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至人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
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
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这一段是第一篇《上古天真论》最后的结语,内容非常关键。把脉络先提取出来讲:上古有真人,中古有至人,其次有圣人,再其次又有贤人。上面的“上古真人”、“中古至人”这两种也可以都归于真人,再到下面的“其次圣人”,再“其次贤人”,讲的就是这几种人。我们不妨先来学习一下离我们最近的“贤人”。
贤人,比如像颜回——颜子,可能离得比较远,比如说王阳明、朱熹,再到近代有曾国藩;对于圣人,一般讲圣人的标准,基本在孔子这一层次,到了这个级别,一般人都很难企及,觉得高不可攀了;而至人,是在圣人之上。比如我们听到的吕纯阳——吕洞宾,可能就属于至人;最后有真人。如果举例的话,可把真人比喻成大树,把至人比喻成灌木,圣人比喻成比灌木还矮一点的花,那贤人就比喻成草。对贤人和圣人可能还能仰望其遗风,能有所感受。对至人和真人,就离得太远了。不论吕洞宾,还是佛陀,都相对高不可攀的,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先讲贤人。为什么说贤人在现在的社会当中非常少?现在我们逐字逐句地讲解一下:
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
法则天地,古人认为所有的法也就是所有的理,是取则于天地,效法于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所做的事情和日月、星辰的规律是相联系的。把自己当成了天地的一部分,取法于天地、能效法于日月,辨列星辰,得出逆从阴阳的理论。但现在我们很多人不这样认为。如果把自己当成天地的一部分,就会对天地、日月、星辰、阴阳心怀尊敬,天地、日月、星辰就好像我们的父母,父母把我们生出来之后,我们首先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敬意在心里,肯定不会有斗天斗地的说法,就好像是斗父斗母。斗天斗地的人确实曾经斗父斗母,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这种人肯定和贤人没有关系。贤人,是孝顺父母的。孝顺父母和法则天地有一定相像的地方。天地之间,有时也刮风下雨,就好像父母为了我们的成长也会给一些言语上的斥责,甚至给一些体罚,但终究不能改变的一点:是父母生了我们,不是我们生了父母。是我们在天地之间,而不是天地在我们中间。人在自我膨胀时,会觉得自己比天地都大,把自我摆在第一位!如果这样,就没法法则天地了,所有的法则都是法则自我了。
有同学问,读了《黄帝内经》,为什么感觉和佛经、道家的经典有很多相通之处?原因就在这里。所有的真正的经典,都是法则天地。
逆从阴阳,分别四时
所谓的分别四时、逆从阴阳,是讲要明白寒热的道理。讲分别四时,就是讲的春夏秋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道理在我们学了《黄帝内经》之后,就会非常了解,铭记于心。
将从上古合同于道
所有的方向都指向于一个地方:道——理。做人要有道理,行医要有道理,同样学习也要有道理。最重要的是“道”,学理是为了求道。知道很多的理,物理也好,法理也好,但最后都要向“道”这个方向去前进,离道就不对了。“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是说道无所不在,没法离开“道”。当人做不好时,离人道基本上就很远了。人去弘道时,才能把人道弘扬成为天地之道。从“将从上古合同于道”看出,《内经》中对道的遵从是很明显的。
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类似于贤人,可以把天地留给人的精华用光,也可以使自己的寿命有所增益,达到极限,但极限和上古真人“提挈天地,把握阴阳”,是不一样的。寿敝天地的“寿”,是说年寿和天地是相等的。理解的时候,如果用自己的心去揣度真人、至人、圣人的心,理解寿敝天地就以为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有鼻子、眼睛的形体骨肉,和天地的寿命一样长,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如果这样理解而想不通,进而会去诽谤,说是在骗人。没有理解其真正意思,只能说是自误误人了。自己把自己骗了,然后把这种话讲给别人听,也可能误了别人。因为如果不给别人加这么强的影响,还有多一点明白的机会。
看完贤人,再来看圣人。
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
