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化注意力经济学:注意力货币化与媒介职能银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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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进入当下的“未来”

“注意”的英文“attention”来源于拉丁文“attendere”,意为向前延伸,其本身就包含了未来的意思。[美]丹尼尔·戈尔曼:《专注》,杨春晓译,中信出版社2015年版,第141页。所谓的当下,不过是刚刚进入的未来。人类的生活需要希望,我们越来越重视未来的生活,具有远见卓识成为人类的优秀品质。未来在我们的前方,当下只是瞬间,而未来是漫长的。人类进步的动力在于对未来有期待、有梦想、有探索、有创造。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未来已经来临,但并没有均匀分布。”[美]丹尼尔·戈尔曼:《专注》,杨春晓译,中信出版社2015年版,第141页,第167页。

一、近忧远虑

货币是冻结的欲望,人们储蓄货币是为了应对未来的生活。自然状态下,高级动物都有预见性。人类早就意识到存储食物的重要性,原始部落都会有一些长期保存食品的有效方法,一些基本的方法至今还在沿用。不过,直到进入农业社会以后,人类才开始在希望的田野上播种自己的未来。其实,许多动物都有“近忧远虑”,关注未来是它们的本能。

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类早期最主要的心理负担还是近忧,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周边存在的危险,都是产生近忧的根源。农耕文化时期,人类普遍出现了远虑——对未来天灾和收成不确定性的焦虑。人们开始注意丰年囤积粮食,并且村民之间有了粮食的“期货交易”,以应对青黄不接时期一些农户的急需。通过村民之间的粮食借贷,富人变得更为富有,穷人变得更穷。

忧虑和后悔是进化得来的心理机制,它们与我们未来的生活有关。后悔是一种有利于自我成长的生物设计,“后悔理论”在经济学理论中占有一席地位。根据齐仁博格(Zeelenberg)的定义,当个人认识到或想象出如果先前采取其他行为,行为的结果会更好时,后悔情绪就会产生了。施俊琦,王垒,彭凯平:《作为效应的象征性和利益性影响因素:后悔理论的经济心理学分析》,《心理科学》2004年第4期。当然,没有采取任何行为也可能会后悔。目前,后悔理论研究涉及诸多的经济领域,其中包括投资领域和消费领域,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也经常会产生后悔情绪。这种情绪有利于我们改进未来的决策和行为,将过去的经验教训转化为有价值的知识资本。后悔的成本是心理账户的支出,收益是经验和知识的获得。后悔是一种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的反思,但是这种对过去的关注恰恰源于对未来的关注,尽管我们往往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言自明,对过往太多的后悔和对未来过度的焦虑都是一种不经济的行为。太多的后悔会让自己的注意力留驻在不愉快的体验上,而过度的焦虑会让人们的幸福感大打折扣。那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一种注意力“不经济现象”?进化论的一种观点认为,在人类中存在一定比例的悲观派和乐观派是有深刻的经济原因的,悲观派让人类群体关注到更多的危险,而乐观派让我们更多专注于当前事物。这对群体来说是有利的。换言之,个体的非理性注意力配置行为隐含着进化得来的群体注意力分配的合理性。

二、吸纳未来

无论是焦虑还是期待,绝望还是希望,都将注意力指向了想象的未来。因为对未来的专注,未来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甚至包括死亡。而“预测未来的最好办法是创造未来”。一项“闪光滞后”实验证明,人类本能存在着一种“预见性”,在激烈的注意力竞争中,面对危险,人们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会有“预感”,特别是面临快速移动的物体,人们能够“看见”而不是“推测”即将发生的事情。[美]约翰·科茨:《冒险与直觉——金融市场起落的生理学之谜》,陶亮译,中信出版社2015年版,第64页。当然,如果未来偏离了人们的经验,也会发生“预见性错觉”。

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人类要获得有效的资源,常常会将眼光投向未来。许多动物因为季节性的食物短缺,会在食品丰富的季节储存食品,而冬眠动物则会通过暴食以脂肪的形式储存生命必需的能量。性资源的匮乏,也会促使人们将注意力放到更为长远的未来。在一些原始部落,如阿兰达人部落,仍然采取一夫多妻制,女性相对较少。阿兰达人对婚姻的未来展望更远,双方家长在孩子出生时,不是定娃娃亲,而是定其中一个男娃与女娃未来第一个女儿的亲事,因为这个刚出生的女娃的亲事已经在她妈妈出生的时候被人订走。[美]埃尔文·罗斯:《共享经济——市场设计及其应用》,傅帅雄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版,第72页。未来因此而提前进入了他们的生活。

