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丰年
父亲母亲辛劳了一年的收获总算是兑现了。
还清了盖房的钱,添置了两台电视机,还能过上一个丰盛的年。
腊月里,晴好的日子是置办年货的最佳时机。
按老风俗都有腌制腊鱼腊肉的习惯。
上好的五花肉用暖和的井水洗浄了之后抹上细盐,用粗绳索穿起来,挂在树杈间晾晒风干。
几天后肉就收缩硬实起来,清汪汪的肥油就渗出来了,大约半个月,就散发出一股清香,肉吃起来不柴不腻。
这时候只要放在通风的屋檐或走廊间,几个月都不会坏。
用来炒红菜苔或者青蒜,春节期间是上好的待客佳肴。
当然如果开春能在河滩上挖到泥蒿,和着腊肉炒,那是城里人都喜欢吃的美味。
鱼呢,也是用刀剖开肚皮,用一根短棍撑开来,抹上盐腌一周左右,再用粗绳从嘴时穿过去系上一个圆圈,用叉子挂到树枝上晾晒几天,美味喷香的腊鱼就制成了。
每年春节前后,乡邻都要给在外的亲朋寄上几条鱼几斤肉,以解他们的乡愁。
大槐树广播站旁边的水井边,络绎不绝的来往着办年货的人。
比较着谁家买的肉比较瘦、鱼比较肥。
相互问着豆腐打没打,今年的黄豆出不出豆腐,出的豆腐泡不泡散?
小婶用小木桶挑着鱼和肉去井边清洗,看上去鱼肉的份量不轻,引的人们赞叹不已。
“你家鱼肉都办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开春了再慢慢吃”
人们都笑了。
“金钗还没有回来办年货吗?”
“她呀,越是近年关越忙,过年买新衣的多,我昨天去她店里了,人挤得涌不动。一家人全去帮忙照看去了,生意好得不得了”。
“现在都时兴买现成的衣服穿了,样式好看,裁缝店都没什么人了,连老人都要穿买的款式。“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不知是谁说了句,“去东北搞建筑的那拨人今年都跟着毛货赚到钱了,“听说好几家都买了电视机,准备明年再干一年就回来盖房呢“。
“毛货他媳妇儿在家数钞票都要数得手抽筋了呢!”
大伙哄笑了起来。
正好毛货媳妇出来了,穿着新款市面上流行的登山服,红色的面料毛领子就是比棉袄穿着板正,显腰身。
听到大家说她数钱数得手抽筋,她也笑了。
“你们光知道听说在外面赚钱,不知道在外面赚钱多苦,东北多冷啊,只有我们这吃得起苦的高庄人才吃得消,别的地方的人都不愿意干”
立刻就有男将接话了,:“咱高庄的人还怕吃苦吗?就怕没有吃苦的机会,哪个都是勤扒苦做的好群众,有人要嫌苦,明年让我们去”
人群中又是一大片的笑声。
“恭喜毛货赚大钱,回来把七家村的桥修了,我们村也该出个大老板了,象大李庄那样的建筑大老板,我们脸上就都有光了哩”
又有人说了:“有那一天的,等着,毛货这个人心里有大家,赚了钱回来一定要兑现他说的话,用不了多久的”
在场的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春雷妈过来打水,喜洋洋地告诉大家,春雷买车了,大家要用什么急事用得着的,说一声。
大伙一片惊呼。
小婶问:“您家春雷买的是小轿车呢还是货车呢?要是小轿车,村里有个娶媳妇结亲什么的用得上,要是货车呢,那就是卖菜运货用昨上”
春雷妈笑着说:“当然是小轿车啦,春雷他们这些要品味的年青伢子哪里愿意买货车,肯定是要小轿车呀”
翠芬说:“就是一时不巧要运货,也可以放在后备箱里当货车使一下”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说话间,金钗老公泽强骑着摩托车路过,春雷妈见他头发老长,胡子拉碴的,就说:“一天到晚赚钱忙到顾不上,你这几天还不去抽空理个发,等到正月就不好理了”
泽强说:“我店子里顾客多的都看不过来,收摊都好晚了,还要去进货,哪有时间去理发,理发店也成天排着大长队呢!”
