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明月照 彩云归(六)
想来众花中仍最喜莲,
喜莲之高洁,莲之绝决。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背觉合尘,终输一世,
将心觅道,永无了期……
何香救回了小红兄妹,把他们带回了她和杨雨浓的家,本以为自己这个小性子的丈夫会不高兴,谁知人家给孩子们洗澡,换衣服忙得不亦乐乎,这让何香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嫁的这个男子,还可以依靠。在何香讲述自己的家庭生活时,张司令几次吃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何香,由其是当何香说到,自己并不能完全爱上杨雨浓,如果再做一次选择,也不会跟他走的时候,张司令的心里一阵狂喜。因为这个捡来的智障孩子,何香却失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这不能怪刚子,孩子没有了,可以让她更能无所顾忌地离开杨雨浓,但是她那无法掩饰的悲伤还是把她的脆弱完整无疑她暴露给了张司令,做为一个心痛不已的男人,张司令真的想拥这个女人入怀,照顾她的下辈子,但是现在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克制着自己拿回了放在何香背上的手……
其实何香很渴望张司令能够把她拥入怀,抱抱自己,几年来,从相识到相知,她很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信任他。能够得到他的安慰和拥抱,是她所渴望的。但那只手,温暖的大手却抬了起来,离开了她的背,“唉······”,何香的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张司令并没有听见······
何香也就着咸菜吃了一块馒头,吃完了饭,她将碗筷收回到篮中,这时她才发现篮底的一个瓶子,那是一个装了热水的输液瓶子,她拿起来,瓶中的水还烫手,她又将瓶子放回到篮里,用笼布盖上,回身迎上张司令的目光说:
“水还很烫,放在篮中盖着吧,你喝了粥暂时还不想喝水吧,毕竟刚吃完饭就喝水对胃也不好。”张司令“嗯嗯”两声,说:
“你,现在就走吗?”何香轻笑着说:
“我现在还不走,再陪你一会吧。”张司令点点头:
“你能再陪我坐会最好,只是,如果刁大当家的忽然进来看见咱们在一起,他会不会有想法?”何香认真地盯着他看,随后说:
“他会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们昨晚彻夜的那场酒,恐怕太阳偏西前都醒不过来吧。”张司令笑:
“刁大当家的绝对算是心大的人,山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和一帮兄弟喝通宵。”何香平静地说: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一群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人,谁也不敢保证第二天太阳升起时自己还活着,活一天是一天。他们心里很明白,有多少股势力想吞并他们,消灭他们。”张司令忽然问:
“别提他们了,不知方不方便,你能告诉我,你能告诉我,在家时发生了什么事呢?你的特异能力还能消失?”何香宽慰地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关心她的,比很多事都关心。于是她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红和她的哥哥在我们家时,我特别想梦到关于他们父亲的事,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在父亲身边长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们已经失去了母亲,父亲会给他们更多缺失的爱吧,没有谁给的爱能代替父母的爱,哪怕那爱是多么的深厚,多么的周到。小红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跟我说她想念父亲的事,因为她知道那也是我不能做到的事,说出来只会让我为难。也是因为离开大山时年龄太小,她实在是回想不起来回山的路。我甚至跟着小红回过他们和母亲一起居住的家,想通过触摸能看到一些过去的影像,但是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到。我打破头也想不到,那段时间,特异能力消失的那么干脆,其实是因为我怀孕了。”
“哦!”张司令恍然大悟,一股醋意涌进嘴里:
“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呀,杨雨浓这家伙还真有福气。”但说完他忽然盯着何香的脸说:
“不对啊,那是我还在缸里时,明明听到杨雨浓临别时表达对你的歉意说,他没有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如何,如何你却是怀孕过的······”说到这,张司令说不下去,因为他看到何香的嘴唇不停地抖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司令赶紧别过头去看窗外,他的心很痛,原来,他现在的喜怒哀乐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息息相关。半饷,何香才用平稳的声音说:
“唉,也许都是命吧,我的命还不错,如果当时那个孩子要是不掉了,我日后定是更加痛苦,他是注定要离开我的,离开时我们之间还牵扯着一个孩子的话,我会更加痛苦,不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张司令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有一个孩子牵扯的话,你,你会跟着孩子的父亲离开吗?”
