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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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入了夜,凉意更浓。

郑家大酒楼,不,现在换了新主人,还没有名字。

大酒楼是三层的格局,后头带着三进的宅子,整座酒楼宽阔又雄伟,甚至在二进的院子里还有个小花园。不过此时夜色迷茫,酒楼又大,几人也看不过来。

李大福坐在许氏身旁,跟她描述:“……这酒楼可算是季城最好的酒楼了,不过嘛,那大师傅的手艺比起米老板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许氏好奇地问:“李牙郞常来这里用饭吗?这大酒楼也常做羊肉汤面?”

“呃……有过那么偶尔一两次吧……”李大福含含糊糊地说着,他那么穷,怎么会来这贵得要死的酒楼吃饭呢。还真是祸从口出啊……

幸好许氏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只是用力嗅了嗅,而后道:“开饭了。”

果然,红藕掀开帘子,笑吟吟道:“可以用饭了。”

天知道米雁回怎么在搬家的空隙中整治出一桌子菜肴的,板栗烧鸡,红烧鳜鱼,卤切鸭肉,八宝豆腐,小炒茄肉,高汤笋干火腿,素色白菜珍汤,竟然还有一碟子绿豆糕。

李大福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屁股落了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妈呀,这得有多少年没吃过米家的饭菜了?一吃米家菜误终生啊,想当年他也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好……呃,小混混,就吃了一次米家的饭菜,就误上米家的贼船啊!

红藕替许氏盛了汤,夹了菜,才开始端起饭碗吃饭。

只是,这李大福吃得也太凶猛了些吧……

米雁回在底下踢了李大福一脚。

李大福咽下口中的鸡肉,讪笑道:“这几日总是吃面,米老板做得太香了,一时忍不住。”

红藕了然地点点头,像当初,她开始吃到米雁回做的菜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行为。只不过,她比较矜持,而李大福是直性子的。红藕如此想着,忽然可耻地想道,万一以后她和米雁回没了感情想和离但她还是想吃他做的饭菜怎么办……不然,自己也学会这门手艺就好了。

暂时解决了一件烦心的事情,米雁回心情有些大好,况且,他适才去那小花园看了,里头种了好几棵茂盛的柿子树,还有高高低低的花架,回廊也曲曲折折,很是适合,嗯,月下相会……若是晚上和藕儿在小花园里散步,偷亲个嘴儿什么的,嘿嘿嘿……

一张饭桌,各种心思,热热闹闹。

饭毕,李大福一抹嘴巴:“感谢米老板招待,小的先告辞。”他要赶着去下定人皮面具,一张上好的人皮面具定制好须得一个月呢。

米雁回起来:“我送李牙郞一程。”

两人哥俩好地走出厨房,站在门廊下,吹了好一股凉风,才又绕到偏门旁。

米雁回在暗影绰绰中幽幽地开口:“李牙郞,你刚才吃了我半只鸡,半条鱼……”

李大福嘴上叼着一根竹签,诚恳地道:“四爷,这次打探消息的钱就不收了。”

“很好。”米雁回拉开偏门,“好走不送。”

“哎,四爷,下次还可以来蹭饭吗?”李大福死命用脚挡着门扇,垂死挣扎。接着,他仿佛看到米雁回笑了一下,而后,米老板说:“当然,不可以。”

李大福都快把板栗吃完了好吗?藕儿最爱吃板栗,愣是没吃上几个,他还想来蹭饭,门都没有!

门扇被无情地关上,李大福垂头丧气地迎着冷风小雨,穿过巷子,正打算绕到大街上。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哒哒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着,面无表情的官差举着火把,踏着街上的积水,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城。宋怀阳骑着高头大马,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尾。

李大福眯着眼,在暗夜中盯着宋怀阳好一会,才悄无声息地从另一条巷子中离去。

秋夜无边,血与仇的海正在弥漫。

“七爷,郑家的大酒楼要不要去搜?”李春生恭敬地问宋怀阳。

宋怀阳看着黑灯瞎火的郑家大酒楼,问李春生:“季城的宵禁是何时?”

李春生应道:“回七爷,季城的宵禁是戌时六刻到寅时六刻。”

倒还合常理。宋怀阳道:“给郑家一个面子,郑家大酒楼就不搜了罢。”

“是。”

梁维庸和郑容儿已有数日没见面,今晚攀梅忽地点了龙涎香,梁维庸便晓得,是郑容儿要来了。

他冷哼一声,被那假缘生洗漱干净之后,送上了床。

梁维庸闭了闭眼,回想起初次见郑容儿的时候。

他本来在兴致勃勃地挑缸,忽而一辆黄金马车被数个美丫鬟簇拥而来,接着一个美似天仙的娇娇儿被扶下了车,他还记得她眉间那颗红得娇艳欲滴的痣,那一瞬间他晃了神。

谁知娇娇儿下了车,对着他笑了笑,他正晕乎乎的,她就开口道:“这缸我要了,三两金。”

他一下子就亢奋起来。

最后,他花了十两金,买了一口很普通很普通的大水缸。

但有什么关系呢,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更开心的事情来了,当晚郑容儿就只身夜闯后街小院,朝他求婚。

天哪,这不是话本中才会发生的故事吗?

很快,他就当上了话本中的男主角,在温柔乡中缠绵悱恻,欲仙欲死。

当然,渐渐地,就变了味道。尽管他身边的荷香和梅香是老太太的人,缘生是他二娘的人,他开始觉得换了他们也挺好的。后来身边的人全换成郑容儿的,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竟成了一只被囚在笼里的金丝雀,每日只等着郑容儿来宠幸。

呵呵。

外头传来说话声,低低的,是郑容儿来了。

梁维庸翻了个身,假装睡着了。

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股更浓郁的龙涎香袭来,紧接着他身边柔软的床榻往下一塌,有个柔软的身子轻轻贴紧他:“庸郎,你睡着了?”她可能又是飞檐走壁而来,身上有一股凉意。

他不作声。

有只柔弱无骨的手悄悄地画着他的脊梁,贴着他薄薄的中衣,他的后背不可抑地起了寒颤。

“庸郎……”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娇媚,一丝柔弱。这个女人,像个迷!

“庸郎……”她的手不安分地越过他的肩,他的锁骨,他的喉结,而后慢慢往下。

“郑容儿!”他翻身,将她嵌进自己的怀中,双眼盯着她。她一双盈盈秋水美目,一张小脸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朱唇娇艳欲滴,眉间的红痣红得像宝石。

“庸郎……”她又叫了一声,颤颤的。

他再也忍不住,将她叛逆的小嘴封住。

攀梅和攀荷相对而坐,正仔细地研磨着药丸,灵九则坐在更远的外间,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夜深,越发凉了。

灵九拿着酒瓶,推开门,寂寂地坐在廊下,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他的心头。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才将心头那股燥意压了下去。

李春生站在小院外,眯着眼睛,对带头的官差点点头。

官差得到示意,一脚便踢开了小院破烂的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