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尚书细解案中案 景晖乱释局中局
且说朱嬴从尚宫局取来永康宫历年档案，里面大都是英宗时期关于封赏的记录，还有就是一些侍女太监人事调动的事，这刘姑姑从钱太后进宫那天起就一直在永康宫做事，十年前那里还不叫永康宫，叫做咸阳宫。可翻遍所有档案，连一件与拜火教沾边儿的事都没有。朱嬴一脸的苦恼，心想如果钱太后真的有什么事，也不可能笨到把那些事记录下来呀？现在唯一能查的，也只能是钱太后病重后与刘姑姑死之前，有没有跟特殊人接触过。
又是一天的工夫，最后朱嬴从宫人嘴里得出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万安宫里的雀灵，在太后过世前被召进过宫，临走时捧着一个木盒子出的门。二是刘姑姑离奇死亡前两天跟负责管理裕陵事务的太监杨平有过将近一个时辰的交谈，这个杨平几年前曾在钱太后宫里做过事，英宗驾崩之后，被皇上派去了皇陵管理吉壤。
雀灵怎么会卷进这件事里，那个木盒子到底装了什么？对于朱嬴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件头疼的事，可为了查清真相，不光只是为了复命皇上，这很可能关系到整个朝廷的安危。朱嬴走出镇抚司衙门，抬头看了看冬日阳光，那么的刺眼。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在大雪纷飞的赤壁，冰冷的江水将自己团团围住，脑海里的画面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
朱嬴紧紧拽住雀灵的胳膊，用力朝岸边游去，刺骨的江水如针扎一样钻进自己的毛孔，只听身后又有人不断跳下水，哭喊声，水流拍岸声混在一起，朱嬴竭尽全力游过水涡，咬着牙嘴里默念道：“雀灵姑娘你不能死，你是裴宁临终前对我唯一的重托。这次请缨自荐随军南下，就是要把你平安带回去，亲手交给钱太后。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等朱嬴躲过礁石漩涡游到岸上后，发现雀灵依旧昏迷着，而自己那只紧紧拽着雀灵的手，早已被礁石划伤，疼痛冰冻的没了知觉。
朱嬴抱着雀灵四处张望，早已看不到军帐，可不远处的岸边却有一条亮着灯的渔船。于是，琅珰着抱着雀灵朝渔船走去。
渔船里住着一对夫妇，看着朱嬴的湿漉漉的样子吓了一跳。朱嬴气喘吁吁说道：“求两位救救这个姑娘！”
整整一夜，又是炉火又是热鱼汤，雀灵始终没有醒来，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与浅浅的心跳。朱嬴腰身抱拳，说道：“两位恩人，救人救到底，可否再帮我一个忙。”说完解下腰牌，放到船家手里，继续说道：“帮我把这个姑娘送到蒲圻县的县衙，到时候拿出这块腰牌交给县丞大人，他自会重金酬谢！拜托了！”说完，对着这对夫妇拜了两拜。朱嬴扭过头看了看昏睡中雀灵，然后转过身跳下渔船，去了。
两天后，朱嬴从蒲圻县衙接到雀灵，正要感谢，可那县丞老爷哪惹得起锦衣卫的人，更不敢询问雀灵是谁，于是备好银两马车，还特意找了一名郎中大夫。那县丞双手托着朱嬴的牙腰牌一脸笑容说道：“钦差大人以后用的着下官的话，尽管吩咐就是了。”
朱嬴接过腰牌，说道：“这次有劳县丞大人了，日后若有人问起此事，大人知道怎么说。”
“下官明白，明白，下官从未接触过锦衣卫的任何人，更别说见过了，钦差大人尽管放心，尽管放心！”
“好，日后朱某必有重谢！”说完，朱嬴随着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朱嬴，站在这里干嘛？”突然一只大手拍在朱嬴的肩膀上。
朱嬴回过神，转身一看原来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薛松。于是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薛松道：“皇陵出事了，特意进宫秉告皇上。”
“出了什么事，还需要亲自面见皇上？”
“先帝的地宫，有人闯入了。”
“啊？什么人这么大胆？”
“此事或许跟你手里的案子差不多，应该与拜火教有关。”
“这么大的事，万通怎么派你去见皇上，他人呢？”
“别提他了，整天跟西厂那群阴阳人混在一起，早晚出事。”
朱嬴抓起薛松的手，拉起就走。薛松不解道：“你拉我去哪里？”
朱嬴道：“先不急见皇上，随我去一趟户部找张大人。”
“见他干嘛？我那里又没有工事，没有灾情，等我缺银子时再找他不迟！”
朱嬴放开他的手，收住脚步说道：“你我要想弄清拜火教的事，只有张大人能帮咱们。”
