就问:“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死者是他杀还是自杀?”
听到这,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杨雪。
快嘴刘禁不住试探着问:“老大,你的意思是,自杀?”
杨雪反问:“怎么,不可能吗?”
李晨使劲摇头,“我觉得不可能,哪有自杀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你们都这么认为?”杨雪看大家都在点头,就解释道:“这个问题昨天我和郝倩讨论过,你们看,”杨雪走到屏幕前调出尸体的照片,“让我怀疑自杀的疑点有这么几个:一是现场发现了镜子,不在化妆包里,而且边缘有血迹,说明是在案发时用过的,正常情况下谁会在深更半夜照镜子?”
快嘴刘说:“昨天不是说了吗,凶手是个神经病。”
“除非有非用不可的理由,”小米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定和案子有关。”
“对,”杨雪开始绕着会议桌踱步,“你们想一下尸检报告,面部的伤痕都是对称的,这就和镜子联系上了。如果是死者自己划的就必须用到镜子,这可能就是出现镜子的原因。还有一点很重要,她的面部虽然破损严重,但眼睛是完好的,所以丝毫不影响行动能力。还有就是裙子下摆的血迹,我同意大齐的说法是坐姿,要是他杀,以这种姿势确实很难动手。当然仅凭这一点说明不了问题,不能排除凶手割完脸把死者扶起来,那样也会形成滴落状血迹。”
队员们虽然觉得这种想法奇特,可确实有可能,都勉强点了点头,眼睛里还是流露出怀疑的目光。
杨雪继续说:“二是死者身上的伤痕,凭她自己都可以完成,这点已经在法医那得到了印证。尤其是两只手的结论,右手的伤痕是由左手造成的,却刻意伪造成右手所为,就是这一点引起我的怀疑。
第三,凶器上的握痕,没有小手指的,你们试一下,握住刀柄,只用4个手指能做到全力控制刀的走向吗?”队员们都在用右手实验着,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杨雪继续道:“这样握刀,力量再大的人也做不出如此精确的伤口,是不是?
第四,死者共中12刀,并且呈对称的整齐排列,完全符合她特有的行为特征,所以应该是她自己所为。
第五,麻醉剂。死者口鼻四周虽然检出了乙醚,但鼻腔和呼吸道内却没有,这说明死者并没有吸入,那么她就不可能因此而失去意识。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抵抗过的痕迹,她要么被麻醉了,要么就是自愿的,在血检结果中没有麻醉成分,也没有其他能让人丧失意识的药物,却有一种止痛药,你们想想这正常吗?”
李晨接茬说:“是有点不正常,止痛药就是为了减轻痛苦,也就是说如果是他杀的话,死者就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杀的,这说明她是自愿的。”李晨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儿呢!”
快嘴刘跟着也点头说:“还真是,这不合逻辑。”
杨雪接着说:“另外,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那就只有自杀这一种可能了。”
大齐仍有疑问,“队长,照你这么说确实有可能是自杀,可那就是第一现场,尸体也没被移动过,身下的耳环怎么解释,至少说明她死前有人出现过吧!”
杨雪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如果是死者故意把耳环放在那,伪装成他杀呢?”
大齐还是觉得牵强,“如果是自杀,她为什么要采取这么复杂的方式,脸上和手上的刀伤,可以勉强理解为隐藏身份,那腹部那浅浅的6刀怎么解释?”
杨雪自信满满地说:“如果是以前我也没法解释。还记得一个月以前,那个城建局办公室的自杀案吗?心理学家给出的结论是,致命伤以外的刺伤都是自杀前的试探性自残。我上网查了一下,确实有这种说法。”她为了反驳那份报告没少做研究,折腾了好几天也没找出破绽,倒是学了不少知识。
大齐感叹道:“还真有试探性自杀呀!”其实他对那三起案子也心存疑虑,尤其是这桩7刀毙命的自杀案,不过既然杨雪这么肯定,应该没问题。
快嘴刘不解地问:“自杀我同意,但是,死者又是毁容,又是破坏指纹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干嘛带着有别人DNA的东西,通过这个一查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就是啊!”李晨附和道。
小米有些犹豫地问:“难道是故意的?”
杨雪微微一笑,“我觉得她就是想嫁祸!”
“嫁祸?”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