举一个例子,《论语》里讲“和为贵”,在天地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和”。“圣人”能够安处在天地平和之中,我们看这是字面的解释。
从八风之理
从八方来的风,有各自的特性。东、南、西、北,加上西南、西北、东南、东北,这八个方向,用八卦来讲,乾、兑、离、震、巽、坎、艮、坤。这里有阴阳、三阴三阳和五行的含义。要能从八风之理,要先明八风之理。如果能做到八风吹不动,就非常厉害。
适嗜欲于世俗之间
“适嗜欲”,是说如有一些欲望,可以去适从、顺从。分两层意思来理解。第一层意思说如果感到饿了就要吃东西;另一层意思是说饿了之后吃到饱就好,不去惯着、宠着,不让嗜欲任由所为。任由所为是吃饱了还不够,还要吃好的、吃香的,甚至因长期过于饱食而造成损害健康的结果。那就不叫适嗜欲,而叫作被嗜欲所害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对于圣人而言,是教化众人,形成模范的作用。适从于嗜欲,以合适的方式。怎样算合适呢?以致中和的方式,以中道而行,使世人能看到,不要过也不要不及,无过无不及,这样才能在世俗之间安身立命。
无恚嗔之心
嗔主要讲人的怒气。一提到“嗔”,往往与贪、嗔、痴这一组概念相伴出现。贪是指嗜欲,贪着什么东西就是贪欲。在佛经和中医里边所讲的这个道里,在贪、嗔这两件事情上有一个共同之处。学习中医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去痴。痴,病在一个“知”上:知识不全面,比方说对人体本身的运作、运行机理,认知不全面,在知识上是有问题的,这个问题就叫作痴。比如一个人在努力学习《黄帝内经》,就说明在努力地去掉这一方面的痴。所以,“适嗜欲、无恚嗔之心”和“贪、嗔、痴”可结合在一起来理解。
行不欲离于世
圣人和真人、至人还有一个相区别的地方,就是圣人为了做教化,而不出世俗的圈子。
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
如果结合后面所讲的至人部分,作对比来理解可能相对容易些。圣人所做的事情,因为要起榜样的作用,所以要表化、要表象的。比如说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并不代表他不做事情。比如孔子,我们能说他不做事情吗?可是你说孔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好像又很难去定义。《论语》第一篇讲的《学而》,他就是以教书为务吗?好像不是。第二篇紧接着讲《为政》,是说他就是从事政治吗?好像也不是。他讲为政,要孝顺父母、对兄弟朋友有爱有信,这个就叫作“为政”。他并不劳形,不是说每天把自己累得惨兮兮的。
内无思想之患
《论语》中有一句话叫“吾道一以贯之”,如果始终有一个核心思想,就不会思绪纷杂。思绪纷杂,往往因为所思考的内容,多数是处在一种没有核心思想的情形下,这时,就容易东想西想。如果能找到中心,则围绕着中心进行思考。如果围绕着一个中心进行思考,思想是否会展开?这一点大家慢慢去品。
以恬愉为务
所做的事情,如果真要有什么追求,那就是以恬淡、愉快为追求。在《论语》中有一段孔子夸奖颜回的话:“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讲颜子之乐,以自得为功。比起我们现在普通人所追求的物质上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他这些条件都不好,但是也有自得之乐,以自得为功。如果非要讲他有什么物,有什么功,就是在这个“恬愉自得”上,和《论语》的思想一脉相承。
形体不敝,精神不散
生活艰苦,对此不以为意。所有思想都在一个点上,精神不散乱。
亦可以百数
我们看这个地方,告诉了我们一个很多人都很想知道的长寿的秘诀。千万不要只奔着长寿去,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要想长寿,就要处天地之和,要与人和气,家里面要和气,工作要和气,和自然界,和其他的人,甚至与自己的关系都要和。有的人还真是和自己总是过不去,和别人看起来都很和。什么人属于和自己过不去呢?很奋进的人,奋进得过度了,过犹不及了。想要长寿还要从八风之理,最起码要知道八风究竟有什么理。风者百病之长,风,是很容易致病的,北面的风容易生寒,南面的风容易生热,东边的风本身就是生风之际,西边的风容易使人咳,风是有很多种,要先明白这个道理。
“适嗜欲”,人最基本的欲望是什么?《论语》里面讲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对于“饮食”、“男女”,要适当。大道至简,大的道理就是很简单,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当然,以此为基础的其他东西也要适当。去了贪欲之后,佛学又跟上来告诉你,饮食男女会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在贪上。所以你看他们总结得多么好,不用你自己去受多少苦然后再来发觉。那剩下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讲完了贪之后,就讲到嗔,为什么不能有嗔恨之心呢?嗔恨的原因是什么?是无明。一个人生气,不需要原因,就毛躁了,怎么去无明?——有明。有明靠的什么?明字一个日、一个月,有光亮照进来,就是有明。光亮是什么光,是智慧之光!智慧的人不生气,生气的人都是傻蛋。