薛松没办法，只好稀里糊涂跟着他朝户部走去。等到了户部见过张大人说清缘由，张永鸣捋捋胡须，在屋子里踱着方步慢慢悠悠地说：“拜火教在一百年前太祖爷时，他们的教主鄂昆，率各地教徒曾帮助过我大明军队共同抵御蒙元。后来太祖爷一统天下，也厚封了鄂昆为西祅天王，把西海，乌思藏都藩属了他。可后来……”说着，走到两个人跟前，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后来听说洪武三年，鄂昆有谋逆之嫌，被太祖爷鸩酒一杯赐死了！”
“涉嫌谋逆？封了那么大块地给他，还要谋逆？一个西域波斯人，谋的哪家中原的逆？”薛松不解的说道。
“休要妄言，太祖爷当年自有太祖爷的明断。再说了，蒙元统治我华夏九十有六年，他不也是个外族？”
薛松点点头，忽然说道：“对了张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人您也是色目回回吧！”
张大人有些不高兴的甩手说道：“回回怎么了？这与那波斯拜火教毫无关系，太祖创业一统江山，哪一个离得开我回回？再说了，太祖爷他其实也是……算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没事就到西郊的灵济宫看看，那里供奉的所有神位都是谁？哼……”
朱嬴急忙站起身：“大人莫要生气，我们都是一介武夫，这里的事确实不通心窍，大人莫怪。还要请教大人，这西厂为何设在灵济宫附近？”
“我与商阁老，李阁老正准备上书给皇上，这西缉事厂没事就胡乱捕抓我文武大臣，好几个忠良无辜都命丧他汪直之手了！这个西厂不取缔，不光玷污了灵济宫圣地，让朝廷没有宁日，我看天下也快乱了。”
薛松走上前，问道：“敢问大人这汪直到底是何方来的妖孽，皇上怎么就能听他的呢？”
张永鸣道：“这汪直本是敬事房一个小太监，听说他从小会些功夫腿脚。皇上登基前，有一次后宫遭雷电，坤宁宫屋顶的鸱吻被击中，正在掉落之际，这个小太监飞身一跃，给接住了。此事正巧被当时的太子殿下看到，后来又听说鸱吻坠落有损皇运，这小太监接住鸱吻自然是大功一件。再后来，皇上即位便成立了西缉事厂，就让汪直做了西厂的厂公。皇上的目的本来只是想让东西两厂相互制约监督，因为东厂的那些人都是先帝留下的，明着服从皇上，但背地里只听当今皇太后的命令。”
朱嬴点点头说道：“这汪直果真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据敬事房的老太监们说，当时汪直进宫做太监，因为当时正好宫里的太监名额已满，老太监们死活不给他净身，你猜他做了什么？自己一刀就把命根子割了下来！”
薛松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下面，自语：“真他娘的是个狠人儿！”
朱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大人可知，这汪直祖籍是广西浔州。也就是去年咱们随军平乱的那个地方。”
张永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死了两个小太监，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灵济宫的牌子？”
“这件事后来我查清楚了，那两个太监并非灵济宫的人，更不是他西厂的人。”朱嬴道。
张永鸣问道：“那他们是……？”
“东缉事厂，应该是周太后派去的人。”
“周太后？她怎么跟着掺合起广西平乱的事？”
朱嬴心里明白，周太后是派人寻找雀灵，查寻她的身世，到底是不是当年钱太后偷偷送出宫的那个固安公主。但这件事除了死去的那些当事人，唯一知道雀灵身世之谜的也就是自己了。想到这里，朱嬴摇摇头说：“周太后心里想什么，我们做臣子的，怎么猜的透呢。对了，张大人，最近几个案子，都涉及到拜火教，我与薛松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敢忙乱秉呈皇上，所以今天特意到部衙请教大人指点一二。”
张永鸣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件事，我觉得根源在先帝和慈懿皇太后那里，可是人都不在了，这又如何调查？刘姑姑也定是知道其中一二，所以慈懿皇太后殡天后，主动留在宫中也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哪成想他们还是找上门来。如果说这根线由慈懿皇太后而起，那么这次刘姑姑出了意外，也不知道慈懿太后殡天之前还接触过谁，恐怕下一个就是这个人了吧。”
