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搬家
万玲引产后在家坐小月子,丁瑞智一个人忙进忙出。常常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回家后,还有一大堆家务事等着他做。他恨不得学孙悟空,变成三头六臂。
一早,丁学慧拿着一块光溜溜的馒头,开心地往家跑,刚跑到大门口,万林看见了,问道:“慧娃子,你这馒头是从哪儿来的?“
“林玉蓉给的,妈,怎么啦?“丁学慧不解地问。
“慧娃子,你看清楚了,这馒头被捏实捏圆了,上面沾了一些饭粒,明显是昨天吃剩下的,又放在饭锅里一起热的,不干净,赶快扔了!“
丁学慧听完,”啪“地一声,把馒头扔到残水桶(也叫潲水、馊水、泔水,装剩饭、剩菜和刷锅水的桶)里去了。
万玲又好气又好笑:”我姑娘真听话,说扔就扔了,以后你想吃馒头,就给我说,改天我给你蒸几个,以后别再吃这种剩馒头了,也不许跑到别人家,馋别人家的东西,听见没?我们家虽然穷,但是,人要有骨气,不能守嘴,随便在别人家吃饭,如果对方给东西不是给的心切,我们也不能要,懂了吗?“
丁学慧懂事地点点头:”妈,我记下了。“
一天晚上,丁瑞智放工回来,刚一进门,赵德芳找到万玲,慢条斯里的对她说:“儿媳妇,刚好你们两口子都在,跟们你商量个事情。慧娃子大姑远嫁到了河南,如今,瑞莲、瑞凯、瑞武,也都长大成人了,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可以分担一部分农活儿了。你看我们一家十几口人住在一起,挤不下,老幺又还没结婚,要不,你们分家出去,单独过?”
万玲沮丧地说:“搬走可以,可是没钱买房,也没合适的宅基地盖新房啊?”
赵德芳一字一顿地说:“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过需要你们自己花钱买,组里用来储藏红薯的老屋准备卖掉。你们可以买下来,去那住。”
万玲说:“您说的那间土屋我知道,又破又旧,能住人吗?”
赵德芳不满地大声说:“怎么就不能住人?”
万玲一气之下,决定搬家。生气归生气,她也知道,分家是早晚的事,而且,就事论事,赵德芳说的是实情。
丁家的住房确实太拥挤了:统共一间正房,一间偏厦。
姜氏住在堂(正)屋里面的隔间;丁启先、赵德芳住在堂屋的楼上,未成家的丁瑞武,还有慧娃子的小姑丁瑞莲也住在堂屋的楼上,几个简单的木板搭成两排统铺,中间用个布帘一隔,有许多不方便。丁瑞智、自己和姑娘,一家三口住在偏厦的楼上,一楼厨房里一炒菜,二楼便呛得睁不开眼。
婚后,她原本也想和赵德芳分家,自己重新买个房子单过,可是钱呢?钱从哪里来?她一时犯了难。
丁瑞智说:“妈,媳妇儿,你们别争了。我出去打工,挣钱买房。”
丁瑞智每天早出晚归,步行去镇上找活儿做。
找了好几天,他终于在工地上,找到一份下苦力的活儿:给砖厂背砖,两分钱一口,多劳多得。从归州镇长江边的河沙坝里,背到最高处的气象局,沿途全是上坡。
万玲一个人在家,既要种地,又要带着丁学慧,成天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实在没办法,便把丁学慧交给太嫁嫁姜氏带着。
一年后,丁瑞智用背砖挣来的钱,花了五百三十块钱,将村集体的老屋买下了。
老屋比想象中的还要破烂,完全不敢住人,需要用一批木材将椽子和柃子换上,才敢进去住,可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粗壮结实的木料来换呢?
万玲一时犯了难。
赵德仁再次来时,天空下着暴雨。也许是稀客的缘故,反正几乎每次他来,天都下雨。
赵德芳再次和赵德仁说起此事:“弟弟,你看万玲,老屋都买好了,她也不搬。完全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赵德仁说:“姐,我知道丁家住房困难,但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去找一把雨伞和一双套(胶)鞋来,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赵德仁踏着泥泞的小路,跨过门旁一条大水沟,找到了赵德芳所说的老屋。
他推门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楼屋中央立了一根圆柱作为支撑,楼板之间缝隙很大,没有清缝,二楼一走人,灰尘直往下掉。
他顺着胡梯,去二楼一看,柱子之间有不少的抓钉,被虫子蛀得全是洞眼儿,随时可能倒塌。
看完房子,赵德仁对赵德芳说:“姐,老屋质量确实太差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嘛!拴牲口还差不多,也不怪万玲不搬。要不这样,我回去后,弄一批木材来,你们帮着修葺一番,再让他们一家三口搬进去,如何?”