“外不劳形于事”,结合后面有一句叫作“形劳而不倦”。劳是活动人的筋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做到形劳而神不倦,到了神不倦的时候就讲“内无思想之患”。很多人的病,根本原因就是来自于“思想之患”。现在这个社会,身体上的劳累少了许多,但健康状况不比以前好,主要原因在思想的“患”上。患,讲的就是一个病态的状况。这个患最主要指的是什么呢?患得患失,既怕得到,又怕失去,总是有很多担心、忧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去读《心经》,《心经》里边有句话叫作“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所谓这种患得患失就是一种挂碍,也是一种恐怖,没有挂碍就没有恐怖。怎么能没有挂碍没有恐怖呢?《心经》上去找答案,写得非常清楚,因为不是这一节讲的主要内容,所以不在这里讲。
“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想要知道怎么个恬愉法,怎么个自得法?在形体不敝的时候,还可以精神不散?读一下《论语》看看颜回是怎么做的。虽然一时做不到但可以学一下。颜回,不贰过,做事情会犯错误,但是不会同样的错误犯两次;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把胳膊枕起来当枕头睡觉,也有自得之乐。
讲完了圣人,我们再来看至人,至人到真人就不是很好理解。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
上面真人是讲提挈天地,天地都在掌控之下。和于阴阳,这与把握阴阳是有区别的,可以粗浅地理解为把握阴阳比和于阴阳要更高一个等级。
呼吸精气,独立守神
这是讲真人。我们不知道呼吸精气是什么意思,但最起码我们知道,人的呼吸是非常重要的,独立很重要,精气很重要,守神也很重要。因为这种境界太高了,我们不好理解,就把这几个词记住,能经常想一想,念一念,然后去琢磨琢磨,我觉得对身体的健康应该就有好处了。能经常观照自己的呼吸,有一种专门的修法叫作数息法,数息就是去数自己的呼吸,渐渐地就可以达到对身体的一个补益的作用。精、气、神我们平常也讲得非常多。
这地方的独立相对于杂乱而言的,有独立的地方,有守神的地方。我们还没办法把自己当成是真人至人。有时候我们读书会进入状态,就是认为自己也可以独立,也可以守神。先尝试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守神。所谓的守神就是说让自己想什么就想什么,不让自己想什么,就不想什么。如果看不懂《黄帝内经》这几句话,可以做一下这件事情,看多少年可以做到“守神”这一点。
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到了这个状态,人的身体是浑然一体的。到怎样的程度呢?可以提挈天地,把握阴阳。肌肉若一,是说和天地属于一个整体。因为难度比较高,大概得来意会一下。之前讲过一个词叫“一体大同”,真正的一体大同,则人就是天地宇宙,就可以寿敝天地了。这就好像说天地的寿命有多长,因为这个人本身就是天地,是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那当然他的寿命就是天地的寿命,无有终始,天地不会消失,人就不会消失。
回到讲中古之时的至人。
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
至人和圣人有一个区别是“去世离俗”,他有这种厌世的情绪,和圣人的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有所不同。圣人还要在人世世俗间混一混,到了至人就去世离俗,自己离开到一边儿去,有这种去世离俗的做法。
积精全神
把这个精全部积攒起来,可使神周全、完整。实际上也隐含着“伤神时,神很难全”的意思。
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
如果不是特别理解前文的“积精全神、和于阴阳,调于四时”这些话,游行天地之间,也就不太好理解,因为没那个资格。如果都不能读明白前面那些字,说游行天地之间,怎么可能呢?如果真能读明白那些文字所说的,游行天地之间自然也能明白;视听八达之外,自然也能懂。
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
