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海王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七 “沙丘同载鲍鱼回”:秦始皇最后的行程

秦始皇最后一次出巡海上,病逝于途中。关于他人生终点的故事,竟然也有涉及一种海产品的情节。《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记载: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

秦始皇的回归路,“从井陉抵九原”,“行从直道至咸阳”。

《资治通鉴》卷七“秦始皇三十七年”采用《史记》说:“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胡三省注有关于“鲍鱼”究竟是何鱼种的讨论:“孟康曰:‘百二十斤曰石。’班书《货殖传》:‘img鲍千钧。’师古注曰:‘img,膊鱼也。即今之不著盐而干者也。鲍,今之img鱼也。而说者乃读鲍为img鱼之img,失义远矣。郑康成以img于煏室干之,亦非也。煏室干之,即鲍耳。盖今巴、荆人所呼鰎鱼者是也。秦皇载鲍乱臭者,则是img鱼耳。而煏室干者本不臭也。鲍,白卯翻。img,音接。img,于业翻。img,五回翻。煏,蒲北翻。鰎,居偃翻。”胡三省说,当然只是一种意见。其实,对“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的“鲍鱼”进行明确的海洋生物学判定,还不是简单的事。

宋人王十朋的咏史诗《秦始皇》写道:“鲸吞六国帝人寰,遣使遥寻海上山。仙药未来身已死,銮舆空载鲍鱼还。”[33]又如元人胡助《始皇》诗:“祖龙才略亦雄哉,六合为家席卷来。函谷出师从约散,骊山筑苑后人哀。可怜万世帝王业,只换一坑儒士灰。环柱中车几不免,沙丘同载鲍鱼回。”[34]以“鲍鱼”作为秦始皇“万世帝王业”政治表演最后落幕时的重要道具。而所谓“遣使遥寻海上山”,也是这位有影响的政治人物历史行迹的重要表现。


[1]司马贞《索隐》:“六国皆灭也。十七年得韩王安,十九年得赵王迁,二十二年魏王假降,二十三年虏荆王负刍,二十五年得燕王喜,二十六年得齐王建。”张守节《正义》:“齐王建之三十四年,齐国亡。”

[2]《文苑英华》卷四七。

[3]《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4]《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

[5]裴骃《集解》:“苏林曰:‘当天中央齐。’”

[6]司马贞《索隐》:“谓主祠天。”

[7]司马贞《索隐》:“小颜以为下所谓三神山。顾氏案:《地理志》东莱曲成有参山,即此三山也,非海中三神山也。”

[8]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之罘山在莱州文登县西北九十里。’”

[9]裴骃《集解》:“韦昭曰:‘在东莱长广县。’”

[10]裴骃《集解》:“韦昭曰:‘成山在东莱不夜,斗入海。不夜,古县名。’”司马贞《索隐》:“不夜,县名,属东莱。案:解道彪《齐记》云:‘不夜城盖古有日夜出见于境,故莱子立城以不夜为名。’斗入海,谓斗绝曲入海也。”

[11]又见《汉书》卷二五上《郊祀志上》。

[12]〔清〕顾炎武著,〔清〕黄汝成集释,秦克诚点校:《日知录集释》,岳麓书社1994年版,第1128页。

[13]〔清〕何焯著,崔高维点校:《义门读书记》卷一三《史记上》,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00—201页。

[14]司马贞《索隐》:“今检会稽刻石文‘首’字作‘道’,雅符人情也。”

[15]顾颉刚《林下清言》写道:“琅邪发展为齐之商业都市,奠基于勾践迁都时”,“《孟子·梁惠王下》:‘昔者齐景公问于孟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以齐手工业之盛,‘冠带衣履天下’,又加以海道之通(《左》哀十年,‘徐承帅舟师,将自海入齐’,吴既能自海入齐,齐亦必能自海入吴),故滨海之转附(之罘之转音)、朝儛、琅邪均为其商业都会,而为齐君所愿游观。《史记》,始皇二十六年‘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黥(今按:应为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正以有此大都市之基础,故乐于发展也。司马迁作《越世家》乃不言勾践迁都于此,太疏矣!”《顾颉刚读书笔记》,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0年版,第10卷第8045—8046页。

