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晏几道

1038年—1110年，北宋词人。字叔原，号小山，北宋抚州临川县文港乡（今属南昌进贤）人，晏殊第七子。历任颍昌府许田镇监、乾宁军通判、开封府判官等。性孤傲，晚年家境中落。词风哀感缠绵、清壮顿挫。有《小山词》。

菩萨蛮·哀筝一弄湘江曲

哀筝一弄①《湘江曲》②，声声写③尽湘波绿。纤指十三弦④，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笺注

①一弄：一曲。

②《湘江曲》：唐沈亚之《湘中怨解》记载，垂拱中，太学生郑生乘月至洛阳桥，遇一女子，自言为嫂所苦，欲投水。生载归与之同居，号氾人。数年后，氾人自言为“湘君蛟宫之娣”，被谪而从生，今期满，与君相别。后十年，生登岳阳楼，见有画船彩楼，高百余尺，有弹弦鼓吹者，皆神仙蛾眉。其中一人，含嚬凄怨，状类氾人。湘江曲句似化用其事。

③写：同“泻”。

④十三弦：筝有十三根弦。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

译文

她用古筝演奏一曲哀怨的《湘江曲》，一声一声如泣如诉的愁绪似那碧波荡漾的湘江春水。纤纤玉指在十三根筝弦上随意拨弄，细细地将幽怨的愁恨尽情诉说。

面对酒宴中的众多宾客，她眼波流转如秋水般缓缓流动，筝柱斜列着好似一行斜飞的秋雁。当曲调弹到哀伤的时候，她肝肠寸断，春山般的黛眉缓缓地低垂下去，惹人怜惜。

简析

这首词写歌女弹筝的词，声情并茂，哀艳动人，以听琴而联想到湘江传说的悲剧，让人听来伤感不已。

上阕开篇两句点明曲名，并以水喻声，把《湘江曲》化为可见的湘江绿波，同时又借典传情，把乐曲中蕴含的哀怨通过“湘水之神”这一浪漫的悲剧故事传出。

下阕重点从筝曲转到弹筝的人，以外在之神态传内在之深情，意态凄婉，精致蕴藉，表情与乐声融为一体，吐尽了心中的哀伤和怨恨。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①初见，两重心字②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③归。

笺注

①小苹：词人友人家的歌女。

②两重心字：两个篆书心字结成的连环图案，象征男女心心相印。有这种图案的衣服为当时歌女所穿的流行衣衫。

③彩云：这里比喻小苹。

译文

梦醒之后发现人去楼空楼台紧锁，酒醉醒来但见门帘低垂虚掩。我独自伫立在庭院中，看零落的百花，还有霏霏细雨中那双栖双飞的燕子，去年春天的离愁别恨又在这个时候滋生。

犹记得去年与小苹初次相见，她穿着两重心字香熏过的罗衣，怀抱琵琶，轻拨珠弦，诉说出自己的相思。当时的明月如今犹在，似乎还映照着她回归时彩云般的身影。

简析

此词写词人与恋人别后故地重游，引起对恋人的无限怀念，抒发对歌女小苹的怀念之情。

词人用两个不同场合中的感受来重复他对小苹的思念之情。由于他用的是一种曲折含蓄，诗意很浓的修辞格调，所以并不使人感到啰唆。

小苹的形象不仅在词人的心目中再现，就是今天的读者也不能不受到强烈的感染。

蝶恋花·醉别西楼醒不记

醉别西楼①醒不记，春梦秋云②，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③。

笺注

①西楼：泛指欢宴之所。

②春梦秋云：喻美好而又虚幻短暂、聚散无常的事物。白居易《花非花》有“来如春梦不多时，云似秋云无觅处”句。晏殊《木兰花》有“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句。