是指能够使他的寿命得到增加,这和一开始讲“贤人”的“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是有区别的。对贤人来讲,能够使寿命发挥到极致,使自己的人生用够,“竭天地之精”,天地赐予这么多精华,能够用得恰到好处,就已经很不错了。讲到“至人”,可以使寿命得到增强,甚至比天地原先给的再多一些。从什么地方多的?从修行中来。这需要靠我们身体力行、一板一眼地去做,自己去体会。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但不说也不行,所以就啰哩八嗦讲一些,这一段就讲到这里。
〖名家注解〗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
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
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王冰曰:真人,谓成道之人也。失真人之身隐见莫测。其为小也,入于无间;其为大也,遍于空境;其变化也,出入天地,内外莫见,迹顺至真。以表道成之证,凡如此者。故能提擎天地,把握阴阳也,真人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故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新校正云:按:全元起注本云身肌宗一,《太素》同。杨上善云:真人身之肌体,与太极同质,故云宗一。体同于道,寿与道同,故能无有终时而寿尽天地也。敝,尽也。惟至道生乃能如是。
新校正云:按全元起注本云:身肌宗一。《太素》同,杨上善云:真人身之肌体,与太极同质,故云宗一。
全其至道,故曰至人。然至人以此淳朴之德,全彼妙用之道。○新校正云:详杨上善云:积精全神,能至于德,故称至人。和谓同和,调谓调适。言至人动静必适中于四时生长收藏之令,参同于阴阳寒暑升降之宜,心远世纷,身离俗染,故能积精而复全神,神全故也。庚桑楚曰:神全之人不虑而通,不谋而当,精照无外,志凝宇宙,若天地然。又曰: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际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于我者,吾必尽知之。夫如是者神全,故所以能矣,同归于道也。
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故曰圣人。所以处天地之淳和,顺八风之正理者,欲其养正避彼虚邪,圣人志深于道,故适于嗜欲;心全广爱,故不有恚嗔。是以常德不离,殁身不殆,新校正云:详被服章三字疑衍,此三字上下文不属。
圣人举事行止虽常在时俗之间,然其见为则与时俗有异尔。何者?贵法道之清静也。《老子》曰: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母,亦谕道也,圣人为无为,事无事,是以内无思想,外不劳形,恬,静也。愉,悦也。法道清静,适性而动,故悦而自得也,外不劳形,内无思想,故形体不敝。精神保全,神守不离,故年登百数。此盖全性之所致尔。庚桑楚曰: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捐之。此全性之道也。敝,疲敝也。
次圣人者,谓之贤人。然自强不息,精了百端,不虑而通,发谋必当,志同于天地,心烛于洞幽,故云法则天地,象似日月也,星,众星也。辰,北辰也。辩列者,谓定内外星官座位之所于天三百六十五度远近之分次也。逆从阴阳者,谓以六甲等法逆顺数而推步吉凶之征兆也。阴阳书曰:人中甲子,从甲子起,以乙丑为次,顺数之。地下甲子,从甲戌起,以癸酉为次,逆数之。此之谓逆从也。分别四时者,谓分其气序也。春温、夏暑热、秋清凉、冬冰冽,此四时之气序也,将从上古合同于道,谓如上古知道之人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欲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也。上古知道之人,年度百岁而去,故可使益寿而有极时也。
马莳曰:此下四节,帝述其素所闻者而言之也。帝言上古之世,有等曰真人者,不待于修,而此真浑然全具,故谓之真人也。天地阴阳,真人与之合一,故能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己之精气,一如天地之默运也;独立守神,一如天地之存主也。无少无老,肌肉若一,天地此无极,则真人亦此无极,相与同敝,无有终时。盖道不变,故天地亦不变,真人之有道如此,其生同天地也宜矣。(《六微旨大论》曰:“与道合同,惟真人也。”)
中古有至人者,至极之人也。(《方盛衰论》中亦有至人。)淳德全道者,其德淳而不漓,则道自全矣。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志异于人也。积精全神,亦独立守神之意也。惟神既全,则形自固,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远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身自强固,所以游行视听者以此,亦与真人同归耳。
