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弟弟入局得月楼 姐姐逃劫万安宫
世间事大致如此，当一个人极力想要弄清一个真相时，那么，另一个谜团也会随之而来。雀灵身世揭开，看似一身轻松，可内心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真的如钱太后所劝说，远离这座宫城的是非，去过那种自在快乐的日子？可如今如何离的了？偌大的紫禁城，雀灵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这本是自己的家，却一片茫然举目无亲。内心不禁涌出一阵酸楚，想到自己的父皇母后还躺在凄冷的西山脚下王爷坟，不行，现在不能走，我要为父皇讨个公道，他不是平民百姓，他是做过七年的大明皇帝。可这个公道谁能帮自己实现呢？难道靠自己这个弱小女子？雀灵摸摸自己的小腹，望着黑黑的夜空，不觉苦苦的一笑。
回到万安宫，万贞儿的屋里还没有熄灯，雀灵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便走了进去。
“好精致的玉镯，看来慈懿太后还真的把你当孙女看待了。”万贞儿拿着镯子一边看一边笑着说道。
“太后奶奶给我讲了个故事，说她年轻时曾认过一个干女儿，娘娘您知道吗？”
“好像是听说过，可后来那个干女儿命苦夭折了。这人呐，烦恼都是自寻的，有孩子的人，看似天伦乐道可却操心到老。没孩子的人呐，心不甘又不想孤苦伶仃一辈子终老。就别说城外的庶民百姓，就看咱们这紫禁城，皇室子嗣多了到头来争得头破血流，弄的百姓跟着不得安生……”说到这里，万贞儿停了停看了一眼雀灵，然后笑笑继续说道：“不过身在这其中呐，你姐姐我虽然不与人争，可这皆大欢喜的事还是要靠妹妹你来做。皇上登基已经五年了，正值年轻力壮，咱们万安宫也该为皇上留个子嗣了。”
雀灵自知自己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看着万贞儿自说自话，自己只是沉默。
万贞儿继续说道：“那年秋天，三十二岁的我才将我的人生第一次给了皇上。现在想想呀，也是终身难忘……任何人也好，不光男人女人，谁的第一次能轻易忘掉呢？哎……”
雀灵听到这里，内心一阵绞痛，她怎能忘记朱嬴舍身跃下江水中的那奋力相救的瞬间，又怎能忘记洞房之夜红烛下的绵绵私语，她又怎能不担心身负重伤躺在大牢里的那个夫君。可人生这盘棋，走着走着便没了回头路。
雀灵带着满心的疲惫刚刚躺下，就听到宫里传出四声闷鼓，紧接着有太监喊道：“慈懿皇太后殡天了！”
成化五年四月初一，英宗朱祁镇嫡皇后慈懿皇太后钱氏病逝，谥号孝庄。尊英宗皇帝遗命，同穴葬于天寿山下的明皇陵裕陵。可见，这对帝后夫妻若不是真爱，空不成千古那么多孤家寡人？钱太后的华丽落幕，紫禁城这个大舞台就任由后人们折腾吧。
这正是：寂寞空余歌舞地，弄萧惊起凤归天。
且说锦衣卫指挥使万通，自打那日从万贵妃那里回来，便憋着怨气，这辈子若得不到雀灵死都不甘心。可是姐姐这关难过呀，明着不行那就暗里想办法。正巧这日听说朝鲜的使臣来给皇太后吊丧，说是带来一些红参，赤芍，鹿茸，断续等一些上好中药。又闻的那太医院的人说，这都是补血助孕的好东西。还没等太医院的人记录上册，便拿了些珠宝偷偷给了太医院的管事，然后把所有的药材带回了镇抚司。所以说，人一旦有了私欲，即便再谨慎也会有漏洞。这个时候若是被人盯上了，你可就真的成了那别人的棋子，无论走哪一步，都已是别人给你做好的局。
两日后，公事忙完，便提着东西朝宫里走去。可走到半路又想，平日里也不曾带些礼物拿给这位贵妃姐姐，今日这等形状过去，难免姐姐会有些猜疑。事成了，或许有个机会。假如事不成，这今后再想接近雀灵可就难了。不如想个万全之策，事不成退一步讲也不会影响到姐弟之间的情分。于是掉头便要往回走，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有人喊他：“万大人这是急匆匆去哪里呀？”
万通回身看，原来是东厂的曹瑞，于是施礼道：“别来无恙曹公公，听说公公被皇上派去了江南织造局督办，您这是什么时候回的宫？”
曹瑞笑道：“慈懿皇太后大丧，咱家特意回来拜祭。正巧今日遇见万大人，你我也是好久未见，不如今日你我得月楼小聚，正好有些事咱家还要请教一下万大人。”
万通转身看了看四周，回道：“也好，这几日我也有些烦闷，那就与曹公公小酌几杯，出去透透气。待我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府里，稍后便到。”
曹瑞看了看万通手里的盒子，问道：“方才见万大人欲要进宫，可又中途折返回来。”
“实不相瞒，我本想去万安宫看望家姐，可突然想到镇抚司有些事没安排妥当，然后择时再去不迟。”