③红烛、垂泪：化用杜牧《赠别》诗意：“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将蜡烛拟人化。

译文

酒醉之后如何告别西楼的，酒醒之后我全都忘记了。犹如春梦秋云一般虚幻无常，人生聚散实在太容易。明月斜照着窗户，我还是没有睡意，闲看着彩绘屏风上吴山的苍翠。

衣襟上残留的酒痕和诗里的字，一点点，一行行，总有一番凄凉之意。那红烛似乎也在自伤无计消除我心头的凄凉孤寂，只得在寒夜中白白地为人垂泪。

简析

此词为离别感忆之作，但却更广泛地慨叹于过去欢情之易逝，此时孤怀之难遣，将来重会之无期，所以情调比其他一些伤别之作，更加低回往复，沉郁悲凉。词境含蓄蕴藉，情意深长。

全词充满无可排遣的惆怅和悲凉心绪。作者用拟人化的手法，从红烛无法留人、为惜别而流泪，反映出自己别后的凄凉心境，全词语淡情深，结构新颖，词情感人，很能代表小山词的风格。

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①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②，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③秦筝④柱。

笺注

①欲：一作“却”。

②浮雁沉鱼：喻指无人传书捎书。雁、鱼代书信。

③移破：犹云移尽或移遍也。破：唐宋大曲术语。大曲十余遍，分散序、中序、破三大段。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破，犹尽也，遍也，煞也。

④秦筝：古筝柱可以移以调音之高低。故曰：“移破”。

译文

在梦中我走进了烟水迷离的江南路，但是走遍了江南，也没有与离别的人儿相遇。睡梦里黯然销魂却无处诉说，梦醒来更觉惆怅，全都是因为门中太过神伤的缘故。

想要把这种情思写成情书寄予你，然而大雁高飞，鱼沉水底，靠它们传书终究没有凭据，只好如此作罢。无可奈何的我缓缓地拨弄着琴弦，弹奏出这离情别绪，为了奏出这断肠悲曲，几乎把筝柱都给移坏了。

简析

这首词为恨别怀人之作，写对恋人的无穷相思和无尽的离愁别绪，情真意挚，语言清疏明畅，一气呵成。

下阕转写寄信事。说的是写了信要寄无从寄出，寄了也得不到回音。相思之情，真到了无可弥补、无可表达的地步了，那只好借音乐来排遣。

清平乐·留人不住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①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笺注

①碧涛：绿色的波涛。一般用来形容春季的江水。

译文

想要挽留你也留不住，你带着醉意解开缆绳驾着兰舟远去。一只船桨将碧波漫漫的春江划开一条道路，不一会儿就过了黄莺啼叫的地方。

送别的渡口上杨柳青青，每枝每叶都是离情。在这离别之后就不要再寄书信了，画楼里昔日的欢情已化作残云断雨，虚幻似梦，没有任何凭据留存。

简析

这是一首写离别的词，然而所写景物却是碧涛春水、青青杨柳、晓莺啼鸣。此乃以春天美好的景物写离别，并把枝枝叶叶都赋予离情。此词刻画细腻，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一个女子痴中含怨的微妙心理。

词人对女性怨爱交集的矛盾心理揣摩得极为细腻。

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彩袖殷勤捧玉钟①，当年拚却②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③。今宵剩把④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笺注

①玉钟：珍贵的酒杯。

②拚（pàn）却：甘愿，不顾惜。却：语气助词。

③同：聚在一起。

④剩把：尽把。

译文

回想当年，你挽起华丽的彩袖，手捧玉钟殷勤地敬酒，我开怀痛饮甘愿一醉，即使脸已通红。你纵情起舞直到楼顶的月儿低沉，被杨柳掩映，你尽兴歌唱，疲倦得无力把桃花扇摇动。

自从离别后，总是忆起那美好的相逢，多少次你我在梦中重逢相聚。今夜里我举起银灯把你细看，还恐怕这次又是相逢在虚幻的梦中。

简析

言为心声，有至情之人，才能有至情之文。虽然这首词的题材比较窄，不外乎伤离怨别，感悟怀旧，遣情遗恨之作，并没有超出晚唐五代词人的题材范围。然而这首词委婉细腻，情深意浓而又风流妩媚，清新俊逸。写悲感，写欢情，都是那样真挚深沉，感人肺腑，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阮郎归·旧香残粉似当初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①冷，枕鸳②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笺注