上言至人与真人同归,则太上者。下此而有圣人,又下此而有贤人,故皆曰其次。言中古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顺八风之理,(大义见《灵枢·九宫八风篇》。)有所嗜欲,与世俗相安,而无恚嗔之心,行同于世,服同于时,以道而同也。举动不观于俗,以道而异也。外不劳形于事,内无妄想之患,以恬淡愉悦为要务,以悠然自得为己功,故形体不敝,精神不散,其寿亦可以百数也。此犹第三节言上古之知道者耳。上文言至人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远之外,而圣人不然,故不及至人者以此。
下此有贤人者,法则象似,皆仰稽之意。法天地日月自然之运,辨列星辰之位,逆顺以推阴阳之数,(《阴阳书》云:“人中甲子,从甲子起,以乙丑为次,顺数之;地下甲子,从甲戌起,以癸酉为次,逆数之。此之谓逆顺也。”)分别四时之气序,盖合天道以尽人事也。此犹第五节言上古之为下者,合同于道,故曰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也,亦可使益其寿,而比之至人、圣人,则有所终极焉耳。
张志聪曰:上古真人者,言所生之来自然合道而能全其天真之人也。天真完固,故能斡旋造化,燮理阴阳,吐纳精气,与道独存,守神全形,是以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寿过天地,无有终极之时,此由道之所生,故无为而道自合也。
中古至人者。谓有为以入道。而能全所生之天真者也。天真虽泄。复能修德全道。积精养神。故令神气充塞于天地之间。耳目聪明于八达之外。此盖从修炼保固得来。亦能复完天真。而同归大道。夫真人者。得先天之真者也。至人者。得后天一气者也。其趋则一。故亦归于真人。(眉批玉师曰:“天命之性,复归于无极,是谓真人。佛老以真空见性。”本经谓:“空中有真”。《南华经》曰:“不离于真谓之至人。”)“至人、真人”者,去世离俗,修道全真,无妻室之爱,无嗜欲之情,所谓游方之外,高出人类者也。“圣人者”,处天地之内,顺八方之理,教以人伦,法于制度,敝冕于朝堂之上,不欲离于世俗章服,无为而治,不劳其形,随机而应,不役其神,此治世之圣人也,亦可以优游泮涣,而长享百年矣。如五帝三皇,周公孔子,寿不越百岁,而灵明真性,与太虚同体,万劫常存。
“贤人者”,处尘俗之内,鲜拘蔽之习,取法天地,如日月之光明,推测象维,顺逆二气,序别四时,将与上古天真之圣则合于道,亦可使益寿而至于寿蔽天地之极,此修道之贤人,而由人以合天,超凡以至圣者也。此帝勉人修为而不得以凡庸自弃,故移精变气,《章》曰:“去故就新,乃得真人。”
高士宗曰:道者,百数有子,惟古为然。故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乃禀道之人也。道居天地之上,大道无形,生育天地,故其人能提挈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故其人能把握阴阳;呼吸而天地之精气合,故呼吸精气;独立而天地之元神守,故独立守神;真人肌肉之体,与天地清宁之体无二,故肌肉若一。如是,故能寿敝天地。敝,尽也。寿尽天地,则无有终时。凡此皆其道之所生,上古真人之禀道者如此。
至,极也,有至人者,极尽人道,以归于真也。淳德全道者,淳其天性之德,全其固有之道也。和于阴阳,调于四时者,和调于天地阴阳之四时也。去世离俗者,身居世俗之内,心超世俗之外也。积精全神者,精积而神全也。能如是也,故形体游行于天地之间,聪明视听于八达之外,此至人全道,盖益其寿命而自强者也。其体亦归于真人。此中古至人,归真以合道者如此。
恚,音惠,余篇仿此。圣人者,先知先觉之人也。真人居天地之上,至人去世俗之间。圣人,则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其居世俗之内也,则适嗜欲于世俗之间,而无恚嗔之心。其行己也,不欲自离于世,亦被服而章。服,衣也。章,冠也。其举动也,不欲观于习俗,故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内无思想,则以恬愉为务;外不劳形,则以自得为功。不劳形而自得,则形体不敝。敝,坏也。无思想而恬愉,则精神不散。散,失也。如此,则寿亦可以百数,是同于至人之益其寿命而强者矣。此言圣人之同于至人者如此。
别,音逼。贤人者,则古称先,阐幽发微之人也。法则天地者,上法天,下则地也。日月星辰系于天,故象似日月,辨列星辰。象似者,效像拟似。辨列者,分辨条列也。阴阳四时于地,故逆从阴阳,分别四时。逆,迎也。阴阳之变,迎而从之,四时之常,分而别之。如此,则将从上古,而合同于道,能如是也,亦可使益寿。犹言亦可如至人,而使益其寿命也。而有极时者,真人寿敝天地,无有终时。贤人则有极时,此贤人学道,亦可如圣人,而几于至人者如此。此一节,承上文道者年寿有子之意,言上古真人能全道。中古至人能全真,圣人、贤人,全真以合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