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义
“韩宇疯了？身为法律人居然敢藐视正义？！”
韩宇口出狂言，令一屋子人都猛回头。
看着这个面有冷色的同窗，他们都是一脸迷糊并且受到了刺激。
“这是天光集团少主要造反了？”甚至有人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滑稽想法。
因为韩宇一直以来表现的就是个不懂交际、学习成绩惊人、只会闷头读书的贵公子。
但此时的他，却如同一条突然露出獠牙的毒蛇！
只有孙教授抬头看向韩宇，见到后者那冷酷认真的表情，教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身为韩宇的导师，作为对后者非常了解的人之一，他自然知道韩宇的想法与为人。甚至对韩宇的学识与思想深度，教授都曾在私底下大加赞赏过。
不过今天，就连他也想听听韩宇在正义这一话题上的觉悟。
他流露出饶有兴趣的目光，想看看这个孩子最近又成长了几分。
丝毫不辜负教授的期望，只见韩宇面对那因为恼羞成怒而变得一脸阴沉的学长，迎上对方愤恨与厌恶的目光，他混若不觉，坦然自若道：
“前辈，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正义，它才不是什么小姑娘，需要别人替它去维护伸张，它应该是一尊战神，只需要我们去供奉信仰为其凝聚刀枪。”
“那把刀，叫做‘道德’，那杆枪，名为‘规矩’。”
对方立刻“嘿”地笑一声，满脸讥讽，立马反驳道：“看来，你眼里是没有法律了？”
韩宇微笑颔首，但没有明确将无视法律的理由说出来。虽然他早就明白——法律这种东西，不过是社会规则下衍生出来的玩具。
贫困的大多数，屈从于法律，对它畏惧。
功利的少数，使用着法律，用它满足自己。
顶层的肉食者，更是制定法律，在这张虚假的帷幕下每天都逍遥自在、歌舞升平。
一个可以被随意玩弄的东西，算得什么正义？
但他不屑于和面前这样的人说，只是跳过这个话题，在对方暴跳如雷之前，点出他那看似崇高的理想中，最让人鄙视的一点：
“关于法律这个东西，我希望前辈你回头把课本重修一遍，不要为了考试就当读书是应付了。”他笑道：“我更反感的是你那套‘正义可以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的说辞。”
他侃侃而谈道：
“正义作为道德和规矩的真名，只要迟到，那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如果你信仰那些自欺欺人的话语，我劝你还是别举着这面大旗去暴露自己的软弱无能为好。”
“因为，你根本没有思考过正义的真谛！不过是捧着一碗跟风的艳俗鸡汤在满足着自己的虚荣心，纯属意淫。”
对方已经满脸涨红，韩宇一瞬间却如同变了个人，不依不饶，危险的气势陡然展开！
他盯着那个就要咆哮叫骂的学长，眼眸微微阖上，视线锐利如狼！用冷冰如刀割的口气堵住了对方的声音，同时，语调拔高两度，将自己的态度完全彰显出来道：
“你好好想想，你凭什么说正义可以迟到？或者说……正义凭什么可以缺席？”
“难道所谓的正义，就是善后的假公道？就是言辩之后，敲一下锤子便能诠释的裁决书吗？”
“你有想过当你说那些话、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些已经饱受欺凌、遍体鳞伤的无辜者吗？他们会因为你的冠冕堂皇而感激你吗？”
韩宇毫不留情：
“失去了道德的仁慈，错过了规矩的庇佑，无助的受害人，他们只会憎恶你、无视你、怨恨你！但明面上却还要巴结你呀，是权力让你显得义正言辞、高人一等呢！”
“但这是正常的吗？是社会的无能，才会导致无数惨剧，而已经发生的悲剧，是不需要一些可有可无的人去清场的！”
说到这里，一时间，许多已经皱起眉头想要驳斥韩宇一番的学长纷纷一怔，刚想出来的辩词，突然被卡在喉咙里，脸色铁青，像是吞了颗苍蝇。
他们纷纷退回去摸着脑瓜、拖着下巴，缄口不言。
那位男学长一张脸也是刷地由红变白，显然，他即刻便明白了韩宇要表达的是什么——能参加这个沙龙的人少有真的愚蠢，见识浅薄也只是因为年轻，他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咖啡厅内沉寂了几秒，似乎每个人都在思考韩宇刚才这番话，此刻，这位一向被同学们冷暴力处理的发声者，才做出自己的陈词总结：
“正义，可以对善良者是道德的威严与慈悲，对不良者是规矩的冷酷和绝情，它可以是无形的战神俯瞰大地。”
“但它从来都不是收尸官。”
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在场似乎没人记得，面前这位“罪恶满盈的富二代”，好像从未在公众场合发表过自己的立场。
不过这时与其去好奇韩宇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突然发声，他们更多则是沉浸在了韩宇的深刻认知之中。
一时间教室内鸦雀无声，众学生皆面露沉思。
直到这时，韩宇才自顾自坐下，却见首席位上的教授对他微笑示意，暗挑大指，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赞赏。