[16]《文史》2010年第1辑。

[17]周生春:《吴越春秋辑校汇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76—179、131页。

[18]参看王子今《关于“范蠡之学”》,《光明日报》2007年12月15日;《“千古一陶朱”:范蠡兵战与商战的成功》,《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范蠡“浮海出齐”事迹考》,《齐鲁文化研究》第8辑(2009年)。

[19]高莉芬:《蓬莱神话——神山、海洋与洲岛的神圣叙事》,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34—35页。

[20]裴骃《集解》引徐广曰:“一云‘欲以练求’。”

[21]裴骃《集解》引徐广曰:“一云‘间’。”

[22]参看袁维春《秦汉碑述》,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第46页。

[23]有一种意见,“疑王离为王翦之误字”。参看陈直《史记新证》,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2—23页。

[24]《太平御览》卷八六引《史记》作“当降去”。

[25]如宋王楙《野客丛书》卷二三“集注坡诗”条写道:“《集注坡诗》有未广者,如《看潮诗》曰:‘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自注:‘吴越王尝以弓弩射潮,与海神战。自尔水不近州。’赵次公注:‘三千强弩字,杜牧《宁陵县记》中语。’不知此语已先见《前汉·张骞传》,曰: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即破矣。又《五代世家》亦有三千强弩事,何但牧言。”王文锦点校,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63页。所谓“以弓弩射潮,与海神战”,有助于理解秦始皇以连弩射巨鱼故事。笔者曾经讨论历代“射潮”、“射涛”行为较早的史例,有《水经注》记载索劢屯田楼兰“横断注滨河”工程中因“水奋势激,波陵冒堤”,以兵士“且刺且射”方式厌服水势的事迹。参看王子今《索劢楼兰屯田射水事浅论》,《甘肃社会科学》2013年第6期。

[26]汉武帝元封五年(前106)出巡海上,“遂北至琅邪,并海,所过礼祠其名山大川”。途中有浮行江中亲自挽弓射蛟事,可以看作秦始皇之罘射巨鱼的翻版。《汉书》卷六《武帝纪》:“自寻阳浮江,亲射蛟江中,获之。”颜师古注:“许慎云:‘蛟,龙属也。’郭璞说其状云似蛇而四脚,细颈,颈有白婴,大者数围,卵生,子如一二斛瓮,能吞人也。”后世有诗句秦皇汉武并说,如“张文潜诗云:‘龙惊汉武英雄射,山笑秦皇烂漫游。’”〔宋〕苏籀:《栾城遗言》,清《粤雅堂丛书》本。

[27]〔五代〕徐锴:《说文解字系传》通释卷一四,《四部丛刊》景述古堂景宋钞本。

[28]李学勤:《海外访古续记·单翼铜镞》,《四海寻珍》,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77—78页。

[29]“主媿臣死”,《通志》卷九八下《卜式传》引作“主愧臣死”。

[30]据《史记》卷三〇《平准书》,“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愿输家之半县官助边。”“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是时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卜式确曾“出财以佐军”。回应天子使者关于其动机的询问,卜式回答:“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此说与所谓“群臣宜尽死节,其驽下者宜出财以佐军,如是则强国不犯之道也”语义相同。

[31]〔明〕丘濬:《大学衍义补》卷一二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2]〔清〕沈钦韩:《汉书疏证》卷二九,上海古籍出版社据清光绪二十六年浙江官书局刻本2006年影印版,第2册第22页。

[33]《梅溪前集》卷一〇《咏史诗》。

[34]《纯白斋类稿》卷一〇《七言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