①衾凤：绣有凤凰图纹的彩被。

②枕鸳：绣有鸳鸯图案的枕头。

译文

旧日残剩的香粉，芳香馥郁一如当初，然而人的情意淡了，反而不如往昔，徒留遗恨。春天还有几封书信寄来，到了秋天就连书信也日渐稀少了。

绣有凤凰图纹的彩被如此冰冷，绣有鸳鸯图案的枕头是那么孤单，郁结的愁肠只好等着酒来舒展。纵然在梦中与你相逢也终成虚无，如何能忍受连那样的梦也没有。

简析

此词抒写的是居者思行者的情怀，但它同其他同类主题的作品比较，在技巧上自有特色。作者在词中运用层层开剥的手法，把人物面对的情感矛盾逐步推上尖端，推向绝境，从而展示了人生当中不可解脱的一种深沉的痛苦。

这种写法，有一波三折、一唱三叹、荡气回肠之妙，将女主人公的一腔怨情抒写得撼人心魄，读来使人为之销魂。

阮郎归·天边金掌露成霜

天边金掌①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②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③，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笺注

①金掌：铜铸的仙人掌。

②趁：一作“称”。

③兰佩紫：即佩紫兰，身佩紫茎秋兰。

译文

天上的铜仙人掌中的露水，已经凝结成霜，浮云随着排成一字形的雁行飘荡到远方。红袖佳人，香醇美酒，趁着重阳佳节之际，尽情狂饮吧，这里的人情之温暖热切，仿佛是我的家乡。

我佩戴上紫红色的兰花，把金色的菊黄插在头上，竭力回到往日那样恣意狂放的模样。我想用大醉来代替悲伤苍凉，所以千万不要再唱那些让人断肠的伤心歌谣。

简析

本词写重阳佳节时尽情轻狂，看似旷达，实则注入了人生失意之感。此词思想内容超出思妇幽怨的狭小范围，较为深刻，从词中的感情深度来看，这首词当是词人晚年的作品，所写的正是词人晚年的悲凉心境。全词风格沉着凝重，又兼具清丽空灵。

生查子·关山魂梦长①

关山②魂梦长，塞雁音书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傍碧纱窗，说与人人③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笺注

①此词作者是否为晏几道尚有争论，一作王观词，又作杜安世词，本书收归为晏。

②关山：泛指关隘和山川。

③人人：对爱人的昵称，宋时口语。柳永《浪淘沙令》有“有个人人，飞燕精神”句。

译文

关山苍凉，魂梦悠长，塞雁高飞，音信杳杳。可惜我两鬓秀美的青丝，如今只为相思逐渐苍老。

做个美梦，忽然归乡，相偎碧纱窗，共诉衷肠：“那别来的孤寂真是难耐，不像相聚时那么美好。”

简析

这首词抒写相思怀远之情。全词语言朴素无华，雅中见俗，俗而不失其雅。

词人以显贵公子远涉关山，突感孤单寂寞，魂牵梦系于家中亲人，欲归不得，遂怨关山太长；又不见亲人书信得以慰藉，遂怨替人传递书信的鱼雁太少。以痴语写真情，令人莞尔。

六么令·绿阴春尽

绿阴春尽，飞絮绕香阁。晚来翠眉宫样，巧把远山学。一寸狂心①未说，已向横波觉。画帘遮匝②，新翻曲妙，暗许闲人带偷掐。

前度书多隐语，意浅悉难答。昨夜诗有回文③，韵险④还慵押。都待笙歌散了，记取留时霎。不消红蜡，闲云归后，月在庭花旧阑角。

笺注

①一寸狂心：指女子狂乱激动的春心。

②遮匝：遮蔽，四面遮护。一作“遮币”。

③回文：回文诗，诗中字句回环阅读皆成诗，一作“回纹”，似误。

④韵险：押韵较难。平水韵共一百零六部，有些韵比较常用，而有些因为其中包含的字比较少或者比较生僻而不常用，不常用的韵就叫险韵，用险韵作诗往往比较能显示作者的才思，所谓“因难见巧”。

