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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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兄弟的创业维艰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的企业家代表,刘氏四兄弟谱写出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商业传奇堪称经典,他们轮流登顶《福布斯》大陆富豪榜的财富佳话流传甚广。

不过,刘氏四兄弟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创业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却鲜为人知。刘永好遭遇巨额欠账,差点跳下岷江桥头一死了之。创业之艰险,比攀登珠穆朗玛峰更甚,路途中有人头破血流,有人伤筋动骨,还有人坠入深渊侥幸逃生,不过,刘氏四兄弟不约而同选择擦干血迹,重新站立,没有一个人做逃脱者。

刘氏家族原是四川巴县(今属重庆市)的名门望族,清朝末年走向衰败,到刘大镛一辈虽不复当年之兴旺,但也算一方贤达。新中国成立后,刘大镛担任过四川省新津县第一任人民法院院长、第一任农业局局长,其妻郑康致是县平岗小学教师。1949年前后,他们的四儿一女相继出生,依次被取名为刘永言、刘永行、刘永美、刘永好、刘永化,寓意为“言必行,行必美,美必好,好必发生质的变化”。四兄弟后来因成功创办希望集团而成为名震全国的“中国合伙人”。

刘永好

1980年春节,还在成都师范专科学校(后并入西华大学)读书的刘永行手上只剩下两块多钱,究竟是留下来给自己交学费,还是为儿子刘相宇买肉吃?最后他狠下心到街上买了一只鹅。没想到孩子抱着鹅到池塘玩耍时,这只鹅却游走了,夫妻二人找遍都不见踪影。儿子没吃成鹅肉,刘永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件事是刘永行创业的直接原因。为了解决儿子过年吃肉的问题,他在县城幼儿园门口摆摊修理家电,用白纸写了一张“修理无线电,又快又好”的广告。从大年初一到初七,他利用修理电视机、收音机的技术赚了300元,这相当于他10个月的工资。这笔“横财”让刘家四兄弟萌生了创业的念头:老大刘永言和老四刘永好学的是计算机和机械,老二刘永行搞了8年无线电维修,老三刘永美(改名为陈育新)干过电子仪表装配,四兄弟打算办一家电子工厂,名字都取好了——“新异”。

创业之前,兄弟四人先做好一件音响样品,通过市场测试后找生产队合作,由刘家兄弟出技术和管理,生产队出钱,却遭到公社书记的断然否决:“集体企业不能跟私人合作,不准走资本主义道路。”多年后,刘永好遗憾地回忆说:“我们失去了一次机会,我们的音响只能成为学校校办工厂的一个产品。后来,这个产品为学校创造了一定的价值,还被评为省级科技成果。如果当时我们做音响的话,现在我们有可能成为中国的电器大王,说不准的。”《创始人1984:中国商业教父的时代命运与崛起重生》,陈润,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5年7月版。

转眼到了1983年年初,毕业后分配到县农业局当技术员的陈育新决定停薪留职,回到古家村创业。这年春节前几天,在古家村一间泥砖墙、茅草顶的小屋里,刘家四兄弟召开了决定家族命运的会议。陈育新掷地有声地说:“我爱人是农民,我也当过12年农民,就让我先辞职回家试验,砸了锅也还能靠两亩承包田过日子。”

其他三兄弟热烈支持,尤以刘永好的发言最鼓舞人心:“我情愿冒风险背‘农皮’,也不愿安安稳稳地当一辈子穷教师。人生不过几十年,年轻不闯几时闯?农村正在进行改变,我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人应该投身到这场改革中去,趁着我们还有一股子拼劲,有不算笨的脑子,大干一场吧!可不能错过了这个千年不遇的大好机会啊!”《创始人1984:中国商业教父的时代命运与崛起重生》,陈润,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5年7月版。

陈育新提议,有一种叫红育的良种鸡可以推广,建一个良种鸡场,把外地鸡种引进来,孵化出小鸡再卖给农民,然后回购本地农民的种蛋,再孵化成小鸡出售。让农民多赚钱,自己也可以从中得到收益。

家庭会议开了三天三夜,最后兄弟四人共同决议:“脱公服”当专业户。陈育新先行动,其他人陆续加入。

消息一出,整个小县城炸了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刘大镛的四个儿子,三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毕业后好好的“铁饭碗”不要,却跑到农村端“泥饭碗”。

为了筹集资金,他们的母亲拿出全部积蓄,刘永言把心爱的电子手表卖了,腿脚不便的刘永行卖了代步的永久自行车。没有场地,陈育新就把住房改造成育雏室。没有孵化箱,就利用废钢材自己做,大年三十晚上,刘家四兄弟聚在一起敲废铁桶做孵化器。良种场需要铁丝做墙体材料,刘永好就跑到成都的建筑工地找回一大捆废铁丝。他们连一把剪刀都舍不得买,找了两块废钢自己打磨。