“当然不会!”何香脸上坚毅的光亮还是振奋了张司令,他说:
“对呀,对呀,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何香看着他犹豫地说:
“我,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么立场坚定,原则那么强的人,如果,如果我够爱他的话,就是下地狱,我也会随他去的吧。所以说,我还是不够爱他吧。”听了这几句话,张司令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他激动的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扭身站去了窗前,极力平复内心的激动,还有,他不能让何香看出来自己的激动。何香却误会了,她以为作为组织上级的张司令生气了,被她这个组织原则性这么差的人气到了,不禁站起来追到窗前说:
“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软弱,不该这么没有原则性,可我,我,我不能跟组织说谎话,我怎么想的,就得怎么说,不能欺骗组织,也不能违背我的心······”张司令忽然转身,双手扳住了何香的肩头,激动的说:
“何香,你是一个有着一颗水晶一样的心的人,你,我······”张司令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遇到了何香温柔感动的眼神,他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何香也知道了张司令是懂自己的,两个人就这样脉脉地相望了数秒。何香低下了头,张司令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握住这个女人的肩膀握的太用力了,他赶紧放了手,推了她一下说:
“咱们接着坐下说吧。”何香低着头跟张司令回到凳子旁坐下,张司令问:
“会不会又说到了你的伤心事啊,但我想知道你的每一件事,伤心的事,高兴的事都想知道,以后,以后我想跟你一起分享喜乐。”何香低着头仍没有说话,但张司令真切地感到了,何香说,你问吧。于是他问:
“孩子怎么会掉了,对你的身心都伤害很大吧,真的是不幸的紧啊。唉······”张司令最后叹的这一口气像是叹出了何香多年的抑郁和不快,她舒适地低叫了一声说:
“哦,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当时确实很难过,那毕竟是我的头胎,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刚子······”张司令睁大了眼睛:
“什么,你的孩子掉了是因为刚子,这个孩子做了什么?天呐!”何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平稳的语调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事说起来也是该着了,刚才我也跟你说了,平时刚子也都是跟着红儿在我娘家住,偏偏那日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从我娘家跑了出来,一路也不知道怎么就摸回到了我这,杨雨浓得亏去了队上,要是他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孩子的事······”张司令奇怪地打断:
“什么叫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孩子的事?”
“啊,我没有跟他提起过我怀孕的事。”
“啊!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作为一个就要做父亲的人,他不应该是第一时间该知道的人吗?”
“我不想,说不清,我不想告诉他,他高兴不高兴我甚至都没有想,只是觉得将来,那未知的将来,谁也无法预料的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面对······现在想来,是我太自私了吧,我怎么可以独自决定孩子的命运,他的父亲有着一半的决定权,就是这么想,我都是自私的。但幸亏我是自私的吧,省得雨浓陪我一起伤心了。”这句话让张司令心里酸了一下,但就一下。何香接着说:
“刚子一进门,把我惊喜地跟什么似得,上去抱住他说,
‘刚子啊,我的好刚子,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你怎么做到的啊,这么长的路,你的小脑袋瓜怎么记住路的啊?’刚子兴奋地说:
‘我能记住路,能记住回家的路,香姨,我想你了,就回来了,他们谁也没时间,谁也不带我,回来。’我开心地说:
‘啊,我们刚子都知道想香姨了,真乖,好,你想吃什么,香姨给你做,不过说好了,我得把你赶紧送回去,不然你妹妹,还有你姥爷姥姥都会着急的。’刚子听话地点点头,然后他一转身,指着院外的一棵树说,
‘我要吃香椿炒鸡蛋。’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院子,那里,一棵年轻的香椿树在暖暖的晨阳里努力发出嫩芽,春天已经进入尾声了。我惊喜地说:
‘呀,我们的刚子还知道什么叫香椿炒鸡蛋,哈哈,好,香姨给你去够点,然后给我们的刚子炒鸡蛋哈。’我去厨房取了一个小筐来到了院子里,够香椿前,我还逗了逗挂在香椿树的枝杈上鸟笼里的小灵。”
