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龙
东耀城的夏夜，一向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座城池，糜烂却繁华，叫人向往，又令人窒息。
无数年轻人慕名而来，在这里追逐名利、拼搏梦想。有的没多久就实现抱负，成为凤毛麟角的存在，大部分人却还在忍受生活，渴盼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万人之上。
但更多时间里，他们只能活成金钱的走狗。
这是所有国际化大城市的共同光景。
驾着爱车，韩宇没多久就来到了聚会沙龙举办地，这是一间格局宽敞、僻静优雅的咖啡厅。孙教授作为这地方的常客，又是东耀城的知名学者，和他熟识的老板给他方便，今晚这里就被教授包场了。
韩宇来的时候稍晚了几分，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围在教授身边有说有笑，享用着旁边餐桌上摆满的各种美味茶水点心。
见韩宇进门，几个同班同学笑着迎上来，直笑话他：“大才子，一向守时的你也有迟到的时候啊？怎么说，罚酒三杯！”
“哈哈。”韩宇摆摆手，客气一笑道：“可这里是咖啡厅啊，哪儿来的酒？就算你们带了我也不能喝，酒精伤脑细胞。”
“啧啧，不愧是未来的大人物，对清醒的头脑相当重视啊。”
韩宇的推却，反而引得更多人关注，见他拘谨的样子，大伙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哄笑声。
对此，韩宇早就习惯了。
过去的时光里，即便他在学校全心全意投入学习，但对韩宇身世背景有所了解的人，还是出于各种目的，将他的来历传开，到最后，韩宇无论走到哪里都容易惹人非议。
不管是他那惊人的、接近完美的学习成绩，还是那叫一般人满腹嫉妒却又心生鄙夷的出身背景——恶名昭彰的天光集团未来掌舵人！
如果韩宇攻读的是金融或者艺术专业，抱他大腿的人估计能够围东耀大学排上一圈。
可惜，亦或者说庆幸，他选的是法学系。
以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肆意妄为而闻名的天光集团，爆出过无数丑闻，极大败坏了社会风气，但因为资本强，后台硬，一直屹立不倒。
因而在国内法学界，它的名声恶臭难当，这就是韩宇被法学系同学们所歧视的原因。
同样，也是东耀大学之所以是一所好大学的证明。
故而这几年，韩宇一直被迫疏离人群，活在孤独里，就算不时有谄媚者，他也都一笑置之，仅有的一两个朋友，甚至也都谈不上交心。
虽然韩宇知道自己如今这局面，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但他从不在意。
他的桀骜，不允许他和白痴站在同一水平。
韩宇也曾经感慨过，这样独来独往的日子未必不好过，歪打正着，遂了他的本心。
所以就算这时候被人笑话，他也只是露出温和的微笑随大家开心，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愠怒神情。也只有严肃刻板的老教授批评了他的迟到行为，他才诚恳地虚心道歉。
不过此刻见他到来，孙教授扫了一眼这些法学系的栋梁，这时才一拍手，制止了学生们继续胡闹，韩宇则是趁机吃着糕点喝了杯咖啡填填肚子，顺便找个靠后的角落就位。
见大家慢慢安静，教授对学生们伸手虚压，表情认真地朗声说道：“既然人都到了，那么就开始今天的聚会吧。”
他转身径直走到首席坐下，其它人也就随意入座，聚会沙龙的气氛开始展现出来。
年迈的孙教授，须发皆白，简单的穿着就像才逛完菜市场的农民。
此时椅子上的他候着腰，随意将手垂放在两腿之间，那仍旧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这些由他精心培养的学生，清了清嗓子，教授对大家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道：
“各位，今天的聚会之前已经通知过了，想必大家对我这次召集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
“在你们当中，这个暑期已经有部分人临近毕业，然而坐在这里的其他人还在孜孜不倦的求学中，立志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说到这，老教授顿了顿，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展眉道：“我经常和大家讲，要当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此次聚会的主题，就是想让那些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们，给还在刻苦读书的后辈们发表一下自己今后对职业的规划和人生道路的看法。”
“良好的交流，一直是我们法学系的传统，在这里畅所欲言无碍。”
摊开右手向上一抬，教授一扫众学生，问道：“谁先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女生立刻站了起来。
教授有些诧异，这孩子在他眼里一向是寡言少语，没想到在这毕业之际，居然有展露抱负的勇气。
只见那女生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最后又放下，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中，她看着自己的恩师，用有些不自信的语气陈述道：
“我毕业之后，想回到我的小镇家乡去当一个公益律师，因为我的家乡需要我，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去发起一些维权运动，让乡亲们生活得更好一些。”
话音落下，咖啡厅内沉默了几秒，众学生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如同平静的水面掉入一颗石子，激起一片哗然。
韩宇在后面正偷空吃着芝士蛋糕，此刻忽然抬头看向这位学姐的背影，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可能是同学们的议论让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受挫，那女生本来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的，最后却一个字没再说。
“嗯，不错。”孙教授此刻扬起左手，点点头大声肯定道，所有的讨论声被他压下来。
“说出来惹人争议的梦想，都是有价值的，不论是崇高的伟大还是谦逊的朴实，同样都值得尊重。”
“这一点你做的很好。”教授示意这位女生坐下，环视众人，依然是带着微笑询问：“还有谁想说？”
由于第一个站起来发言的是女生，这激发了男同学们的好胜心，教授话音都还没落，一位高大帅气的阳光男生紧接着站了起来。
“我来说吧老师。”他唇红齿白，展颜一笑，出色的外表将周遭的视线迅速吸引过来。
“我和林清同学的志向不太一样。”这男生点了下刚才那位女生的姓名，似乎为了衬托自己，他侃侃而谈道：“毕业以后，我希望进入检察院工作。”
议论之声再度响起，不过这次认同的声音多了很多。
孙教授也是微微点头，发言追问他道：“嗯，不错的志向，那你的工作计划是什么呢？”
“伸张正义！”
可能是因为得到了老师的赞同，这男生一下子就亢奋起来，连忙对答道：
“我们法律人，当然是为了社会的公平公正、为了国家稳定发展而努力进取的，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实现人类文明公平、正义、法治的崇高理想。伸张正义，将一切犯罪分子收入法网，是每个法律人该有的追求。”
“检察院的工作内容，不外如是。”
他笑笑，接着说道：“所以，等我通过检察院的工作申请，自当全力效行法律，维护社会正义。”
说到这里，周边一些同学都向这位学长投来钦佩的眼光，称赞之声四起。这让后者更加得意，更有底气。
他昂头看着孙教授，气宇轩昂的外表下透出的是一颗年轻的心所能展现的最大自信，只听他斩钉截铁道：“因为我坚信一个观点，‘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所以，我将成为检查官，打击一切罪恶，将自己的正义贯彻到底！”
咖啡厅内，温度骤升，听闻他满腔热血的理想，同学们发出惊叹，就要响起掌声。
然而下一秒，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嗤笑声，一个人影蓦地站了起来。
“前辈，你这番话，我可不敢苟同。”
只见韩宇一只手插着口袋慢慢悠悠站起来，用相当鄙薄的目光看着这位学长，嘴边，呛着冷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