“咱家午后也要去拜见一下贵妃娘娘，不如你我同去。眼下这时辰，你我还是先到那得月楼，坐下来好好叙一番吧。”
“也好。”说完，万通提着盒子随曹瑞往东单的得月楼走去。
两个人刚刚坐稳，忽见一人推门而入，万通定眼一看，原来是钦天监监正芦岐。
万通惊道：“芦大人你不是已经……”
芦岐迎面而坐，说道：“芦岐见过曹公公，万大人别来无恙吧？”
万通有点慌了，急忙问道：“曹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曹瑞回答，芦岐道：“那日我若是在钦天监，后来落水而亡的那个人就不是白丰林而是我了。还得多谢曹公公传话给本官去了趟永定门水司衙门，帮司礼监查验了一批江南过来的的丝绸。要不然……”
万通道：“那芦大人失踪的消息？”
“钦天监的案子一日不查清，本官只能继续失踪下去。”
万通有点凌乱了，看了看曹瑞，我又看了看芦岐，本想问个究竟，可这件事自己又脱不了干系，却不知如何开口。
芦岐见状，笑了笑说道：“万大人不用担心，你托与我做的那件事，只是让别人提前做了而已。而且比你的计策心狠手辣十倍。”
万通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当初借助钦天监只是想为朱嬴捏造一个煞星冲撞的头衔，不得入后宫继续追查失火一案，这样一来，假如这件事真的跟姐姐万贞儿有关，也能帮姐姐假以推拖一下。再者，也是想借这件事让雀灵跟他感情疏远，自己便有了可乘的机会。哪知道钦天监设的局如此专业，还弄了玄乎又玄什么“白练在天，子时归元”出来。
就这等智商自己把自己竟然骗了，第二天当他拿着酬谢去钦天监打点监正芦岐时，却发现他失踪了，脑袋动也不动的以为芦岐害怕躲起来了。然后美滋滋的去后宫继续追求他的爱情，所以说，男人有时候也是这样，爱情面前智商也是蹭蹭下降。并且他更忽略了朱嬴在牢里说的一句话，东厂的人那天也出现在钦天监。
万通使劲的拍了一下脑袋，一脸的汗珠子问道：“还请教曹公公，这背后……”
曹瑞道：“你应该问西厂的人去。这案子事关你们锦衣卫，却不让你们插手，可人却羁押在你们镇抚司衙门的地牢，你还想不通里面的奥秘吗？”
万通此时已经变成了缺电宝，以前所有的聪明智慧一下子都成为了二傻，这万条思绪又该如何梳理清楚呢？
曹瑞继续说道：“你可知为何皇上不让你参与后宫失火一案？”
万通道：“宫里有传言，说怕是跟家姐……”说到这里，万通停了一下，看了看两个人脸色，继续道：“只是让我避嫌而已。”
曹瑞哈哈一笑：“你以为当今皇上还是小孩子吗？”
万通更是一脸雾水，正要说话，只见店小二端着热腾腾的火锅走了进来，笑呵呵道：“三位贵客，锅子烧好了，菜马上就得。”身后另一个肩上挂着褡裢的伙计端着一壶酒放在桌上，紧接着挨个斟满，客套了几句就下去了，临出门时偷偷给曹瑞使了一个眼色。
万通举杯，怅然道：“曹公公一席话，使我如梦中醒。这杯酒我敬曹公公。”
说完一饮而尽。
曹瑞道：“现在这件事已然与你无关，贵妃娘娘那里也无需过虑，但是西厂为何要针对朱嬴，还是针对你锦衣卫，这个咱家就不清楚了。不过，对于西厂的人，万大人还是谨慎的好。”
芦岐突然说道：“听说你们们镇抚司一个叫做杨铮的人最近跟西厂走动的很频繁。”
“芦大人，这个我知道，都是些公事。”
“听说他是朱嬴的徒弟？”
“刚进镇抚司时跟着朱嬴学过几天功夫而已，不足为怪！”
曹瑞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万通。万通打开只见是一张江南织造局与琉球国丝绸贸易订函，万通看了看曹瑞，不解的道：“这是你们织造局的事情，与我锦衣卫有何干系？”
“万大人，仔细看看上面的署名。”
“熊俊？”
“对，熊俊。他本是你们锦衣卫的人，两年前被皇上委派织造局与东厂文元文公公一起督办与琉球国的丝绸贸易，可去年文公公突然暴毙，熊俊与那七千匹丝绸一夜间消失了。你们锦衣卫所有人档案都是保密，还请万大人私下给予通融一二。”
万通道：“既然皇上想查熊俊与丝绸失踪一案，直接下旨就行了，这种事还用得着私下调查？”
“皇上不下旨有皇上的道理，也或者皇上有皇上的考虑，我们就按皇上的意图照办就是了。”
“熊俊祖籍山西大同，原本是代王府的人。”
“来，先喝了这杯。”曹瑞一脸阴笑端起酒杯自己干了。
至于曹公公为何突然问起这看似与万通无关的人物，这是后话。且说万通听完陷害朱嬴入狱的事与自己无关，就算内心没有对朱嬴的愧疚，但心情还是稍微平和了一些。酒菜闲话且不说，约有一个时辰后，各自告辞，万通便拎着药材盒子进宫了，临别前曹瑞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远离西厂的人。”
