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礼(第五十二)
往回走的一路孟琛都是满面春风,走路带着股劲儿似的,心思显露在脸上压都压不住。上了马车后更是半点不遮掩,仰靠着望向车顶棚直笑。
车走了一会儿,应该是转过街道了,太簇闭目养神没说话,孟琛先开口道:“太簇,你明天进宫当差时替我带些年礼进宫吧,家中长辈从陇苏寄来给我的。”
孟家人不知道孟逸歌入宫,只以为是京城的贵人收了她。孟琛曾寄过书信让家里人不要胡乱探听,免得害了孟逸歌,家人知道京城贵府门重,战战兢兢全不敢送物品书信来。今年不同了,孟琛派人送了书信报平安,有俸禄也阔气些给孟家送了许多年货回去,孟家才敢寄年礼。
“我留了许多,还请你带些给我姐姐,她一个人在宫里,要是能送去些家乡的东西也能有些安慰。”
太簇半睁开眼皮,目光缓缓横扫过他。道:“你知道她没有侍寝就这么高兴?”
“嗯?”孟琛有些愣,笑意稍稍收敛了点,反问:“怎么了?”
太簇的语气显然是不满的,只是孟琛不明白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
或许是太簇不想和皇家子弟有关联所以一直不咸不淡得吧,孟琛这样想着。再又对他笑,道:“我姐姐的事你大致都了解,我们姐弟最初进京也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当然希望有一天能…”
后面的话不好宣之于口,孟琛转了话头,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感激你,将来还是要多多依靠你的。”从一开始自己就向太簇表明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靠自己自然不易但有了太簇就大不相同了。
“呵…”太簇嗤之以鼻,冷冷道出:“你听到她没有侍寝就这么高兴,不想想宫里的人嫉妒她得宠,而她没有侍寝,将来日子怎么过?”
孟琛不知道其中内情不打紧,会有所误会也无关紧要。只是听说了这样的事,按理来说常人都会猜想:孟逸歌没有侍寝可见不得宠爱,可偏偏被捧到高处,所有人都知道她住在暖阁与皇帝陛下同吃同住,整一年陛下没有召幸其他嫔妃。这背后会有什么隐情,孟逸歌在这一盘棋局当中又能落个什么结局…可孟琛没有思量过她的处境,也想不到孟逸歌如果是皇帝操纵布局的棋子以后该怎么办,满脑子想得还是带她回陇苏,甚至庆幸于她还是处子之身。
“她是不是处子之身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句话本只是太簇在心里骂的一句,只是看孟琛那副喜形与色的神情就有不满,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孟琛从未见过太簇这幅模样,没见过他有过多的情绪显露。从认识那天起到此时此刻,印象中的太簇大都是清冷十分也不大爱说话,便是几次主动找来喝酒,说笑两句时也是笑意浅淡,自己常觉得他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错觉,从未见他说起话带着怒气,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太簇不说话了,合上眼眸沉息静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孟琛领会其意,面上仍笑着不过不是因为孟逸歌,是带了些感激的笑容,道:“也就只有你会这么直白的讲给我听。”
太簇微微蹙眉,闭着眼看不清真正的情绪。
“所以,我需要更努力更快的成长起来。”
孟琛挪动位置靠近太簇,虽然压低声音但语气郑重,道:“我知道,满京城也只有你是真心拿我当兄弟无有所图的。”
九皇子虽然相识得早,但毕竟有所图谋,不敢再信。
“太簇,请你助我功成。”孟琛道:“我们兄弟齐心,来日便是互相之间的依靠。”
太簇不是祁家嫡出血脉,终究隔了一层。老太太想结姻亲的事,孟琛也有所耳闻…若是太簇有心,大可以直接娶了祁家女儿,来日继承武威帅府,可他没有。回想住在祁家的这些日子里,孟琛不敢说内外了如指掌但看着祁家人和太簇相处之微妙的感觉,也能感受到太簇的疏离与淡漠。孟琛记得他几次找来喝酒,这都是太簇不曾对别人有过的主动,可见即便是这样生性淡漠的人内心深处也是期盼能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于是自己才会贸贸然开口。
孟琛心里认为,这是一句承诺也是筹码。
太簇睁开眼,唇角微勾,仍是答非所问:“你一心建功立业就是为了带她回陇苏,可曾想过功成便是事成了?她愿意吗?”自己本不是个话多的人,几次找孟琛喝酒也是另有原因,今晚所见所闻及孟琛所言所想实在是令人费解,自己更是不屑。——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做这些自欺欺人的事。
“我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和陛下谈条件。”孟琛回答的重点都在于功业与帝心,道:“我姐姐既然还没有侍寝,可见不得君心,想来陛下也不会过多留恋。等到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向陛下讨得恩典,我就可以带她回家重新开始。”
回家,一切都可以归于最初。
太簇重复了一句:“她愿意吗?”
孟琛发笑,锤了他一下,道:“你昏头了吧,我姐姐我怎么会不了解。”
“是吗?”太簇勾唇轻笑,喃了一句道:“你了解?”
“我当你答应!”孟琛往后靠坐,道:“我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该困于宫墙,她就该在家里自在终身。”
太簇拧过头去看孟琛,见他喃喃自语几句都是回陇苏的话,好似当自己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一般。甚至连问都不必问,全靠臆测便笃定孟逸歌想回陇苏南淮自在终身…可笑,真是盼望她自在还是有所私心呢。
太簇收回目光,盯着正前方的素蓝布帘,缓缓道:“九皇子找你应该不止为了说这件事。”
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的实话:御前的人口风紧规矩多,一年都没能传出点口风来怎么会因为一份御药而走漏消息,皇帝的脉案哪里是那么容易看的。
“你目光如炬,火眼金睛。”孟琛笑道:“自有分辨。”
太簇道:“你想建功立业,朝里就不能势单力薄,既然九皇子有心交好也是好事。”
“我都明白。”孟琛不自觉握紧了拳头,道:“可我一想到是他私心筹谋才害得我姐姐…我就不想与他往来。”这件事无论九皇子如何解释,自己始终难以信任,隔阂在心。
有这样的朋友,岂不是终日悬刀在颈。
“你放心,我知道厉害。”孟琛道:“我会想好将来的路怎么走。”
太簇不再说话,想着明日进宫当差的事。孟琛说的年礼他本是想推拒的,可想到内宫进出不便,即便身任禁军副统领,可也不能整日里围着宣政殿来回,总需要个理由。最近也得有三两天是从宣政殿过而不得入的,今天如果不是带着祁家两个妹妹进宫也是见不到她。
两人不再交流,随着车马行驶各自心事化入霜雪无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