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初三议亲(第四十五)
皇帝抱着孟逸歌回榻上,抓过被褥将她裹像个娃娃似的抱在怀里,孟逸歌笑道:“没那么冷,你这样我怎么吃饭?”
从耳房里出来时她就闻到饭菜香了,景兰提前备下了热汤饭就等着两主子沐浴后好暖暖身。
皇帝抬手挑指,孟逸歌抬眼去看便见如画晚晴两人四手抬着小几来,横过孟逸歌的腿搁在床上,这是打算上膳的准备。
孟逸歌皱眉,道:“怎么能在床上吃东西,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皇帝左手环在她腰上,右小臂搁在几上碗旁,捻着汤勺在汤里滚了滚,故意:“没见你在我面前守规矩,光守些别人看的规矩。”
“你这人…”孟逸歌被他气笑了,骂道:“你要我守什么规矩?”
皇帝单手端碗尝了口汤,还是有些烫了,递给孟逸歌,道:“夫为妻纲,端着。”
孟逸歌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端着他手里那碗汤,笑:“在床上吃就是不合规矩,你这叫什么纲?”
皇帝仍搂着她的腰,他右手拿了汤勺叫孟逸歌端着汤碗也是方便喂她,一勺一勺地仔细吹吹再送进她嘴里,道:“水缸,可以了吧。”
他很少用这样的轻松语气说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怕自己一身的冷冰冰会让逸歌不自在,不似当年,但仍是当年。
孟逸歌仰头看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他把胡子都给刮了个干净,骨相比从前更明显些不知是长开了还是清瘦了,其实他不是什么五官明艳的长相的,但是孟逸歌就是喜欢看他,总也看不够。只是他太讨厌,语气故意得有些气人但很有趣像只调皮狡黠的狐狸,也没有那么凶了。
“好看吗?”他问。
“我最好看。”孟逸歌向来自信,揽镜自赏的事从不讳于宣之于口,皇帝笑话她臭美,左臂在被窝里挠她痒痒,逗得她咯吱笑,道:“最好看也只能是我的。”
“哎呦不闹了不闹了…”孟逸歌喝了碗汤有些力气,手缩回被窝里按住他的荒唐,让他好好吃饭别胡闹起来没个节制。
她问景兰:“明儿初几?”
脑子有些空。
“初三。”景兰道:“主子是记着命妇进宫的事吗?奴婢派人禀太后娘娘了。”
皇帝吃了两口,听着她这话是有想见的人,道:“你想见谁?”
“祁家老太太。”孟逸歌答他。
皇帝的筷著碰撞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胃口不错,也不知道这几天是不是饿着了,孟逸歌看他吃得香自己也有食欲了些。
他不说话,嘴角噙着一抹不大明显的笑,若不是孟逸歌盯着看了好久也看不出,直问:“你又笑话我什么。”
皇帝本不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她可爱,待她一本正经地发问,于是大大方方地笑开,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还不能笑了?”
“什么就司马昭之心了。”孟逸歌跟着笑起来,陪着他一块吃。
皇帝在碗里舀了一勺鸡蛋羹,喂到她嘴里,道:“前些日子你才刚答应不管他的婚事,转头就想让太后赐婚,回头他往那一跪你可别心疼。”
年前太簇进宫送果脯,她说起赐婚的事,太簇那副常年冷面无情的人竟也少见地有些仓皇。这些年皇帝少见他,只是听祁敬中有时回京面禀军务说起太簇的功绩,自豪之余总抱怨几句臭小子欠打,别看他克己复礼生人勿近一副规矩模样,实则心有城府百转千回,咬定主意的事任谁说也不松口。
难得见他跪下求个饶。往常那腰杆子可比腿杆子硬多了,便是你冤了他罚了他,他也无动于衷只一副我认了但不服的模样。
护国侯府嫡女教出来的,就是傲气。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孟逸歌耍起无赖来也挺有模有样地,道:“那还不是你应的。我这是一片丹心为陛下,让太后出面省得有人说咱们陛下言而无信。”
皇帝望着她,一脸真诚胡说八道的模样真是逗人,她的眼睛澄澈如水像一朵软软的棉花落进他的深潭中,没忍住被窝里的左臂一扣把她带近胸膛,亲了一口:“巧言令色的小坏蛋。”
孟逸歌笑了笑,认真起来:“他现在身份特殊,我不便操持婚事。幸有祁敬中这个养父在,他就是武威帅府的少将军,祁家没有当家主母那就只有祁老太太出面最好了。”
