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玉门地堡
到达伐木场两天,铁木这个人一直没露面。
骊珠不着急,松果也不着急,但他左一个“那家伙”、右一个“老东西”地埋怨铁木的怠慢。
“罗霍的飞鸽比你们早到了三天,按说那家伙该等在这儿,可老东西等不及,他要在难得的风雪天里狩猎,龙鳞崖之下的河谷聚集着各种飞禽走兽,它们到那里躲避寒风的刀锋。”
在松果看来,艾瑞克和骊珠的到来是整个伐木场的大事,可是最重要的人、木工的守护者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唯一能让老东西眼皮子跳起来的事就是狩猎,他真不愧‘游侠’这个称谓,游倒是游,侠却未必。放心,守着他我也敢这么说。哈哈,其实他人不错,要不我怎么敢呢。”
林卫们对来访的新人也漠不关心。
在伐木场待这两天,骊珠跟着陆寒盘点木料,见到的每一个卫士都带着宿醉的酒秽气味儿,望向他们的眼神和看那些木料没什么区别。
伐木场跟前的聚落勉强能称得上是个小镇,但和林卫一样,这里的人都不太关心别人,也都不会好好说话。
“他可能有更加重要的事。”诺伊说,“我昨晚和几个林卫喝了顿酒,没人提起那边灰墟的场子,也没人提到铁木,倒是有个韦恩家的说漏了嘴:他们就要离开这儿了。”
“是弗提利尔吧,他还是个孩子,回家令他兴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早就打算离开,一直在等指令。”松果说。
“谁的指令?难道戍卫可以罔顾自己的职责?”
“别缠着一个愚蠢的问题不放了,年轻的骑士,他们守护的不是这片树林,”松果撇撇嘴,“从来不是。六十个戍卫,一整队的编制,就为了几棵树?雪峰下有木匠,这里有木工,雪峰四周都有漫山遍野的树,还有能冻掉耳朵的寒冷。”
诺伊说不出话,陆寒问:“那是为什么?”
松果摇摇头,手里的铁钎子拨拉拨拉面前的火盆,站了起来,他说:“我得准备今天的晚餐了,有一大群牲口需要饲养。你们也该出去转转,除了那点儿公事儿,还没让你们领略领略真正的伐木场呢,有个地方你们不得不去,这里正好有个口齿伶俐的好向导。”
“艾瑞克呢?”骊珠问。
“正和被窝难舍难分,或者在下棋,”诺伊微笑着说:“他看起来对这儿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阿圭弋(Aquiee)是一个来自府甲罗什的黑瘦小个子,手臂和身体的比例让他看起来像只猿猴。
他们沿着雪路行进,骊珠紧随,睁大眼睛看着周遭的奇景。
雪峰下是他这段生平里见过的唯一聚居地,相比起来,伐木场可以说是个埋藏在密林里的小型盆地。
他们踩着别人已经踩得坚实的雪,经过冷杉和白落叶松,树皮上一人高的地方被抚摩得光滑,走上盆地的边缘,饱经风雪肆虐的孤堡展现在眼前,就在雪峰挺拔的背景衬托下,形似一头巨大的蹲着的青色怪兽。
玉门地堡。
对骊珠来说,那片建筑无异是新奇的。镇卫的塔楼是他见过的最雄伟的建筑,与这片规整的如同卧虎的堡垒相比,只算是只小松鼠。
五座青石塔楼由宽阔的城墙连接起来,边缘的两座坐落在山脚,城墙一直延伸到嶙峋岩石,正中最高的那座瞭望口的黑洞活脱脱就是一双冷酷、阴森的眼睛。
松果说的没错,这里的建筑和树林一样古老,它们不是为了守卫林木而建。如果从正面看,它就是山的一部分,这个环形地堡应该被叫做雪峰的靴子。城堡里的卫士,与其说是林卫,不如说是雪峰卫或者玉门卫。
阿圭弋说:“这几个地堡过去被叫做‘颇特珈底’(Portalejade),听起来是某个松针战士赠予它的的名字,‘玉门’,其实,这个名字是纪前初民留下的记忆。在我的家乡,卜师会称呼它‘孽摇頵羝’(Neo Jade),‘新玉门’的意思,七月的日出之山。”
陆寒说:“既然是门,门后面就一定会有一间大屋,或者一条路。”
阿圭弋没接话,朝他们摆摆手,“我去通报一下,我们来拜访尊贵的马文,并献上这瓶雪峰下的马栗酒和我们的诚挚敬意。”
小个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陈旧、凌乱的牙,好像在讲笑话。
“冰锥”马文.斯皮克,雪峰守护,伐木场的执法者,林卫的首领,鼠夹岭不夜城的继承人。这是诺伊能够给他讲到的此刻在城堡里的那个人,不知道阿圭弋有何好笑。
陆寒跟了过去。
***
诺伊站在骊珠的身后,轻声说:“你好点儿了吗?”
骊珠点点头,又摇摇头。
诺伊拍拍他的肩,“你这个年纪应该恢复得很快。如果还有不适,就纯是心事闹的。别为那件事忧心,”骑士犹豫了犹豫,接着说:“那个人不是死于你的箭。是根特杀了他。”
骊珠吃惊地扭头。
诺伊点头,“你下了马就站在那儿没动,我看你被吓到了,所以没离开你,但我还有分辨细节的冷静。长矛上没有血,那支箭不会同时创造两个伤口。是根特从那人背上拔下箭来,然后用它要了那人的命。”
陆寒说是那人举矛自戕,或是摔倒时凑巧被那根铁矛戳破了喉咙。如果没有喉头的伤,背上的箭创要不了他的命。可是,为什么?
“根特把那人的头踩进雪里,用那支箭刺穿了他的喉咙,然后把尸体翻了过来。他动作麻利,简单而残忍,充满了对那个家伙的仇恨。我想,是对那个家伙的身份充满了仇恨。”
“灰墟?”骊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差不多吧。”诺伊说:“我本来打算晚点儿告诉你,原因总会很快跟着一件事的结果浮现,可看起来,你知道真相或许就能早一点儿从那件事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你精神不振,没睡好?”
是。他头疼,心跳紧一阵慢一阵,大口的呼吸不能缓解胸口的郁闷。其他旅伴表示了相同的感受,那是因为这里比雪峰下的空气更稀薄、更冷、更干燥。他心里明白自己睡不好的最大原因还是对那条人命的迷乱感,那让他每次醒来带着冷汗,而不敢丝毫回忆梦境。
他惧怕那些梦。亡霊在它们终于消逝之前会潜入别人的梦里,它们的亲人,或者仇人。他近来拒绝自己醒来后回忆任何梦境,那样就不会记得它。
诺伊说:“知道了就好了。你还需要知道的是根特不是敌人,尽管他有些自己要遮掩的事,那是因为他的仇恨事出有因。我只知道那么一点儿,他的亲人死在灰墟的手里。”
骊珠很震惊。但他挥之不去的,仍是自己的过错,根特是在他的帮助下杀了那个人。
他问:“他和赵骥去哪儿了?”
“是根特的女儿,她在我们离开的当天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