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气质
在朱子的气论当中,有所谓的“气”与“质”的区分。张载以“形”与“不形”区分象、法,朱子对“气”“质”的区分与此类似。但在朱子的区分中,“形”或“不形”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是动态化的差异,而不是固定化的差异,是在比较当中做出的区分。
首先,相较于五行,阴阳是气,五行是质;而阴阳本身阳为气,阴为质(《太极图说解》所讲“气阳质阴”);五行本身又可区分为五行之气与五行之质。《语类》讲:
天道流行,发育万物,有理而后有气。虽是一时都有,毕竟以理为主,人得之以有生。(明作录云:“然气则有清浊。”)气之清者为气,浊者为质。(明作录云:“清者属阳,浊者属阴。”)知觉运动,阳之为也;形体(明作录作“骨肉皮毛”),阴之为也。气曰魂,体曰魄。
阴阳是气,五行是质。有这质,所以做得物事出来。五行虽是质,他又有五行之气做这物事,方得。然却是阴阳二气截做这五个,不是阴阳外别有五行。如十干甲乙,甲便是阳,乙便是阴。(高。渊同。)
在前一条语录中,由于清浊不同,阴阳分气质而言,气质代表了人体构成上不同的要素;在后一条语录中,朱子申说了阴阳与五行之间的“一二”关系,五行本身就是阴阳二气,而非阴阳二气之外并立的气。之所以五行是质,是因为五行更接近于有形的事物,较阴阳而言,是更为直接的“生物之具”,即五行更接近于“形”。然而,为质之五行还有五行之气存在,也就是相较于为气的阴阳,作为质的五行,也可以区分出气、质两种存在形态。气、质并不是固定化的物质概念。
其次,从上引材料中可以看出,气、质在朱子那里之所以不是固定化的物质概念,在于从概念含义上来讲,广义的气包含质,质本身就是气的某种形态,“质是比气更接近于具有现实形态之物的某个层次上的东西”。《语类》言“质并气而言,则是‘形质’之‘质’”。形质即是有形的存在,有形的存在本身就是气,相较于气来说,质具有形体上的确定性,具有了更进一步的规定性,故《语类》讲:“气,是那初禀底;质,是成这模样了底。如金之矿,木之萌芽相似。”自然,相较于阴阳来讲,五行更为具体,而五行本身也可以进一步区分。大体来说,朱子的气可以分为完全没有形质的气、有确定形质的气以及介于两种之间的气(如星辰)三种。这就与张载十分一致了。
第三,在朱子看来,具体的气由气而成质,“气积为质”,最终气散尽无余,这是气的必然发展演化规律。“一气—阴阳—五行—万物”这一模式本身就是从气到质的过程。这点在朱子对具体的人物之生死、鬼神、祭祀等问题的讨论中表现得十分清楚。
总之,在朱子那里,相对的“形”与“不形”是区分气、质的关键。而对于具体的气来讲,其一旦产生,就必然会成质,朝向有形的状态发展,并最终散尽。结合上面所讲的“万物之生”来看,我们会发现,朱子视野中的历史世界,是一个动态的、氤氲的世界,它充满了质和气的杂糅,新生的、相对无形的气总会遭遇已成之质,并与之发生一定的关系。已成质的事物也要散,而散时同样会有千差万别的气、质需要面对。朱子的气并不是机械唯物论般的物质,没有固定的运行速率与朝向。如是,这些聚散之气就可能产生碰撞、摩擦。尤其是新生之气和既返之气之间会形成较为复杂的“错揉”。这就构成了“气运之不齐”的基础。同时,由于不断有新的气产生,原来已经产生的气又处在不同的清浊阶段,这样就造成了某一时期气清浊厚薄样态的不同。气在某一时段创生并没有规定好具体的量,散尽多少也没有规定,这样就可能进一步造成某一历史时期气运清浊厚薄的复杂性。这也可以进一步解释朱子所讲的“数”“气数”,缘何“数只是算气之节候”。
更进一步,朱子关于“气、质”的区分还与其思想中对气“生之序”与“行之序”的讨论有关。分析这两个不同的气“序”会让我们对气的这种错揉有更进一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