皇帝点头,拿着温水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道:“祁家老太太催着他成婚好些年了,祁敬中也是拿不住他。”
“我也猜到了。”孟逸歌想起送果脯那天的事,道:“臭脾气倔得很,老太太说他不听,赐婚他也敢拒,那就双管齐下。”
“京里名门贵女这样多,相貌好的品行好的要什么样的没有,他如今二十六岁没成家又一身的功绩招人眼红,今后可怎么好。”
两人吃饱了,皇帝挥手让人撤了膳食小几,待宫人端着漱口的茶水罐来,皇帝漱了口又净手洗面将自己收拾好了再给孟逸歌喂水漱口,拿着温水帕子给她擦拭十指掌心。
她太瘦了,皇帝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
“他不成亲是多年戍边在外,与你不相干,别自苦。”
孟逸歌枕在他肩上,两人半躺半坐的相互依偎,道:“他小时候因父母事有些自馁,但聪明可爱是个好孩子。如今虽说建功立业,说句不中听的…看起来太过阴沉,胸有城府不是坏事但心思重也不是好事。”
有时见他远远站着,孟逸歌便觉得有些阴沉凉薄,可他转身见到孟逸歌时却又是另一副面孔,若不是能装会演…孟逸歌想想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太像他的父亲。
“得找个能化解他执念的人。”
太簇的父亲是护国侯府的义子卫胥。父子俩一样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样的长枪金甲驰风策马。不同的是卫胥是在父亲的军规棍棒下长大,没有母亲姑姑的爱护,懂得隐忍不发,懂得筹谋划策,哪像太簇这般桀骜不驯冷漠高傲,太肆意张扬以后是要吃亏的。
“性情温和下来,人自然也能走出过往,直望来日。”
“我既回宫,趁着身体还好能做的就做…”
皇帝的臂弯紧了些,一手握在她后颈,没来由地问一句:“我呢。”
孟逸歌侧身贴上他的胸膛,手冰凉凉的伸进他寝衣内取暖,皇帝隔着衣衫握住她的手轻揉了揉后按在心口。
“我进京前,将夏蝉棏的花叶碾出汁水放进香粉里,揉成香塔。”
皇帝轻拍着她腰背的动作一顿。
“是怕万一…若是你不信我,凭这张脸困在宫墙里,一生同那些嫔妃争抢你一个,我不愿。”
皇帝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抬着尖儿迫使她不得不四目相对,每每说起这些她总是埋在怀里卖乖不敢直视,这回可不行。半个时辰前在耳房里两人赤诚相对,交颈相拥时她分明说的是:不嫁给你,我除了去死,别无选择。
皇帝年轻时贪玩带着卫姁在宫里四处闯祸还不够,卫姁能自由出入宫城,两人常溜出去玩,后来其他皇兄向先帝告状,皇帝就拉着卫姁捉弄皇兄们,又坏又闹只管尽兴。
如今孟逸歌看着他,他比以前沉稳内敛许多,人前总是冷淡默然这种感觉又不同于太簇的清冷高傲不肯低头,是种与世隔绝毫无生气的木然,好像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结果都无法撼动他的铁石心肠,任何事物都无法牵动他的心绪。
孟逸歌回宫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宣政殿外的倾盆大雨里。她叹了一句:“你怎么就相信我了呢。”
皇帝松了臂力,略有些无奈地微不可闻地叹息,道:“我们之间,总是你赢。”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那种别扭娇气又难过委屈的情绪,一眼既明,
孟逸歌搂着他的腰背,两人额心相触,她道:“我不怕你做个暴君,我只是自责。”
自责当年无奈,弃你而去。
自责后来委屈,迟迟不归。
睡一觉怎样沉重的心神都会在天亮时安定下来,和他们重逢一样。
初三命妇进宫叩拜凤仪。
宫里没有皇后,按章程叩拜太后即可,太后起早烧了佛经,孟逸歌不想跟命妇们正面撞上就得早些去寿康宫后殿,是起早了又没精神,晕晕乎乎地就睡晚了。等到皇帝将孟逸歌捞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过半,孟逸歌问了景兰才知道仪程过半,这会儿命妇官眷大约都已拜见过了,还得在太后宫里闲坐一会儿,说些场面话。
孟逸歌是不能走着出门了,皇帝若是陪着她乘坐銮驾出门太招摇醒目,宫里头说大不大,人多口杂怕是闲话说多了给他惹麻烦来,不让皇帝跟着去只让景兰备顶小软轿子就好。
孟逸歌同他说:“这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骨头都要酥了。”
皇帝给她系上衣带,道:“背着你出去跑一圈?”