译文

春色渐尽，绿树成荫，柳絮绕着香阁漫天飞舞。傍晚时分，我精心地描绘双眉，学那宫中最为流行的远山模样。我狂乱跳动的心无法言表，但眼波流转中已透露出春情。在画帘的掩蔽下，将新编的美妙曲子拿出来演奏，就算有闲人来偷偷学艺也不在乎。

上次来信有很多隐晦之语，让我难以领会，不知如何答复。而昨夜你写的回文诗，用韵实在太险，我怕思考费神，懒得应和。等那笙歌散尽之后，请记住暂留一下。不须要点红烛照明，云归月出，月光会照明庭院栏杆旁的那个角落，那是我们相会的老地方啊。

简析

这首词题材的角度很新颖，心理描写细腻生动。词人的描写通过迷离朦胧的色彩，增加了韵味，绮丽中透出生活鲜活的气息。极为细腻婉转地描写了一个歌女复杂的情感。全词多写女子在闺中的心理活动和愿望，坦露女子的内心情怀。风格浓艳，抒怀直露。

木兰花·秋千院落重帘暮

秋千院落重帘暮，彩笔①闲来题绣户。

墙头丹杏雨余花，门外绿杨风后絮。

朝云②信断知何处？应作襄王春梦去。

紫骝③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

笺注

①彩笔：传说梁代江淹有文采，后梦中被郭璞索还五色笔，从此才思衰退。

②朝云：楚襄王与宋玉游云楚之台，望高唐宇观，言先王（怀王）曾在梦中与巫山神女相会，神女临别时有“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之说。

③紫骝：骏马名。

译文

暮色四合，重重帘帷遮蔽着秋千摇曳的院落，曾记得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华丽的绣房中挥着彩笔题诗作画。如今只剩墙头的红杏以及雨后的残花，门外的绿柳杨树在微风的吹拂下，乱絮随风飞舞。

心爱的人儿像朝云一般一去无痕，音信断了不知身在何处？或许是到襄王的春梦中去了吧。紫骝马还认得往日的游踪，嘶叫着跑过了画桥东边的道路。

简析

本词为暮春怀人之作。

主人公旧地重游，但见秋千依旧、人去院空，不由感叹昔日佳人如墙上红杏，不胜风雨，飘然远逝；而自己行无定踪，则又似门前残絮，随风飘荡。

全词的意脉较为分明，妙在虚实相映，亦幻亦真。这首词读来犹如一则美丽哀婉的爱情故事。词情含蓄深婉，意境扑朔迷离。

玉楼春·东风又作无情计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①吹满地。

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

此时金盏②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笺注

①艳粉娇红：指落花。

②金盏：酒杯。

译文

东风又一次表现得那么无情，娇艳的粉红的花儿被它吹落得满地都是。青楼上的帘幕遮不住这深深的忧愁，还是像去年今日那样伤花悲春。

哪知道我错管了暮春残红的闲事，到处登高临远竟耗费我多少春泪。此时此刻，只管握着手里的金杯美酒，痛快畅饮，直把落花看尽，人生在世还能醉几回！

简析

这是一首伤春惜花遗恨之作，抒写惜花伤春的情意，文笔清劲。

上阕写东风无情，践踏粉红，开头两句沉痛至极，着一“又”字，言东风无情，实则人有情，烘衬出内心的愁怨之深，此意直贯全篇。

下阕表面上自责“错管”，实际上写有情，花落春去，人力无法挽回，惜春怜花，只能是徒然多事而已。当初不能通晓此理，每逢登临游春都为花落泪，现在看来，都属多余的感情浪费。表面上看似怨悔，实是感伤。

虞美人·曲阑干外天如水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①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著破②前香在，旧意谁教改。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笺注

①初将：本将。

②著破：穿破。

译文

回廊上的栏杆弯弯曲曲，外面的天色澄澈如水，昨天晚上，我还在这儿倚靠过这栏杆。一直以来人们都把明月比作佳期，希望在满月的时候团聚，因此我每天都在这里倚栏远眺，盼望思念的人儿早日归来。

