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对意义的模仿:语言文学中的象似性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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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语音联想象似性

前文中提到的字母组合“fl-”及“-ash”所暗含的象似性和语音听觉象似性以及语音发音象似性都是完全不同的,“fl-”及“-ash”的象似性是在众多单词的群体内部结构对比中联想出来的象似性。费舍尔认为在此有两个层面的联想:首先,在初级层面的联想中人们把某些音或者音丛和某些意义联系起来;接着在二级层面的联想中人们把所有含有这些音或音丛的单词都联起来并发现其中共同的表意倾向,其中后者是确定类似字母组合象似性的关键。塞缪尔[16]把后者称为字母组合象似性的语境,他认为音组联觉[17]只有依赖于一定的语境才能成立,而一旦这样的语境出现,这些字母组合即音组的意义象似性就会得以突出和加强。据此我们可以说“flash”中的字母组合“fl-”意义的象似性或表意倾向并不是这个字母组合内在固有的,而是由于还有很多其他含有该字母组合的单词,并且这些单词也表现出了和“flash”相似的意义元素——“闪光”;那这些含有相同字母组合的单词就构成了该字母组合表意象似性的语境,“-ash”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样的音丛联觉有很强的类推作用,会引发出更多对于字母组合意义的联想。

那么,怎么理解字母组合表意象似性生成过程中的初级联想呢,也就是说“fl-”是如何最初被人们和某些意义联系起来的?对于这个问题很难找到一个合理、明确的回答。费舍尔引用雅克布森对另一个语音现象的探讨来间接地回答这个难题。语音学家发现世界上很多语言中“母亲”一词都含有一个鼻音,这难道纯属巧合吗?很多语言中婴儿对妈妈和爸爸总会是“mama”和“baba”,雅各布森[18]认为婴儿由于双唇在吮吸母亲的乳头时口腔受阻,只能通过鼻腔发出声音,鼻腔发出的轻微鼻音/m/伴随着整个吮吸乳汁的过程,这声音在婴儿吃奶的过程中是反复、连续地出现的,并形成一种刺激反应,对婴儿而言成为得到食物、照顾或者爱抚的条件反射,并逐渐成为妈妈的指代符号。

在语音联想象似性的研究中,雅各布森明确地提出,在整个发音过程中,生理或心理的状态(如,吮吸乳汁引发一种心理的满足感)和发音器官的特定位置产生关联,并引发人们对语音象似性的心理感受或体会。因此,这种语音象似性纯粹是意识对语音发声经验的一种联想。

总结

根据皮尔士的符号象似性理论,象似性的三种表现形式分别是具象象似性、图示象似性以及暗喻,在此我们所关注的只是前两者。具象象似性是个体性的,由具体的形式来表征意义,依据的基础是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象似性;而图示象似性则是参数性的,象似性并不是通过符号能指和所指之间的象似性来体现的,而是参数对比性的(如big-bigger-biggest),或者句法结果对比性的。图示象似性中能指和所指之间也有可能出现相像,但它们之间的相像性却不是必要的。那么,上面提到的语音听觉象似性、语音发音象似性、语音联想象似性如何融入皮尔士符号三分法思想体系呢?语音听觉象似性中,非语言语音被用来指代非语言语音(如象声词),因此可以把语音象似性归为具象象似性;语音发音象似性中,既有具象象似性特征也有图式象似性特征,例如音位/i/和/a/发声时发音器官的位置关系和其在词汇中的意思之间的象似性,如上文中提到“little”“wee”“teeny”相对于“large”“vast”;语音联想象似性则完全是图式象似性,因为语音联想象似性是通过一组单词所共有的某些形态特征来凸显出某些意义的共同倾向,如上文中的“fl-”组合,这是一种建立在形态对比基础之上的理据。语音发声象似性中发音方式映射出物质世界中的“空间”和“尺寸”等具体意义,但这种映射却是以人类意识的联想为基础的,例如,语言学中的术语“音义联觉”就是在表达这个语音现象。南尼之所以提出“语音联想象似性”这一名称,就是要强调某些语音和某些语义的相关性是说话者心理机能的发挥,或者是其抽象、模糊的心理感受、领悟,这种现象很值得认知语言学关注和研究。


[1] 即onomatopoeia,phonaesthesia,phonetic motivation,phonetic or sound symbolism;参见Andrwas Fischer,“What,if Anything,is Phonological Iconicity”,in Form Miming Meaningiconicity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9,pp.123-134。

[2] 参见David Crystal,“Sound Symbolism”,The Cambridge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p.174。

[3] “shoo”是英语中表示驱赶家禽的动词。

[4] “swoosh”表示涡轮等在水中发出的“哗哗声”或某物疾驰而过发出的“嗖嗖声”。

[5] “whoosh”表示物体在空气中飞快移动而发出的“嘶嘶声”或“嘘嘘声”。

[6] Andrwas Fischer,“What,if Anything,is Phonological Iconicity”,Form Miming Meaningiconicity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9,p.124.

[7] 参见Leonard Bloomfield,Language .Rev.[British] ed.(1st [American]ed,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33),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35。

[8] 短元音/i/发音方式的描述:高舌位、前元音。

[9] 比起/i/,元音/a/和/ɒ/发音时舌位更低,更后。

[10] 参见Otto Jespersen,LanguageIts Nature.Development and Origin,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22。

[11] 参见 Edmund L.Epstein,Language and Style(New Accents),London:Methuen,1978。

[12] 参见I.E.Ray,“Sound Symbolism”,The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Vol.8,Oxford:Pergamon Press,1994,pp.4064-4070。

[13] 参见Eli Fischer- Jørgensen,“Perceptual Dimensions of Vowels”,To Honor Roman JakobsonEssay on the Occasion of His Seventieth Birthday,Vol.I,The Hague:Mouton,1967,pp.667-671。

[14] 即辅音+元音+辅音结构(C是“Consonant”的缩写,代表辅音;V是“Vowel”的缩写,代表元音)。

[15] 这四五个单词的意思分别是:喋喋不休,闲谈,叮当声,噼噼啪啪声,滴答滴答声。

[16] M.L.Samuel,Linguistic Evolution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EnglishCambridge Studies in Linguistics 5,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2.

[17] 即phonaestheme。

[18] Norman Jakobson,“Why ‘mama’ and ‘Papa’?”,Selected Writings .Vol.1:Phonological Studies(2nd,expanded ed.),The Hague:Mouton,1971,pp.538-545.