赵德芳无奈地说:“德仁,也只好这样了。”
不久,赵德仁买了一批木材,请小货车运来。
丁家全家人,一齐上阵,将室内椽子、翎子、柱子一一换掉,又重新修葺一番。请么太爷选好一个吉日,准备搬家。
万玲左思右想:“瑞智,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家庭成员在搬家的时候,都不能空着手。慧娃子还这么小,搬个什么东西好呢?”
丁学慧听到了,抢着说:“妈,就让我搬那个小木板凳儿吧,就是平时灶门口烧火坐的那个!”
丁瑞智一听,笑了:“那你就搬那个小板凳儿吧。”
搬家那天,三岁的丁学慧,抱着一个小木板凳儿,乐得屁颠屁颠的,脚步踉跄地跟在丁瑞智和万玲身后,一路小跑,完全不懂大人们白手起家的艰难。
晚上,万玲抱怨道:“新家简陋不说,所分之物,也没有一件像样的或者说值钱的东西,几件破烂木头家具,一个碗柜,一张桌子,几个碗,真是一穷二白。”
丁瑞智笑呵呵地说:“怕什么?我们有手有脚,齐心协力,慢慢挣呗!”
万玲不满地说:“你倒是蛮乐观,慢慢挣,挣到猴年马月?别人都上长岭(山顶)了,你还在山下才起步。”
搬家后,在新家附近,丁学慧认识了邻居丁学华、丁学刚、丁学成和丁星庆。
下午放学后,吃过午饭,丁学刚便来约丁学慧:“慧娃子,走,喊上成娃子、庆娃子,一起做饭饭儿去。”
丁学慧不解地问:“刚子哥,什子是‘做饭饭儿‘啊?”
丁学刚撇撇嘴:“这都不知道?就是小孩子自己创造的过家家的游戏,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丁学刚边走把手拢在嘴上,扯着喉咙喊:“庆娃子,成娃子,去倒车坝做饭饭儿,去不去?”
丁星庆应了一声:“来达!”
丁学成嗡声嗡气地说:“莫喊啦,来达。刚子,老远就听见你这一嗓子吼,跟个破锣似的。”
丁学刚说:“山区不都这样吗?说话基本靠吼。成子,就你说话做事一直慢吞吞的,像个憨皮佬,还笑话我嗓音不好。”
丁学慧说:“哥哥们,别磨嘴皮子了,快点儿走吧。”
四人一起来到倒车坝。
丁学刚说:“我去烤烟房旁边的沟里,找些大小不一的废弃瓦片,大的瓦片当盘子,小的瓦片当碗;慧娃子,你去采采野花、野草,记住,分开放,别混在一起了;庆娃子,你去找几根结实的树枝;成子,你就在原地整理一片干净的空地出来,铺上一块石板,给我们当桌子。忙完后大伙儿回到这里集合。”
丁学刚话音刚落,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五分钟后,四人重新回到倒车坝,开始分工协作。
丁学刚把找来的瓦片,在丁学成准备好的石桌上一一摆好,他在小瓦片装上泥巴(沙子)当饭;丁学慧把野花、野草分成许多种,放在大瓦片做成的盘子里当菜;丁星庆把树枝摆在小瓦片旁边当筷子。
摆完,四人学着大人们吃饭的模样盘腿坐下,东南西北方,各坐一个人。四人时而用筷子夹野菜,时而夹一口饭(沙子),如此反复,当然不是真吃,只是放在嘴边咂吧一口,做做吃饭的样子。
四人边吃边笑,闻着野花野草飘来的香气,还有泥土的自然芬芳,丁学慧做出一脸陶醉样。
就在这时,淘气的丁学刚把丁学慧脑袋使劲往下一按,丁学慧没注意,把嘴拱到到面前的碗(小瓦片)里,啃了一嘴的沙子。
丁学慧也不甘示弱,扬起盘子(大瓦片)里的野菜,扔了丁学刚一脸。看着两人的狼狈样,四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丁学刚说:“光在这里玩不过瘾,做完饭饭儿,我们去庙岭玩泥巴如何?”
丁学慧和丁星庆异口同声地说:“好啊,好啊!”