万通一路都在琢磨席间的那些对话，虽然看似这事情里面诡异莫测，可也似乎与自己无关。眼下要做的，就是讨好了姐姐再去讨好雀灵。
午后，万安宫。
“托人从朝鲜国带来的上等药材？难得兄弟如此有心，可你姐姐我呀，恐怕用不上喽！本宫这一把年纪了，自己比太医都了解自己的身子。红妮，把这些药材送到太医院去吧，去给那些需要的人。”说完，丫鬟红妮捧着盒子走了出去。
“姐姐这……这可是兄弟不远千里，不惜重金帮姐姐买回来补血益寿的好东西呀，您可不要……”万通站起身，又坐了下来。
“说吧，这次来找姐姐有什么事？”万贞儿不耐烦的说。
万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了看旁边垂手站着的雀灵，笑眯眯的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惦记姐姐的身子，这京城眼下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我对姐姐多一些关心也是应该的。”
“说的也是呀，兄弟自十岁从霸州跟着父亲到了京城，如今父亲不在了，也只有你我姐弟俩相依为命。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姐姐早就该为你寻一门亲事了。”
说到这里，万通腾一下站起来，双手不自在的搓来搓去，瞅了一眼雀灵，不好意思的说道：“姐姐懂我。”
万贞儿瞥了一眼，厉声说道：“懂你肯定莫过于姐姐，可你的心思就不该放在我万安宫。天下漂亮女人有的是，我们家灵儿妹妹你就死了心吧！”说完，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把万通和雀灵都吓了一跳。
雀灵红着脸很生气的说道：“万大哥你怎么能……你与朱嬴可是好兄弟。”
“你也闭嘴，以后在万安宫不许提朱嬴的名字，你们已经废除婚约不再是夫妻了。”万贞儿狠狠的说道。
万通有些不甘心：“既然他们已经废除了婚约，我喜欢雀灵姑娘，难道有错吗？”
万贞儿上前狠狠给了万通一巴掌：“你压根儿就没有资格喜欢雀灵，实话告诉你，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了！”
万通捂着又疼又麻的脸，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姐姐你说什么？”然后转过头问：“雀灵姑娘，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给我滚……”万贞儿怒道。
瞬间屋子里一片寂静。可也就在这寂静的一瞬间，只听窗外丫鬟萝丹一声惨叫：“啊……救命，红妮吐血了……”
等大家都跑进厨房的时候，红妮口吐鲜血已经一动不动了。
“红妮她怎么回事？”万贞儿怒问道。
萝丹吓得哆哆嗦嗦，指着旁边的药材盒子，哭着说道：“刚才红妮说这是万大人为娘娘买来的上等药材，娘娘不吃，要送去太医院。又听说都是补血的好药材，这几天她月事来了一直肚子疼，所以她就偷偷打开，拿出两片鹿茸泡在碗里，然后就……”
万贞儿转头怒视着万通，万通更是吓的脸色苍白，吞吞吐吐的说：“姐姐，我可是你的亲弟弟，我怎么会害我的姐姐？”
雀灵蹲下身摸了摸红妮的脖颈，已经没了气息，当她站起身正要说话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反了出来，然后飞身朝院子跑了出去。
万贞儿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段荣，安抚红妮家里的事情，你去处理好。万通，你跟我过来！”
等万通交待完药材的出处，再去寻太医院那个管事，早就不知去向了。那朝鲜国的使臣也已经在两日前回了国。这毫无人证的情况下，万通又慌了神儿。
整整一夜，万贞儿苦苦思索：“到底是谁非要至本宫于死地呢？心狠手辣竟然用我弟弟的手来杀我。”
雀灵上前安慰道：“万大哥会找人调查清楚的，以后咱们上上下下更要多加小心了。”
“灵儿你怎么样？没事了吧？”
“这几天天热吃不下东西，晚上也总睡不好觉，今天又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红妮，我才……”
“这段日子后宫发生这么多事情，也是够让人烦躁不安的了，更何况你们这些下人跑来跑去，明天起，我再让尚宫局调派几个宫女过来，你就不用跟着忙前忙后了，每天陪着本宫就是了。”
雀灵听完正要表示谢意，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胃里一阵凌乱，吐了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