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鼻血风波
自打英国看牙回来,洛娜就一直‘不太对劲儿’。她嚼东西有些困难,很长时间都只能吃面包加果酱。一天,我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正用纸巾捏着鼻子。
“你还好吗?”我有点不安。
“我没事。放心吧。只是有一点流鼻血而已,”她安慰我道。
但随后的几天,她几乎每天都流鼻血。有时长时间不止,有时则只流一小会儿。坦白讲,这看上去似乎不是很严重。洛娜很注重隐私,每当这时,她总是悄悄走开独自处理,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在水槽边血流不止的样子。一天,她又去处理鼻血,我没太在意。但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忍不住过去看她。
“你还好吗?”
“血一直流……”洛娜回答说,“我有点儿头晕。”
“先坐到马桶上,可别晕倒了。”
这真是没用的建议。
“不行,那只会让我感觉更糟……”
洛娜站着,向水槽靠拢,开始往脸上拍凉水。
“感觉怎样?”我又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走上前去,刚走到她身边,她突然呻吟着开始往后倒,还好我在后面及时抱住了她。洛娜真的晕倒了,我把她轻轻放到地板上,让她侧卧着。我当时非常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30秒后,她苏醒过来。
“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不要一下子起来。我们最好还是去看医生。”
洛娜缓缓站起来,我在旁微微撑着她,再一起慢慢移向沙发。
“我完全记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说道。
“我这就去给豪尔赫打个电话,看他是否愿意随我们一道去医院。你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于是,我给药剂师朋友豪尔赫打了电话。豪尔赫英语说得很溜,可以给我们充当翻译。我们约好稍后到他家接他,然后再一道去医疗中心。而此时,洛娜显得非常憔悴。
接上豪尔赫,我们又急忙赶去医疗中心,他一脸同情地看着洛娜。到了那里,我们递过洛娜的医疗卡,熟悉的医生不在,接诊的是另一位医生。他查了查洛娜的心率和血压,又翻开她的下眼睑看了看。
“缺铁,”他告诉豪尔赫。“严重缺铁。她应该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下午3点,正是西班牙的午休时间,但豪尔赫坚持让我立即带洛娜去医院,万一她还需要输血。
一路上我开得飞快,但还不至于引起警察的注意,大约一小时后抵达医院。我们直接去了挂号处。平时我们都尽量说西班牙语,但像这样的紧急情况,我们还是会先问是否有人会说英语。因为想要准确描述病情和症状的话,我们只能说英语。不幸的是,当天没人会说。
我们知道西班牙语sangre是血的意思,所以我模仿着流鼻血的样子,边用西班牙语说着“Muchasangre”[16]边假装要晕倒。挂号处的女士似乎明白了,她立即扫描了洛娜的医疗卡,然后把我们送到分诊区。流程和之前相差无几,进入分诊区,工作人员给了我们一个文件夹,让我们坐在椅子上等候。不一会儿,我们被领到了另一个房间。进去后,我们把文件夹交给了工作台边的一位女士,然后她朝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去候诊室。在候诊室里我们找到了两个座位,然后继续等待,但愿不会等太久。
一小时以后(我们觉得没过多久;那会儿刚好是下午5点),我们被叫进了诊室。一位年轻医生和护士接待了我们,他俩会说一点英语。在描述了流鼻血的经过,然后他们给洛娜做了包括心电图在内的全面检查。检查完毕,医生又让我们回到候诊室等待结果。
于是我们又回到候诊室继续等待。科尔多瓦的候诊室和英国的感觉很不一样。除了坐在椅子上等候的普通人以外,这儿还有特别多的老年人,其中有些的生命已危在旦夕,他们就那样躺在推车上被推进推出。
我们注意到有一个老大爷,看上去似乎曾狠狠地摔了一跤,或是刚刚打过架。他的头上伤痕累累,躺在推车上不停呻吟。有次他颤颤巍巍站起身,踉跄地穿过候诊室去厕所,然后再慢慢回到推车旁。当费尽全身气力终于又爬上推车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被推走去处理伤口,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这时他的伤口已经缝合清洗完毕,整个人看上去和之前判若两人。
接着又来了一位老太太,陪其前来的应该是她的女儿。她们和洛娜攀谈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一般都表现得很冷漠,洛娜则平易近人),洛娜想说自己不会西班牙语,但这位老太太并不在意。她继续和洛娜一边交谈,一边咯咯笑。这情景惹得站在边上的女儿和洛娜也都咯咯笑起来。老太太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小女孩。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超重的女士,她坐在轮椅上,就在我们旁边,同样由女儿陪同。她们也试着和洛娜搭讪,但彼此并无多谈。等候区里非常暖和,不一会儿这位超重女士打发她女儿出去一趟。很快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然后递给了母亲。这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号成人纸尿裤。的确是一个巨大号成人纸尿裤!洛娜和我面面相觑。她应该不会现在就穿上吧?幸好没有。接着,她女儿又出去了,这一次买了些吃的回来,而她的妈妈则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她的成人纸尿裤来回扇着,权当扇子。
“你最好把这些都记下来,为你的下本书做准备,”洛娜对我说道。
时间过得好慢。我一直在玩愤怒的小鸟,直到手机自动关机,期间又跑了无数次厕所。终于,在晚上8:30的时候,我们又被叫回了诊室。
“你们可以离开了。一切都很正常,”年轻医生说道。没有开药,什么也没有。“只是有一点缺铁。找你们的私人医生看看就行了。”
我们回到家后就给豪尔赫去了电话,告知他这个消息。
“明天早上来药房,我给你们一些药。再安排看医生,”他说道。
豪尔赫认为洛娜在去看医生前最好先吃一瓶补铁剂。他开的补铁剂看上去就像是小瓶血液,洛娜每天喝一小瓶,混在橙汁里服用。当我们再去看医生时,他同样翻开洛娜的下眼睑,然后说,“缺铁,”随即给我们开了和之前相同的药。
这次事件以后,洛娜就再也没有流过鼻血了,也不再服用处方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