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缺一门叫生命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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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体罚孩子究竟该不该?

王肖:您会体罚孩子吗?

薛仁明:会。我的三个孩子,我都打过。

王肖:女孩子也下得了手吗?还是只象征性的打?

薛仁明:会。男孩女孩都打过,差别不大。不过,其实打得也不多。打他们并不是象征性的打,而是拿根小藤条,打手心。

王肖:我妈妈是小学老师,以前她经常会用小尺子打小孩子的手心。我常常听妈妈讲,其实那些被打过的孩子往往跟老师更亲。有些小孩虽然调皮,但挨了打之后,过会儿还是会黏过来,跟老师聊天。我现在回想起小时候,看到有的同学被老师打,也不会歧视或可怜人家什么,这其实是挺可爱的一种惩罚方式。在台湾的话,打孩子会有类似110的报警电话吗?

薛仁明:有。台湾有类似的电话号码113,叫作“家暴专线”。教育专家将修理小孩称为“家庭暴力”。

我几年前在北京做的一场讲座中,有位老师问了我关于体罚的看法,我回答之后,她似乎很满意。我想,她大概很少遇到这么干脆利落、毫不躲闪的答案吧!我的回答是:关于体罚,我不仅是赞成,而且身体力行。体罚这事,大陆的情况我不知道,在台湾,几乎没人会公开赞成,即使很多人会在家里体罚小孩。一来他并不觉得体罚小孩是对的,有点心虚;二来畏惧舆论压力,也不敢公开标举。我当时举了一个例子,马英九还在台北当市长时,有一回,有个市议员在议会质询市府的官员:你们在家里从来没有体罚过小孩的举手。结果,只看到两个人举手。至于那些没举手的官员,一个个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似的。当时我的感觉是:真是一群窝囊废!如果是这样的担当与气度,他们凭什么可以当官员!连自己的对错竟然都搞不清楚。曾几何时,体罚竟变得如此罪大恶极了?!

王肖:也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形成了某种“伟大”的共识:“打孩子是人类文明的倒退”,有教养的父母是不会对孩子动手的。

薛仁明:老实说,在这种“共识”之下,最后会使孩子变得嚣张、变得蛮横,那是我们自作自受。谁叫近百年来我们的教育这么西方化。好像几千年来中国人教小孩的方法都是错的,好像中国人都不懂教育似的。

以前我在中学教书,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比较西化的家庭,家长越是标榜从不体罚小孩,小孩性情乖戾的比例就越高,以自我为中心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性情好的小孩,通常是成长在管教合度,既不太过也无不及,更从来不标榜“不体罚”的那种传统家庭。这种传统家庭里的小孩,一点儿都不会没教养。因此,我家里的三个小孩,我都打过。

当然,小孩不能乱打,也忌讳滥打,但是,如果处罚能与他的犯错符合比例原则的话,小孩都会服气,通常也都会有效果。所以,我写过一篇文章,标题就叫作《小惩大诫》。《易经》有句话说,“小惩大诫,吉”。打个手心,给小孩一点你所说的“挺可爱的一种惩罚方式”,因此得到很大的警惕。这就孩子而言,当然是件好事。我的小儿子薛朴,在上小学一年级时,中午在学校吃营养午餐,必须自己打饭,自己带汤盆汤匙。有一次,他的班主任中午打电话给我,说薛朴那天忘了带餐具,老师对薛朴说,没关系,你先用公用的,但是,薛朴死活都不愿意。

王肖:薛朴是有洁癖、嫌不干净吗?

薛仁明:也不是。就是偏执得不肯。后来,老师又劝了几回、讲了几句,结果,薛朴就哭了。薛朴平常就爱哭。这一哭,老师没辙,就打了电话给我,问我方不方便把薛朴的餐具送到学校。当时,我直接拒绝,说我绝对不能做这事。薛朴要么就拿公用餐具,要么就别吃。如果坚持不拿公用餐具,就不必让他吃中饭。一顿饭不吃,没什么了不起,反正是咎由自取,别同情他。放学后,薛朴一回来,我就修理他了。我对他说,修理的原因,不在于你没带餐具,而是因为你没带餐具之后,老师要你暂时先用学校的餐具,你不但不听话,竟然还耍赖,还胡闹。所以,我就得处罚你。于是,就拿了藤条,打他三下手心。

其实,小孩子做错事,惩罚他,他心里是知道他自己不对的。只要知错,他就能从中受益。有人会说,你这样的体罚,会造成小孩心理创伤的。我说,算了吧!如果打这么几下手心,就会有创伤的话,那么,他将来的人生,肯定会有没完没了的创伤。你越是要呵护他,越把他弄成温室中的花朵,将来随便一点打击、一点点不如意,都足以让他伤痕累累。你如果教出一个动辄受伤、轻易就伤痕累累的小孩,那才真是大麻烦。

王肖:这让我想起一句特别通俗的老话:“自己的孩子不教好,将来出去,就得由别人好好教。”

薛仁明:是的。现在我们当父母、做老师的来迁就你,将来进入社会,谁迁就你呀!对不对?这本来就是个很可笑的问题。今天被打两下手心就觉得受创伤的小孩,我相信,的确有。可这种孩子,是特例。他们这种特殊人格,任何一点芝麻小事,都会记恨你一辈子的,是不是?这种小孩,我们当然可以不体罚他,但是,只要犯着了他、让他稍不如意,他同样可以伤痕累累的。换言之,创伤不创伤跟体罚不体罚,其实几乎不相干。恶性的体罚,当然要禁止。师长情绪控制不住,把小孩乱打一通,这也绝对要受谴责。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少数的恶性体罚,就把所有的体罚讲成野蛮落伍,甚至完全禁绝,这就是典型的因噎废食。事实上,在合理范围内的体罚,是必要的。

王肖:像我们家,我妈妈就会打我哥哥,我比较听话一点,又是女孩子,所以就一直没有被体罚过。您是觉得对女孩子也要一视同仁,对吗?

薛仁明:倒不是。我并没有特别讲一视同仁的问题。很简单,只要是小孩犯了错,到了需要体罚的程度,就体罚,一点儿都不复杂。比如我们家大女儿,记得从她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就几乎不打她了。一来她比较懂事;二来她比较细心。通常,话只要说得稍稍重一点,她就开始掉眼泪。老实说,这种人你还打她干吗?可是,像我家的二女儿,粗心得很,坏习惯也比较多。你跟她讲道理,其实讲不胜讲。再说,有时讲也没用,“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呀!这时候,你就需要强度大一些,让她知道警惕。这当然得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斟酌取舍。老是讲道理,不对。老是打,也不对。至于薛朴,小时候很幼稚,毕竟是小男生嘛!他那么幼稚,你跟他讲道理,他也听不太懂,老是“哦哦哦”,你能怎么办?对于小孩的处罚,本来就有个别差异。在家庭内,许多事情不能所谓的一视同仁。我家里的情况,与其说是男女的差异,还不如说是不同小孩的个别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