孟逸歌叫他气笑了,怎么一脸认真地胡说呢,什么毛病,她丝毫不觉得两人之间何其相似。
景兰给她披上缎面狐狸皮鹤氅,实在太厚重了披在她肩上时肩头一晃险些没撑住,念叨了一句:“这也太重了。”像披着两件厚被褥在身上似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地像个学步孩童。
皇帝把人抱起来往外走,景安掀开了软轿垂帘一角,皇帝抱着人坐了进去,给她裹紧了大氅,偏头对着软轿侧窗,道:“太簇。”
太簇在轿子外头?孟逸歌抬眼去看,刚才整个人缩在皇帝胸怀里没留意随行的人。
“在。”太簇的声音隔着藏青色窗布传进来。
皇帝扣着孟逸歌的后颈,凝着她双眸,话听着是对太簇说的:“她敢走回来,朕断你双腿。”
孟逸歌眉心一打没等张口骂他一句不讲道理,太簇在软轿外,道:“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你…”孟逸歌哭笑不得,哄道:“谨遵夫训。”
皇帝嗤笑,心情好了些但又笑话她嘴甜心硬最会见人下菜碟。
软轿从寿康宫偏殿入内避开了正面的一众皇亲贵眷与朝臣命妇。孟逸歌进了殿门被引到前殿后室,隔着珠帘朦朦胧胧看大约分辨出来公主郡主等辈分小的都在外间,位份高一些的命妇如祁家老太太都在内殿陪伴太后。
孟逸歌卸了大氅可是轻松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些,于隔着珠帘的内室挡风屏坐下,外头的人看不见她但外头的声音听得明。太后早早让人备下暖茶,坐椅铺了毯子,一旁放了暖手炉上边套了一个织金云锦圆袋,孟逸歌拿在手里把玩,道:“让太簇也进来。”
皇帝让太簇跟来,一确实是不放心她出门,一众宫人谁也拗不过她,太簇这个倔脾气正好。二说不定也是有意让太簇先听听指婚的意思,若是有属意的贵女好成其美事。若是他不愿,祁家老太太太在这又是当着官眷命妇众人,想来他不便推阻只得担下,算是点他一点,心里有个数。
免得毫无征兆赐婚,他臭脾气一急眼要折腾。
太后正同祁家老太太说起府里养子们教养得很好,道:“祁卿为国尽忠立下汗马功劳,老太太也将底下的孩子们也教养得个个有出息。”
老太太承应着,道:“太后娘娘谬赞,孩子们为国尽心为陛下尽忠本是应该的。”
“说起孩子们,皇帝把禁军副统领职批给太簇,这两日见太簇在宫里当值,这才想起都这么大了。”太后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这些年戍边辛苦,一直没见着这孩子,眼看着他把亲事给耽误了。”
祁家老太太瞬时脊背紧绷,说话不如方才应答自如,起身行礼道:“是臣妾的过失,这些年没能…”“你坐下。”太后打断祁老太太的话,拉长了尾音笑吟吟地让宫人去给扶起来落座,笑道:“闲话家常罢,怎么说着就跪下。”
“太簇离京多年,你就是有心操持婚事也不成。”太后倚着座侧隐囊,淡淡道:“如今既然回来了,若有相中的世家贵女,也该定下亲事了。”
太簇有军功有谋略又是祁敬中义子,是武威帅府的少将军,这些年建功立业在军中也颇有人望,是祁敬中十几个义子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世家门上提起他无不夸赞的。眉目俊郎气质清贵全然不像是武将,是个十分招女孩子心动的儿郎。虽说声名在外的,只不过他太过清冷高傲叫人不敢靠近,如今既是天家有意,殿中的命妇们自然竖起耳朵听个分明。
若能结亲…
“娘娘厚爱。”祁家老太太再起身来,欠身行礼道:“元宵后,那孩子便要随军赴北,臣妾想着等他回来…”
“趁着他随军前看一看,若是定亲,往后每年都能回京,不怕他躲在外面,你也能多见几面孩子们。”太后道。
祁家老太太又说了几句,但都是搪塞之语,有些闪烁其词,来来回回都是车轱辘话看样子是想推说太簇不愿娶亲。
孟逸歌听着不对也无兴致在听,太簇站在一旁神色漠然,并无过多表露,仿佛外头议论的亲事与他无关。
孟逸歌眉头微蹙,思量着原由时放下暖手炉起身,太簇上前一步两掌扶着她,左手扶着她右臂,右手垫在她右掌心。
“祁家老太太不是一向挂心你的婚事吗?”孟逸歌问他,隐约记得上回打哪儿听人说了一嘴。
太簇低眸望着她足尖隐约从裙摆中探出一步一步,道:“嗯。”
“嗯?”孟逸歌停下脚步,半侧身问他:“嗯什么?”他又不傻,自然能听说老太太含糊其辞半吐半露的太极话,嗯什么呢?