与其他动物相比,对未来的关注和重视可以说是人类最为重要的特点之一。在动物世界里,或许并没有太多的未来;在远古时期,未来也并不是人类的生活主题;在采集和渔猎时代,更多的是即时消费。到了农业时代,未来才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但那个时候的未来是简单的,其变化也是非常有规律的,日出日落、四季轮回。而现代社会的复杂性和多变性,让未来具有了更多的关注价值。人类的所有知识可以说都是用来预见未来的,未来越是不确定,需要的知识就越多,对未来的关注和投入也越多。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教育制度是人类以牺牲当下为代价,来赢得未来的规模最大的、持久性的注意力经济活动。人类在高级动物中属于最愿意为了未来而牺牲当下的一种动物,父母为子女做出的牺牲就是一种典型,子女就是父母的未来。这也是人类能够比其他动物发展得更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世俗社会中,一般人都有对未来几年经济生活的考虑,甚至有生之年的生活都会被纳入计划。关于生活的保障问题,一直受到人们的高度重视。人类与一般动物的一个重要区别是,人类繁育后代不只是本能和生理上的冲动,还有对自身未来生活的经济考量。人们将生育后代当做一种长期的投资行为,关注后代如同关注自己投资的股票。比如“养儿防老”就在中华文化中成为一种顽强的文化基因,延续数千年。在财富难以储存与流通的时代,这种对未来生活的安排方式是非常普遍的。

气象预报是典型的关于未来的信息产品,对普通人来说,其价值主要是要不要带雨具、该穿多少衣服的问题。当空气污染增加时,人们也开始关注对空气质量的预报。对于经济学家和商人而言,就远不止这些了,它们包含了潜在的巨大的经济价值。进入互联网时代,众筹也成为网络世界人们“投资未来”的重要方式,未来提前进入我们的经济生活,想象的未来成为我们支付注意力和金钱的理由。

三、偏好差异

未来离我们很遥远,所以可以把它想象得非常美好,这是一种理性的乐观,这种乐观偏好来自人类的天性,存在于儿童身上。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焦虑开始涌入我们的生活。有人主张:“用最少的悔恨面对过去,用最少的犹豫面对当下,用最多的自信面对未来。”与其将这句话理解为一个人的情商,不如将它理解为一种注意力经济的智慧。

让我们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是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各种想象的未来借助虚拟技术以逼真的方式越来越多地参与到我们当下的生活中,我们迫不及待地奔向未来,想好好地看一看我们这辈子可能永远也见不到的世界。例如,近年来的好莱坞科幻大片就一直在满足我们对这一方面的好奇心。

未来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对如何想象未来,世俗生活与宗教生活有着巨大的差别。世俗生活只关注一生的生活,如果走得更远一些,也就是关注自己死后后代的生活。而宗教关注的不只是此生的生活,还关注来世的生活,其未来甚至可以是无限延伸的。其实,宗教生活本身就包含了一种理性选择的结果。它将想象的未来世界引入现世,用想象构筑生活的价值。佛教文化中对父母与子女的因缘解释也带有明显的经济交换理论,所不同的是它将这种交换延伸到前世今生。比如,它认为父母与子女的因缘有四种:报恩,报怨,讨债,还债。这意味着现世索取太多,来世就需要还债。在许多宗教信徒的意识中,未来生活不只是指现世,也是指来世。而且,来世比现世更为重要,这和世俗生活为了未来而牺牲当下是同一个道理。

既然真实的未来还没有确定,一些人就会转而融入虚构的未来。对未来的向往,让一些年轻人借助网络过上科幻式的生活。与中国文化注重历史性挖掘不同,在美国文化产品中,尤其是好莱坞大片,更多的题材是面向未来的科幻片。在互联网世界,一些科幻爱好者甚至建立了自己的星球文明,拥有自己的独特语言和生活规则,就像阿凡达世界。在数字时代,人们更加热衷于创造未来的生活,未来成了“来世”的预演。

休斯顿·斯密斯(Huston Smith)指出:“我们生来就是置身在奥秘中,我们生活在奥秘中,我们死于奥秘中。在此我们必须再一次把我们从时间的贬值中拯救出来。”[美]休斯顿·史密斯:《人的宗教》,刘安云译,海南出版社2001年版,第420页。而人类的机会在于,将偶尔一瞥的洞见转化为长存的光明。实现注意力经济的关键,是人类如何在一个被科学、宗教和世俗的意识形态所撕裂的多元世界中合理地自处。就生命的体验而言,时间的本质就是注意力形成的记忆片段。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而注意力则可以改变时间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