朱嬴心头一震，站起身说道：“不好，贤妃娘娘有危险。”说完，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薛松急忙拽住他胳膊，说道：“怎么总是这样心急？皇陵的事还没听张大人帮我分析完，你等一等。”朱嬴道：“不行，贤妃娘娘不能再出事。”
“什么叫再出事？贤妃娘娘以前出过事吗？我怎么没听说？”薛松问道。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说着使劲甩开薛松的胳膊。
“哎呦……”薛松身子一晃，咣噔一下倒在了地上。
朱嬴蹲下身急忙扶起他：“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夜又醉酒了？”
薛松站起身，揉了揉额头：“最近总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练功时也会突然冒出虚汗，有时间去趟太医院，找老胡给调理调理。”
朱嬴突然想起熊俊在代王府中对自己说的那席话，难道真的有人暗地里谋害锦衣卫十虎？
“薛松，天寿山皇陵的事，我帮你打理，你速速进宫去找胡太医，身体要紧。”
张永鸣点点头，说道：“皇陵的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拜火教只是个幌子，就如同当初的景阳宫失火一案。”
朱嬴不解道：“张大人的意思是说，两个案子背后的主谋另有其人？或者说同一个人？”
张永鸣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猜测，猜测而已。现在眼下要查的还是刘姑姑这根线，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扰乱了你们的思路。”
朱嬴觉得张大人肯定知道里面的一些事，但也看得出他略有为难之处。至于事情该怎么做，如何做，还是要靠自己。
朱嬴弯腰谢道：“多谢张大人指点，朱嬴告退了！”说完，扶着薛松走出户部衙门。
一路上朱嬴一直在想，请示皇上倒是容易，毕竟皇上的眼里一直认为自己与雀灵是姨兄妹关系。可是面对雀灵时，又该从何说起呢？当日夫妻同进宫，今日却成了娘娘。朱嬴一脸的苦笑，这种滋味，旁人又怎么能明白呢？
看着薛松进了宫门，朱嬴回过头便向镇抚司衙门走去。刚进院子，只见景晖站在廊子下头，看见朱嬴眼泪下来了。
“怎么了你？你不是陪贤妃娘娘出去了吗？我正要找她呢？”
“师父，师娘她没事，我已经把她送回宫了。”
朱嬴急忙看了看周围，嘴里低声骂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呢？你想害死大家？”
景晖擦擦眼泪，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拽着朱嬴走到僻静的地方，说道：“师娘她和你之间有误会，是万通背地里搞得鬼。”
“你还说，我打死你！”
“好好好，师父你听我慢慢说。贤妃娘娘她这次回家省亲，真的准备去固安看奶奶。后来我告诉她，奶奶过世了。娘娘她眼泪都流湿了衣襟，这大冷的天都冻成了冰。”
“行了，赶紧说正事，然后呢？你随她回了固安？”
“没回，她听说奶奶不在了，然后就说打算以后再回去拜祭。于是，我就陪着师娘去拜祭了一下她的父母。师父你猜师娘的父母是谁？”景晖低声趴在朱嬴耳边说道：“她是景泰皇帝的女儿，她是公主。”
朱嬴吃惊的问道：“她怎么知道景泰皇帝是她的父亲？”
景辉道：“我当时已经蒙圈了，天知道她怎么成了公主。还有一件事，她竟然还有一个爹，也埋在景泰皇帝旁边。你猜那个人是谁？就是师父去年去广西随军平乱时那个土司府的纪桂川。”
朱嬴听的脑袋一阵刺痛：“快说，怎么回事这是？”
“师父，你别着急，继续听我说，还有更让你刺激得呢。我早就说过那个西厂汪直有问题，果不其然，他竟然和师娘是旧相识。”
“啊？”朱赢彻底凌乱了。
“还有还有，那晚我们遭到了东厂的人暗杀，还是西厂的人救了我们。”
朱嬴揪住景晖的胳膊，说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我知道师父，可是……”说着，景晖眼泪又下来了。
“你哭什么哭？难道还有什么更刺激的事瞒着我？”
“师父，汪直让我告诉你，杨铮他……被他留在西厂了，不回来了。”
“留着杨铮做什么？那里全是一群没毛的太监……”朱嬴眉头一皱，继续说道：“难道汪直想要杨铮做……”
景晖撅着嘴点点头，说道：“师父，快去救救杨铮吧，他是为了救你才去接近西厂的。”
“我知道了，我也正要找汪直呢！你跟我进屋，有件事，你马上帮我去做。”
蒙圈的朱嬴到底安排什么事让逗逼的景晖去做呢？咱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