“嚯,”张司令笑道,
“那个时候,小灵就已经在了啊。”何香也笑:
“在了,在了,只是那时阿牛训练的它还不够聪明,它只能从我家飞到城里阿牛所在的任何地方。逗完小灵,我就去够香椿,树很高,可是很多低垂的枝桠上有着不少的嫩芽,我很快就摘了不少,盖住了筐底儿,本来应该够了,偏偏我看上了一棵稍高的枝子上的几个小芽,那嫩嫩芽体边缘的细小绒毛我都能看清楚,我伸手去够,还差点距离,我就向前多迈了两小碎步,就是这两小碎步害了我,一个低矮的小板凳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那里,本来就踮着的脚跟不太好保持平衡,再这么一绊,我直接摔倒了。本来摔倒了也没事,偏偏我摔倒时又栽到了小凳子上,那小凳子又正好垫在了我的腹部,就这么狠狠地一磕,我就觉得天旋地转,肚子一阵剧痛,心说,坏了,我的孩子。接着,就感到了下体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躺倒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我惊恐地扶着肚子大叫,本来正在屋子里玩耍的刚子听到叫声飞快地跑出来,他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惊讶的告诉我,
‘香姨,你尿裤子了,红色的尿······’我忽然不敢再叫,不能惊了刚子!忍着剧痛,我尽量稳定语调对刚子说:
‘刚子,你帮香姨个忙吧。’刚子兴奋地叫道:
‘好啊,好啊。’我向他指着鸟笼说:
‘你帮香姨打开那个鸟笼,把小鸟放出来。’他跑过去,歪着头看了半天鸟笼,就是不打开,我忍着痛催促说,
‘刚子,打开,打开,快打开啊。’刚子着急地说,
‘打开,打开小鸟不就飞走了吗?我不打开,我喜欢它。’说着还用手护着鸟笼。我喘着粗气说,
‘没关系,你先放它走,香姨一会就能给你抓回来,放了吧。’刚子高兴地说,
‘真的啊,真的啊,小鸟还能飞回来啊。’说着这几句话,他就已经打开了笼门,灵儿飞了出来,在刚子眼前转了两圈,刚子伸手去抓,没有够着,小灵展翅飞出了院子。刚子开始大哭,
‘飞走了,飞走了,它不回来了吧,它飞走了。’说着,拔腿就要往外追,我竭尽全力地大叫:
‘刚子回来!’刚子突然听见我这么大声叫他,看看鸟儿飞走的方向,又看看我,哭着犹豫着,不知该留下还是该跑走,忽然他又要向外跑,我咬着牙说:
‘它,它马上就会飞回来的。’听到这句话,刚子又停下来看着我,于是我又说:
‘一会它就会飞回来了,咱们在这等就行了,乖,好刚子,陪香姨一起等吧,小灵一会就会飞回来了。’刚子点点头,回到我身边蹲着,嘴里还嘟囔着,
‘嗯呢,小灵马上就会回来,小灵,小灵,快回来,小灵,小灵······’如果当时正好有人经过院子的上空,会发现那奇怪又诡异的景象:一个趴在地上的女人,鲜红的血在慢慢流出她的身体,慢慢地,流出了半个院子,血泊里,蹲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只是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不害怕,也不离开······”
阿牛抓着小灵冲进门的时候,我几乎要昏迷了,疼痛已经换成了钝钝的模糊感觉,眼前的景象定是惊着了他,因为他大叫了一声,但他还是先把灵儿先关进了笼子,刚子立刻兴奋地跑去围着笼子欢叫。阿牛顾不上管他,马上跑到了我身边,想把我抱起来,并尽量沉稳地说:
‘被害怕,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喊了一句:
‘不要!’吓了阿牛一跳,他马上往后撤了一步,我歉意地说,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我不需要去医院,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先把我扶起来。’阿牛立刻伸手慢慢地把我扶起来,我扶正小板凳,坐了下来,血已不再流了,但是大量的失血让我头晕眼花,我尽量控制平衡不让自己栽倒,才对手足无措的阿牛说,
‘你去帮我烧一大盆热水放在堂屋里吧,我洗洗就行了。’阿牛听到这句话,就像接到了命令的士兵,飞快地跑去了灶间,不一会就烧好了可以洗澡的水,把我扶了进去,然后在我的嘱咐下拿了两件干净的家居服放到一边,才关上了门,去门外等着。我艰难地洗完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才喊阿牛进来,让他里里外外地把血痕处理掉,包括我那两件沾满了血的衣服,都扔掉,阿牛麻利地照做了,扶我躺下说,
‘别的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就把刚子送回你娘家去,晚上,我再把杨大哥约去喝酒,很晚回来,你就卧床休息吧。’说着,又跑去灶间为我做好一顿饭,端来放到床头,用空碗扣好了保温……自始至终,阿牛都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猜到了吧,反正从那时到以后,他都没有问过我。等到他带着刚子离开,我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样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