良种场扩大后需要建造新厂房,刘永好专门从成都买回一拖拉机旧砖。由于道路狭窄,拖拉机无法进村,大家手抱肩扛把一车砖从两千米外抱回来。那一天是1983年12月8日,非常冷的一天。

良种场建成后,种鸡蛋的收购成为难题。刘永好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带一个筐子,到方圆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地方寻找良种鸡蛋。有一次,刘永好收购了200多个蛋,回家已经是深夜10点多。途经某处田坎时,一只狗突然蹿了出来,扑到他脚后跟上狠狠咬了一口。刘永好疼痛难忍从车上摔下来,一天的辛苦成果全砸了。等他拿着仅剩的一枚鸡蛋回到家时,已是早晨6点多。

刘家兄弟的良种场孵化出来的小鸡苗供不应求。刘永言认为,想要大量孵化必须用电孵的方法。1983年9月,经过反复试验,刘永行设计制作的孵化箱终于成功。1984年3月,刘永言设计出大型全自动蜂窝煤孵化室,并投入使用。

1983年年底,刘家兄弟的育新良种场孵鸡5万只,并带出11个专业户,超额完成县委书记“带起10户专业户”的任务。

谁知道,过完春节没多久,巨大打击就倏然而至。1984年4月的一天,育新良种场来了一位名叫尹志国的人,他开口就要求订购10万只“北京白”鸡苗。这可是刘家兄弟创业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为了买种蛋,陈育新经由村里做担保,向银行贷了一笔钱,向附近的农民和一些单位赊购了许多种蛋。

尹志国带来一张信汇单,当天就从良种场拉走2万只鸡苗。但过了好几天,仍然不见款到,刘永行赶到所属信用社询问,才知道尹志国给的是一张假汇票。刘永行怒气冲冲去兴师问罪,却只看到满屋子臭烘烘的死鸡和到处乱飞的苍蝇。

尹志国的妻子哭诉说,尹志国把鸡拉回家时,半路上下起大雨,没有经验的他用塑料薄膜把车全盖起来,结果因温度过高,途中就闷死了一大半。回家不久,又遭遇一场大火,剩下的鸡苗连同房子都化为灰烬。尹志国急得几次想上吊自杀,最后一个人逃出家门。

望着跪在地上不断哀求的女人,还有惊恐万状的孩子,刘永行于心不忍。他知道,就算把尹志国送进牢房,也无法挽回损失。

这实在是晴天霹雳。为了这10万只鸡苗,刘永行兄弟把全部家当都押上去了。眼看借的钱马上要还,剩下的8万只小鸡就要陆续孵化出来,每天光买饲料就要上百元,都抵得上兄弟四人一个月工资的总和了。听着揪心的小鸡叫声,兄弟四人焦虑不安。

走投无路之际,兄弟四人甚至商量究竟是从岷江的桥头跳下去,人死账清,一了百了,还是隐姓埋名远遁新疆,等待东山再起。最后,大哥刘永言劝说,逃避不是办法,即使他们能逃脱,家里人在当地也会从此抬不起头来,整个刘家数十年来积累的声誉也会毁于一旦。

兄弟四人决定放手一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鸡苗全部卖掉。他们连夜劈毛竹、削篾片、编织盛鸡仔的箩筐,第二天清晨四点钟就起床,带着几筐鸡仔去县城乘早班汽车,到邛崃、大邑、双流等邻县的农贸市场叫卖。可是,时值农忙季节,农民们短期内根本消化不了这些鸡苗。

曾在成都当老师的刘永好突然想起来,成都市南门浆洗街有个鸡鸭市场,既然农民不要,不如试着把种蛋和鸡苗卖给城里人,否则只能坐等破产。于是,刘永好带着几筐鸡苗赶到成都。

市场上的商贩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彼此寸土不让,初来乍到的刘永好难以插足,磨蹭一整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摊位,连安身之处都没有。那天晚上,他向一位好心的大爷借了一个板凳,在原地坐了一宿。第二天,他凭执着和诚恳打动了别人,终于得到一块小小的“地盘”,才把带来的鸡苗全部卖了出去。

经过没日没夜的忙碌奔波,四兄弟每个人累瘦了十几斤,8万只鸡苗终于卖完了。清账盘点之后,除还清所有欠款以外,每个人还分得180元钱。欣慰之余,大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莫名感动。

从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到“最低贱”的身份,刘永好的心理无疑经历了巨大落差。这种磨难和考验是市场教会他的第一堂商业课,也是他终生难忘的宝贵财富。人就是这样,没有被逼到绝路,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