翠芬说:“正月里理发店可不开门”
“为啥?我年前忙没时间,还准备过了年三十再去理发呢”,泽强问。
“老话说,正月理发不利舅舅,我表弟头发长得实在忍不下去,撑到过了正月十五才去理,二月份还是被他舅舅揍一顿。”
大伙哈哈大笑。
泽强说:“不碍事不碍事,我舅舅早没了”。
正说着,“叮呤呤“,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镇上邮局穿着绿袄的邮递员骑着小绿车来问:‘家里有人在深圳打工的寄钱回来了,快来认领”。“
于是孩子们飞跑着去叫,不大一会儿,兰英婶、叶子父亲等人就都到大槐树下碰面了。
邮递员拿出汇款单,挨个叫名字,核对身份证后发给汇款单,叫拿着单子和身份证到镇上的邮局去取钱。
十月份刚给全村人办上的身份证,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无事闲聊的人都上前围观。
去了五个月了,除去路上的盘缠开销,各自的平日用动,每人都寄回来六千元,兰英婶收到的是一万。
叶子父亲喜笑颜开,说丫头节俭着呢,平时很少花钱,也没功夫出去花,除了上班就是上班,上月打电话回来就说了。
“不是说每月能有两三千的吗?“有人问。
“刚去什么都不会,还有三个月的学徒期呢,学徒期人家能给三千块吗?给个基本的生活费就不错了,这以后成师傅了就拿得多了嘛“。叶子父亲说,看来是没少打电话,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最高兴地是兰英婶,见了邮递员嘴就一直没合拢过。
一万元钱对于在家种地的人来说,得流多少汗水才能换来呀?明月这丫头是有本事了,坐办公室,又干净又舒服,比在家强一百倍。
翠芬说:“我看看汇款单是啥样的,都没见过呢“。
说着伸手去兰英婶手上想拿过来看一下。
兰英婶忙把手缩回去,一把收进口袋里,边跑边嘻笑着说:“走啰,盖楼房去啰“
“你看这高兴的“,春雷妈笑着嗔她道。
翠芬一跺脚:“哼,我又不要你的钱,你跑什么跑,我也就是看看“。
几个拿了汇款单的人按捺不住脸上的喜悦,小心翼翼地把汇款单放进衣袋里回家去了。
留下水井边的一大堆人在那儿羡慕。
小婶也好生羡慕,叹了一口气,怪自已年轻的时候没遇上这么好的时代。
如果她年青的时候有这么好的机会,凭她的心灵手巧一定也能在厂子里每月挣上几千元的工资回来。
现在岁数大了,还有家有口的拖累,出去闯世界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家干点零工了。
唉,小婶又开始叹气了。
小婶挑着腌好的鱼肉桶回来,奶奶已经把豆腐圆子炸豆腐都用棉线索子穿好了挂在树枝上了。
圆圆的豆腐圆子象金色的珍珠一样闪着金光,串串吊在枝桠间,展示着饱满和富足。
我更爱吃带点荤的,如夹肉的藕盒,油炸的滑鱼,肉丸子,炸河虾等。
所以我带着春华和秋实在竹蓝子间挨个穿梭,奶奶每炸好一锅我就率先品尝一个,直到我们三个都吃得肚儿圆圆,正餐什么也吃不下。
小哥已经不跟我们小屁孩一起混了,学校放假了,他大多数时候待在屋里看书。
奶奶怕他不出来吃东西,每样炸货都留了几块用大碗装了一堆碗送到他房间里去。
小哥说宋家诚来他们学校给他们演讲了,讲得很精彩,掌声雷动。有好多话他都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只有:“学习不是表面上装样子走形式,象鸭子凫水一样,只有把脑袋扎进水里,才有可能真正吃到东西”,这句话小哥跟我念叨了好几遍。
以小哥每天都在屋里看书,奶奶也不让我们去打扰他,甚至高声喊叫都不允许,他真成了奶奶的心头宝。
我问奶奶太阳下山之后要不要把油炸货收下来,奶奶说当然要啊。
“不过只要挂在屋檐下风干就行了“,我说不用收进屋里吗?奶奶说“不用,咱们村还没丢过东西,晚上不关门也没事,没有人会偷的”。
这就是大哥文绉绉的说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民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