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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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价值代言人官方有英模,民间有偶像

10年前,新课改开始实施,包括赖宁在内的一批英雄相继淡出;21世纪新出台的中小学生守则,也删去了“见义勇为”等条目,上海市教委坦言,“孩子首先要学会的是自我保护,然后才是机智救人”。如今的孩子已经很难想象,1988年因救山火而牺牲的赖宁,曾是闻名全国的“英雄少年”。

1950年,毛泽东称赞英雄模范“是人民政府的可靠支柱和人民政府联系广大群众的桥梁”。基于此风,八十年代之前的中国榜样呈一元化,充满了革命英雄主义色调:董存瑞、黄继光、雷锋、时传祥……

八十年代的官方价值体系中,彭加木、曹义兰等无私奉献的“高、大、全”道德英雄依然被大力推崇。

1978年的全国科学大会之后,攻克世界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的陈景润被选为典型,知识分子被重新正名。4年后,国际水稻研究所学术会首次公认袁隆平为世界“杂交水稻之父”。一时间,更多高精尖行业人才被推举到政府宣传的前沿阵地:航天工程师罗健夫、两弹元勋邓稼先……1979年,中央政府明确对“劳模”和“先进”做了理论概括——必须是先进生产力的优秀代表。各行各业的先锋代表开始为八十年代所推崇:纺织女工祁如琴、发明“双索门机抓斗”的包起帆、推出首个汉字键盘输入系列软件的王永民等。

创刊于1923年的《中国青年》,新中国成立以后最重要的作用是推出英雄模范典型,先后经它之手被推出的全国英模有:20世纪50年代的邱少云、黄继光、郝建秀、向秀丽,60年代的王崇伦、邢燕子、雷锋……然而改革开放后的《中国青年》却除了张海迪与“潘晓”之外,再未推出过有影响力的人,杂志社社长彭波回应:“我们一直在推,只是时代不一样了,典型的影响力也不一样了。”进入八十年代后,价值观呈现多元化,全民膜拜英模的盛况一去不返,英模们不得不面对诸多争议与质疑。

“高、大、全”的英模观动摇之后,国人开始寻找新的价值支撑。1982年一个炎热的夏天,第四军医大的学生张华,为救一名跌入粪池的掏粪老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随后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辩论:大学生牺牲自己救回掏粪老农,值不值得?

另一位引人深思的楷模是杜芸芸,这位丝绸印染厂的普通女工,将养父母留下的10万元遗产上交给了国库,理由是“只有劳动才能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非议与质疑接踵而至,有人骂她傻,有人认为她想出名,还有人怀疑她怕拿到这笔横财会不太平……这场关于金钱观和价值观的大讨论,被后人视为中国人的财富观脱去道德枷锁的开端。

至此,八十年代的英模逐渐褪去过多的道德色彩与政治烙印。青年棋手聂卫平被称为“棋圣”。中国女排成为一座丰碑。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李宁一人获得3金2银1铜,中国体操被指进入了“李宁时代”。

官方有英模,民间有偶像。北岛、顾城、舒婷等朦胧派诗人成为无数文学青年心中的偶像,金庸、三毛、琼瑶等港台作家也在大陆收获了大批追随者。1989年,由《中国青年》发起的“中国十大杰出青年”评选活动中,《红高粱》导演张艺谋、神枪手向小平、青年“棋圣”聂卫平、电影明星潘虹和中国泳坛“五朵金花”之一的杨文意,占去了榜单的半壁江山。

(文/孙雅兰)

对话
张海迪:我的少女时代,没有偶像只有榜样

1983年5月,中共中央发出《向张海迪同志学习的决定》。张海迪说,那时人们把我当作一种榜样,而我只是一个普通青年。我的少女时代,不知道偶像这个词,只有榜样的说法。她说:“八十年代,我的床头挂着一幅素描,是我自己画的居里夫人的肖像,她就是我的榜样。后来人们把我当作一种榜样时,我依然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彼此为榜样。今天的人们依然需要榜样,我们需要很多好人——无私奉献、忠于事业、勤劳诚实,希望他们能够带动社会风气的好转。一个有优良道德风尚的社会才是理想的社会。而今天的偶像大部分都是影视明星和歌星,经过各种炒作,这种偶像助长了一些人浮躁的心态和盲目崇拜的风气,已经影响了很多人的价值观。从长远来看,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是非常重要的。”采访完毕,海迪特别嘱咐“千万不要给我冠以什么名,我只是一个普通作家”。

 

《新周刊》:八十年代可以说是你人生的黄金时代,你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张海迪:应该说,八十年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黄金时代,那时我们年轻,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正逢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充满热情,很多人都在发奋地学习。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到处都有背着书包的青年男女,书店、图书馆和各种夜校总是挤满了人。那时候,青年们真的是如饥似渴地学习。今天,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成为各方面的重要人才。我想说——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新周刊》:你对八十年代记忆最深的事是什么?

张海迪:1985年,我用自己的稿费买了一架星海牌钢琴,一连好几个月,只要有时间我就坐在钢琴旁,每当触摸琴键,我就觉得像在梦里。我的少女时代,大多数孩子家里都没有钢琴,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儿家里有钢琴,结果她就被叫作资本家的女儿,在干部子女中就显得很自卑。那一年我有了钢琴,忽然感到进入了新时代,一切真的都变了,我们小时候憧憬的美好生活正在到来。

《新周刊》:八十年代之后你主要在做什么?对这样的状态满意吗?

张海迪:我从1983年开始一直从事文学创作,现在山东省作家协会工作。目前应人民文学出版社邀请,正在写一部新的长篇。我对这样的生活状态还算满意,但对创作状态不满意,因为病痛给我很多限制,它总是让我不能流畅地表达思绪。尽管如此,我也依然要坚持,我的一生注定是为挣脱困境而奋斗的。

《新周刊》:你最满意自己哪一部作品?

张海迪:我对自己的作品从来都不满意,因为创作总会留下遗憾,于是我习惯把新的理想寄托于下一部作品。但是我对长篇小说《绝顶》看得重一些,因为这是完全脱离了我的生活的创作,更多的是文学想象,写作难度很大。这本书出版后一版再版,还有《生命的追问》也已经再版十多次了。作品受到读者的喜爱是我最大的快乐。

《新周刊》:你如何看待现在走红的少年作家?

张海迪:少年时期总会对事物和人充满认知的激情,用文字表达是一种精神需求和舒展情怀的方式。爱写作的孩子必定是有才情的,中国古代作得美文的少年早已有之,并不是今天的少年才聪明绝顶,只是我们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发现写作少年,而他们一直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也许用成人的眼睛看来,他们作品有的过于成熟过于老辣甚至桀骜不驯,但我们应该相信他们在成长,作品是他们成长的印记。这种创作激情很可贵,而这很可能是今天的成人作家已经丧失或正在丧失的东西。总有一天孩子将不再是孩子,我希望他们能把对生活对写作的激情保留到永远!

(采访/何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