丁学成一声不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丁学刚在前面风风火火地跑,丁学慧和丁星庆紧随其后,丁学成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只一溜烟功夫,四个人就来到庙岭上。
丁学刚说:“今天准备做几个小车,一人一个,而且各不相同。”
简单分工后,丁学慧开始挖观音土(观音土,呈深褐色,里面夹杂了许多白色的粉末,比一般的土细腻而且有黏性,能被塑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就像现在小孩们玩的橡皮泥);丁学刚和丁学成做玩具主体;丁星庆负责做配件。他们使劲的摔打泥巴,俗称“扳泥巴”。
等到观音土黏性足够了,再用滚珠或泥巴做成车轮,用铁丝或树枝做成车身中间的支架,一辆辆小车就做成了:拖拉机、面包车、摩托车、吉普车,每人根据自己的喜好,选了一个玩具车。
丁学慧选了一个吉普车,她每次去接赵德仁、丁瑞文回来的时候,坐上他们的吉普车,哪怕只是在山路上行驶一小段,也觉得很拉风。
玩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丁学慧才回来。
万玲说:“慧娃子,你哪里像个小姑娘,玩的全是男孩子的游戏,俨然一个假小子。”
丁学慧说:“没有玩伴儿么,和男孩子不是一样的玩,再说,这有什么关系,男孩子玩的各种玩具,我又不是不会玩?林玉蓉倒是女孩儿,可惜喜欢告状,还喜欢哭鼻子,我懒得跟她玩。”
放暑假了,丁学刚、丁学成、丁星庆、丁学慧,四个人约上队(组)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杀羊儿”的游戏。
游戏规则是:由一个人单独一方扮农夫,其余的人由一个扮羊妈妈,后面依次牵紧前面同伴的衣服下摆,排成长队。
游戏开始,农夫俯下身蹲在地上,去追赶一群小羊。母羊在前边护着后面的小羊说:“你在干什么?”
农夫说:“我在割竹子。”
“割竹子干什么?”
“当然是编篮子。”
“编篮子干什么?”
“拣石板儿。”
“拣石板儿干什么?”
“拣石板磨刀刀儿。”
“磨刀刀儿干什么?”
“杀羊儿。”
“为什么要杀羊儿呢?”
“因为你家的羊儿,吃了我家的粮食。”
母羊说:“我还你,这三吐口水够了吧。”
丁学刚扮演的是农夫,他对着羊群左右追逐,丁学慧领头,扮演的是羊妈妈,她左躲右闪,丁学成、丁星庆,还有组里其他的小伙伴,在丁学慧的身后,一个接一个,组成的整齐的、长长的编队,跟着丁学慧的步伐,也左右摇摆起来。
丁学刚看准时机,手挨着哪个人,哪个人就被杀了,自动退出编队,直到所有的羊儿都被杀完为止。
然后几个人角色互换,继续游戏,编队里的小伙伴们都可以充当各自想当的角色。
眼看天快黑了,大家意犹未尽,都舍不得回家。
”这样,今天天太晚了,就各回各家,吃饭去吧,明天,我们再来玩‘工兵挖地雷’的游戏?“丁学刚率先说道。
丁学慧歪着脑袋问:”刚子哥,工兵挖地雷?那是什么游戏?“
”我简单给你说下,以后玩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丁学刚得意地笑着,继续说道:”就是在‘扳角儿’(用纸折成了的一种玩具)上,用笔写上军长,师长,旅长,团长⋯依次类推,写上营长,连长,排长,班长,还有工兵,地雷等,玩的时候把一副‘扳角儿‘顺序打乱,随意分发,但数量相等,一人分一半儿。“
丁学成插话道:”我也会玩,玩的时候,每次各人拿出一个‘扳角儿’来,比字面意思的大小,比如军长大于师长,师长大于旅长,依次类推,不过,地雷比这些’长‘都大,遇到地雷,这些个‘长’,全要缴械投降,把’扳角儿‘交给对方,可是,一物降一物,地雷又怕工兵,一旦相遇,地雷也只有向工兵投降的份儿,也就是说工兵比地雷大,却比这些’长‘都小,最后,谁手里的‘扳角儿’最多,谁就赢了。“
丁学刚满脸不悦:“成子,要你插嘴,多管闲事!”
”我看你说得满嘴是吐沫,难得我兴致高,帮你说了还不好啊?“丁学成也不甘示弱道。
眼看着他们俩要吵起来,丁学慧冲丁星庆使了个眼色,撒腿就跑,两人同时跑开了,没人看戏,丁学刚和丁学成,也吵不起来了,悻悻地各回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