绫罗的华服虽然已经穿破，但上面的香气依旧在，可是那旧日的情意啊，是谁让他改变呢？整个春天，因为那离愁别恨，我也懒得去弹筝弄弦。只有那两行伤心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那宝筝的面前。

简析

本篇为闺怨词。词意曲折深婉，并无华词丽句，人物形象却鲜明生动，写人传神，哀婉感人。

词意曲折深婉，并无华词丽句，人物形象却鲜明生动。本词抒怀怨别之情，写人传神，哀婉感人。

留春令·画屏天畔

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①云水。手捻②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事。

别浦③高楼曾漫倚，对江南千里。楼下分流水④声中，有当日、凭高泪。

笺注

①十洲：道教所传在海中十处仙境。

②捻：拈取。一作“拈”。

③别浦：送别的水边。

④分流水：以水的分流喻人的离别。古乐府《白头吟》：“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译文

梦醒时分，隐约恍惚，我依稀见到天空好似一扇展开的画屏，迷雾笼罩的山水好似海外的仙境。我拈取一张红色的信笺，想要写一封情书寄给心上人，将心头无限的伤春情怀都写出来。

在我们依依惜别的那个渡口，我曾多少次漫不经心地登上河边的高楼，倚靠在栏杆上，面对江南那千里山水思念你。楼下分流的水声之中，就有我当日凭栏远望时流下的相思泪。

简析

这首词写伤春相思怀友之情。

起首三句，想象奇特而瑰丽，落笔颇为不俗：近在咫尺的屏风，在迷离中居然看成像天般遥远。一实一虚，一近一远，通过这强烈的对比，表达了对情人远别的怀思。

以水东西分流，喻人们一别之后不再相见。人倚高楼，念远之泪却滴向楼下分流的水中，将离愁别绪与怀人之情抒写得深婉曲折而又缠绵悱恻，具有感人至深的艺术力量。

御街行·街南绿树春绕絮

街南绿树春绕絮①，雪满游春路。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晚春盘马②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笺注

①饶絮：指柳絮纷飞。绕，多。

②盘马：跨马盘旋。盘，指骑马。

译文

南街上，绿树成荫，春日里的柳絮太多，像雪一样飘飘扬扬撒满游春的道路。树顶上娇艳的鲜花映着彩云，树底下有一户朱漆大门的人家。闲来登上北楼，稀疏的帘幕向上高卷，一眼就可以看见街南的那些绿树。

倚遍栏杆我还意犹未尽，懒得离去，经历了多少回黄昏的风雨。暮春时分，我曾骑马游玩，踏着那碧绿的青苔来回盘桓，也曾在那浓荫深处久久停驻。昔日落花如今还在，只是那香闺中的屏风虚掩，我心中的佳人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简析

这首词写旧地重游、寻人不遇的惆怅心情。抒写词人对旧日欢乐生活的深情眷恋和而今去空楼不见旧日恋人的惆怅悲酸。全词布局巧妙，以绿树为描写中心，景色迷蒙优美，以景托情，前后呼应，回环往复，情致感伤，含蓄蕴藉，情味绵长。

思远人·红叶黄花秋意晚

红叶黄花①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②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笺注

①红叶黄花：红叶，枫叶。黄花，菊花。

②旋：便。

译文

枫叶变红了，黄菊遍地绽放，又到了暮秋时节，我不禁开始想念远方的心上人。天边的浮云越飘越远，再也看不见，归来的大雁一行又一行，也没有带回他的音讯，我该往哪里邮寄书信呢？

我伤心得临窗流泪，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砚台上，我干脆用它来研墨写信。当写到分别以来的点点滴滴，相思的情意到了最深处，那红色的信笺也因泪水而暗淡褪色。

简析

这首词后人评为“痴人痴事”。相思情苦，以泪洗面，还算常事；以泪研墨，却是痴态；以泪和墨、润笔作书，更属痴绝。全词用夸张的手法表情达意，写出感情发展的历程，是此词艺术上的突出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