太簇垂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由鼻息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非要我娶亲。”
“理由还需说吗?”孟逸歌皱眉打眼,直言道:“你若有心仪的人,说出来便是再难,姑姑也帮你办。”
两人继续脚步,孟逸歌走得慢,声音也浅:“若是不愿成亲,总得说个理由,你好歹编一个能哄骗得了我的。”
太簇高一些,见她走得慢,自己步子也不敢迈太大,只是握着她的手掌,低声细雨:“记得我父亲当年也是受太后赐婚。”
啪叽!
宫人打碎了一盏灯罩,连连认错求饶。
孟逸歌惊得心口一跳,拉着人几步退往内室,景兰跟在身后吩咐其他人等都退出去。
“你说的什么胡话!”孟逸歌斥声。
太簇跪下,正与她目光齐平,一站一坐仰着头她也累。
“你父亲…他,他那是…”孟逸歌不完全是生气,只是过往旧事同他一个晚辈也说不着。
当年护国侯卫荀有意等着卫姁长大及笄许配给义子卫胥,都是自家人想来不会让孩子受委屈。彼时先帝初登基不到三年,选秀笼朝,太后的母家越王梁氏逢难势微,儿子年幼,不得已只能从姻亲笼络势力。于是趁着卫胥十六及冠时立功受封日,赐婚别家,婚后并不和睦也不常见面,以至于太簇也不受他父亲待见。
太簇见她生气好似千言万语有口难言般为难,缓声安慰道:“旧事已去,不提了。”
孟逸歌只觉得头疼,压着声骂他:“你怎么敢在宫里提你父亲,你可知…”
“我错了。”没等孟逸歌说完,他便认错,态度看着诚恳但眉眼笑意怎么看怎么像是不听劝的。
孟逸歌眼神狐疑,他低头一笑,解释道:“我若是像父亲一样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岂不是故旧重演。”
说的却也是。孟逸歌同他讲理,半哄半骗:“你常年在外没见过几个姑娘,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如今是为你婚事着想,你趁着在京里多看看多瞧瞧,有哪家好姑娘有缘分跟…”
“十二天。”太簇右腿单膝跪着,难得没有板板正正立直腰板,而是将手倚着左腿膝面,打断孟逸歌的话,歪着脑袋笑道:“再有十二天我就要随军出征了。”
难得在京的日子也这么不自在。
兴许就是他多年没人管束,军营里自在散漫换了,孟逸歌眉目紧紧原想驳他的话,见他眼里似有若无的低落委屈又有些不忍心,道:“你啊,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又不是我请太后赐婚的…”他聪明得很,意有所指地这么一说,那点笑意看着就像委屈一般,好似腹诽:我真可怜。
“去!”孟逸歌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耳朵,道:“我险些被你带偏了。”
“你说句实话,祁家老太太这是个什么说法。”
太簇想了想,沉声道:“老太太有意让我娶祁家两个女儿中之一。”
“祁家姑娘?”孟逸歌没见过人,略想了想,点头道:“祁家只有女儿,祁敬中手握重兵又无党派,沙场凶险若有个万一恐怕祁家无所依靠。难为老太太替两个孙女儿盘算以后。”
“义子十几个,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入祁家族谱的人,但名声太盛里外见了都称一句武威帅府少将军,老太太相中你也是一片苦心了。”
孟逸歌认真问他:“那你愿意吗?”
太簇凝着她眉眼,同样认真道:“不愿意。”
孟逸歌听了这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话,便知他是铁了心要反抗的,眉心一拧,骂道:“你自家的不要,别家的也不要,你还想要什么!”
这孩子,半点余地也不留给自己,还敢抗旨拒婚。整日同一群男人胡混,二十六了还不成亲也没个中意的,这让别人听了成什么样子…
诶,孟逸歌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来,惊得五官揉皱,神色复杂,问:“你…难不成你是…你喜欢的是男儿?”
太簇挑眉一愣,随即笑起来,还得压着嗓门别被外头的人听见:“我?”
孟逸歌拧了他耳朵,骂道:“笑什么!”
太簇将耳朵上的手抓下来,凉凉地赶紧拿上一旁的暖手炉给包裹起来,认真道:“放心吧,我便是断了命也不会断了袖。”
他没那癖好,不过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想出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