韩宇对教授也是礼貌一笑。
但他此刻的内心，简直如同有一团恐怖的邪火在燃烧，让他想要抓狂，想要发怒！
只是优秀的涵养，最终盖住了冲动。
在内心里，他却早就把这些同学中的大部分，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群沙比！”
韩宇几乎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词汇侮辱别人，但要是有人对“正义”、“公平”之类的词做出轻率解读，那等于就是触及到了他的终极底线！
所以，他沸腾翻滚的头脑思绪，早就暴走了！
“白读了那么多书，到头来还是一帮蛇鼠之辈、土鸡瓦犬！谈什么正义，说什么公平？这种沉重的定义，要付出多少鲜血和牺牲？拿多少代价去实现？”
“我早晓得，这天底下不是各个都是聪明人，但未曾想到白痴这么多，要是每个人肩膀上顶着的都是脑子而不是气球，那该多好……天下也许真的能太平呢。”
暗暗发泄到这，韩宇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调节好情绪的他恢复如初，又是那个旁人眼里人畜无害、只晓得学习考试的微笑闷葫芦了。
只不过，从今往后，别人对他的评价恐怕会改变一些，虽然这种评价，对韩宇而言只是可有可无。
事实上，这些法学系的人才，当然也不是韩宇想的这么不堪。
至于韩宇，也不会让一时的激动就真的蒙蔽自己，尽管心中骂人，但调整心情之后，镇定的他，重新表现出那副恬淡优雅的模样，思绪再度理智冷清。
而直至现在，那位被韩宇几乎是呵斥了一通的学长，才若大梦初醒，失魂落魄一样坐了下去，迷茫的一张脸，却仍旧显示着他内心的矛盾与震惊。
毕竟在这场沙龙之前，哪有人知道这位韩大才子有这等见地？
甚至有不少人还暗中揣测过韩宇的学习成绩，说不定都是用钱买通学校高层，做假出来的！
对这一局面，可能唯一感到老怀欣慰的只有孙教授。
听闻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有这样的深入思考、能够有这样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内心的喜悦无以复加。
同样，他还知道韩宇的才华不止这一点，虽然后者不过才二十岁，在这次聚会中，甚至属于年龄最小的一批。
但韩宇的才能在教授的评价中，早不弱于沉浸社会多年的高端法务人士了。
看了看一屋子似乎受到了沉重打击的学子们，孙教授只觉好笑。
当然，他不可能让这样的气氛持续下去，也不能让韩宇的肆意张狂给别有用心者留下什么话柄，以免和这么多未来法学界的人才结私怨。
教授咳嗽了两声，将大家“唤醒”过来，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参加教授的沙龙交流会啊！
“对于韩宇的观点，你们有什么看法？”教授试探着问了寂寂无声的众人一句，沉默半晌，不少人都将脸沉了下去，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教授当然不可能去继续让韩宇做更深入的解释，这样就等于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了，那么话题总结的工作当然是由护犊的他来做。
“其实，韩宇说的基本都没错，参与了诸多法律事务实践的杰出人才，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正义，是个绝对不可以说笑的概念。”
“这里头牵连太多，涉及太广，只能说已经有许多前辈先人为之赴汤蹈火了，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是社会的良知。”他安慰那些脸色不好看的同学道：“如果你们也真想走上这条道路，老师奉劝你们想清楚，如果没有献身的准备，还不如学习张亮同学的职业规划为好，可以享一些荣华，得一些富贵，这样的人生也很好嘛。”
“毕竟懂得承认自己的平凡，就是年轻人成熟的标志之一。”
他说的很顺溜，口中提到的张亮，正是之前那位和韩宇对话的学长。
此刻听到教授的明捧暗讽，那张亮简直脸都红到脖子根，他暗暗责怪孙教授不近人情，和韩宇一个德行！
这，也正是之前说过的，法学系学生对孙教授评价毁誉参半的一个主要原因。
话说到这里，孙教授却突然用目光盯住韩宇，眼神有些感触，老脸有些抽动，嘴唇张了张，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将心头话问了出来。
感到奇怪的同学，抬头见他一直不说话，又一次将视线聚焦到韩宇身上。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可能是一些私人的话，现在却忍不住问你。”此时教授才做决定，最后发出声音。
他眼中有光，放缓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质问韩宇道：“像韩宇同学你这样的人，又愿意为正义这一事业付出什么呢？”
韩宇一笑回答，没有任何思考与迟疑：
“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